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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倾国倾城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5218 2024-10-20 11:03:29

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怎么可能——这个、这样一幅相貌的男子,怎么可能是——郑笑薇不由自主起身,走到他面前去,她仔细看他的脸,平心而论, 这真是一张让人不能直视的面孔。他素日里还照镜子吗?就算没有镜子, 他也会在水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或者当他摸到自己的面孔——

她伸手摩挲他的脸,她想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斤斤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然而要紧的是什么呢?她的名声?他的生死?还是她与李愔的婚约?那多可笑。那太可笑了, 她想。

李愔早知道是他……李愔应该是顺着她摸到了他的线索,因为他一早就知道、他一早就知道她与她三哥的关系不比寻常。

他知道她三哥心疼她,知道他总会出现, 知道他会忍不住出现,知道他不忍心伤害到她。

他方才与他说了什么?如果他方才不说那句话, 她三哥就打算这么认了罪, 老老实实去死吗?

崔澄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尼玛审了半天, 案犯的名字都没审明白,他这个大理寺卿丢脸丢大了。

郑忱仰头道:“某——”

“我不告了!”郑笑薇尖叫,“我不告了, 崔使君明鉴, 我、我与此人是情投意合……并非、并非——”

郑忱摇头道:“阿薇莫闹了, 阿薇这是藐视公堂, 欺君枉法——禀崔使君,我原姓郑,荥阳郑氏,单名一个忱字。”

这一串话出来,李愔是长出了一口气,崔澄觉得自己脑子炸掉了。

郑忱——这人是郑忱!

先帝之死,天下多少人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都道他是已经死了,都觉得便宜了他,谁想、谁想——

崔澄觉得自己手都在抖。奸污重罪,那也不过一个死,但是郑忱所犯下的罪行——弑君,起步刑都是腰斩!

他不由自主扭头看了被死死拦在边上的大将军与华阳长公主。大将军目中分明是诧异之色,然而长公主——她是知道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知道,那圣人呢?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人既谋害了先帝,又怎么会去救……始平王世子?他与当初的始平王世子兄妹到底……什么关系?先帝的死、先帝的死——

他心里一时涌出更多大不敬的念头来,手持朱笔,竟落不下去。

这迟疑间,有马蹄声近,天使跳下马:“圣旨到——”

消息当晚就传遍了全城。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周乐硬拽了嘉语回府。

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关暮会是郑忱。

郑忱得势的时候他在京中,虽然未曾谋面,也听说过是一等一的美人,然而关暮——如今想来,他之所以丑陋如此,是经了刀伤火烧。什么时候的火——简直不能细想。

周乐倒不至于像外人一样胡猜,以为先帝的死与昭熙兄妹有关——便有,也是始平王父子谋划,三娘是不知道的——然而挡不住有人这样想。

郑忱死定了!

他不懂郑忱,但是他懂李愔。所以嘉语问他有没有法子的时候,他只能摇头。要从头推算起,李愔接近郑笑薇是兴和二年的事,四年了,便今儿郑忱没在大理寺承认他的身份,李愔也有的是后手。

他问嘉语:“你几时知道的?”

嘉语道:“就……阿翁寿诞那日。”她心里十分懊悔。如果不是那天被十一娘和周乐闹得上了火,兴许她能早一步——

周乐也反应过来:“是你家七娘子……”

嘉语“嗯”了一声。

周乐觑着她的表情,试探着问:“三娘从前……与郑侍中有过往来?”

嘉语微叹了口气,也不瞒他——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用再瞒。从宝光寺初见说起,只隐去了被萧阮要挟的三件事,最后说道:“……后来听说宫中起了火,尸横满殿也无从辨认,都道他是葬身火海,谁想——”

周乐且听且骇,一时是想郑娘子如此风流,三娘说她从前是他的侍妾,他成日里出门打仗,她在后宅能安分守己?

一时又心驰神往,忍不住问:“那位李夫人当真如此美貌?”

嘉语道:“我见到李夫人的时候,已经年过三旬;郑娘子与她眉目有仿佛之处,如今正容貌最盛之时,却还不如她;我要是个男子,怕也免不了动心。”

周乐:……

他要庆幸一下他娘子不是男子么?待听到他娘子把郑忱扮作阿难尊者进献给先姚太后,更是目瞪口呆,素日他娘子也提过面首,他只当是她说笑,不想她真做得出来:“三娘你、你给先姚太后送——”

“便没有我,郑侍中也是郑侍中。”嘉语不以为然道,“我就是顺手推了一把舟,郎君何以如此意外?”

周乐:……

周乐干咳了一声:“我就是意外娘子怎么没留着自己用。”

嘉语:……

嗯,她郎君也是很有想法。

周乐问:“那从前……郑侍中也灭了李家满门?”

嘉语摇头道:“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从前我对李尚书没有印象,但是李家该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劫难……”从这里推测的话,嘉语心里想,也许是从前太后没有对李夫人下手。

“这么说,”周乐道,“郑侍中对李家下手,并不全冲着李家,而是冲的先太后?”

嘉语微微颔首。

她也不知道李夫人在李家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让郑忱生出这等杀心。她猜是李家灭门之后,郑忱认识到——哪怕血洗赵郡李氏,也不足以让先姚太后身败名裂含恨而亡,所以才有了后来弑君。

对于郑忱和李夫人这段孽缘,她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评价。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乱.伦该死。然而——李夫人和郑忱这样的美人,谁忍心苛责?

周乐心里想道那李家实在冤得很,又问:“那郑侍中从前什么结果,三娘可还记得?”

嘉语认真想了片刻:“大约是……太后失势之后就没了消息。我猜,先帝不会放过他——周郎当真没有法子么?”

周乐叹了口气:“郑侍中这个人,我从前不知道,今儿听三娘说了,方才有一二印象,我要是说错了,娘子勿怪。”

嘉语嗔道:“我几时怪过你?”

周乐微微一笑,说道:“郑侍中就是个浪荡儿,不过是比寻常人生得美。人对于美人,难免有宽纵和怜惜之心,无论是李夫人、郑娘子,还是三娘你。”

嘉语:……

“他心里爱重李夫人当然是真的,但是那也没阻止他眠花宿柳,所以才会先与郑娘子有情,后来又攀上先姚太后——”

“那是因为——”

“因为他手里没有权势,护不住李夫人?”周乐嗤笑道,“娘子再仔细想想,他和郑娘子好能有什么好处?他自先姚太后手里得来权势,先姚太后容得下他用来护卫自己的小情人?不,不会的。他一开始就该明白,除非他得了权势,便对李夫人放手,一心一意只守着做侄儿的本分——但是他没有。他做不到。”

嘉语默然。情难自禁,做不到也是人之常情。或者他以为自己有这样的运气——然而运气终究是不能够倚仗的。

“李夫人过世之后,他既然能够谋划出灭门、弑君两件事,就该是没想过全身而退。”何止全身而退不可能,从根本上说,求个全尸都很困难,“他能救下你兄长,多少是机缘巧合。”

嘉语道:“即便是机缘巧合,能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

周乐道:“那娘子不妨猜猜,他这么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嘉语直接拒绝:“我猜不出来。”她猜不出来他怎么舍得毁了自己的脸。以他们当时的情况,就算是能救得昭熙的命,后来会如何谁心里都没底。何况就算昭熙登基,他得到的好处也是有限。又看住周乐问:“你知道?”

“我也就猜猜。”

“说!”

“我猜李夫人过世之后,他就没有生志了。据我所知,战场上被火烧的人,十有八.九活不成了,他活下来就是命大。后来你兄长登基,他明知道他身份暴露,会给你兄长带来多大的麻烦,如果果真为你兄长着想,就该深居简出,不惹是非,尤其不该惹与从前有关的人。”

嘉语道:“如果有一日我被迫隐姓埋名,也会忍不住偷偷儿来见周郎……”

周乐亲了她一下,握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把玩:“我瞧着,郑娘子之前并不知道是他;以他如今的形貌,郑娘子当然是看不上,所以多半是他和郑娘子都被算计了。这件事传扬出去虽然难听,并非不能解……”

天子定然会死力保郑忱,即便李12有后手,也会形成拉锯。一旦拉锯,有足够的时间,别的证据不说,郑笑薇这个人证还是能够拿下的。有天子背书,便是勉强,至少能保住性命。

嘉语道:“所以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认罪。”

“……是为了成全郑娘子吧。”

嘉语不解。

周乐解释道:“郑侍中不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才会有积善寺,才会接近郑娘子。这件事出来之后,便你阿兄能保住他的性命,他也再不能肆意妄为;更不可能再接近昔日故人。如此,余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索性就认了罪,拿命成全了郑娘子,也不枉他们好过一场。”

从来床帏中事最难说是非。如果被判定“和.奸”,郑笑薇是要受刑的;唯有判为“迷.奸”,他身败名裂而死,李愔才能出了这口气。周乐猜那时候郑忱还盼着他死了李愔能好好待郑笑薇。

后来——

周乐虽然不能确知当时李愔与他说了句什么话,也不会太离谱,无非就是抓住郑笑薇这个软肋,激怒了郑忱。

他也不知道李愔到底怎么个打算,他与郑笑薇已经订了亲——唯有订了亲,他才是苦主,才能够有资格把郑忱逼到这个地步——那之后呢?他打算成亲还是退亲?出了这件事,郑笑薇还能愿意与他成亲?

郑笑薇不与他成亲,他还能娶到别的好女子?但凡家里对子女有一丝儿爱惜的,都不敢再往他这个火坑里推了吧。

他是真真打算光棍到老?

他虽然很是佩服郑忱守诺,没有他,就没有昭熙,那三娘该有多伤心,他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进到洛阳。

但是在感情上,始终更偏向于李愔一点。那毕竟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从当初云州开始,到秦州,到相州,再到如今洛阳,李愔是他的左膀右臂,自然不是郑忱可比,何况他对郑笑薇虽然阴毒,理论起来,一家子血海深仇,他有什么选择?除了郑笑薇这个软肋,还有谁能逼得郑忱自承身份?

只是这样一来,他和郑笑薇算是完了。

他这几年看下来,李愔对郑笑薇哪里像是假的——他不信李愔能瞒过他的眼睛,到头来这么一招,就好比——好比三娘为了给始平王报仇,把他卖给了娄氏,那得有多惨痛,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三娘。

想到这里,周乐也不知道是该心疼始作俑者李愔更多,还是可怜被当做棋子的郑笑薇更多,最终只搂紧了怀中的人,叹息道:“三娘也不必自责,如果他一意求死,你拦得住一时,还能拦得住一世?如今你该担心的,反而是你兄长。”

以当初元祎修的处境,败军之将,借的别国人马进洛阳,还能在德阳殿里一坐两年,当然是因为“给天子报了仇”,不用细想也能知道朝中文武百官对郑忱的痛恨。

昭熙保他,那是与天下人为敌;不保,那是忘恩负义。昭熙是个重义气的人——那对于天子来说,未必就是优点。

嘉语也愁这个,再一次恳求:“郎君当真没有法子?”

周乐摊手道:“十二郎选的公审,就是为了把消息传出去,人多嘴杂,也堵不住。如今全洛阳都知道了,关侯就是郑侍中,哪里还保得住?你阿兄要是硬保——”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朝局不稳还是小事,就怕有人兴风作浪,质疑昭熙帝位的合法性。那得多少人头落地——昭熙下得了手吗?

就不说昭熙本身还有个天大的弱点:他至今膝下没有继承人。

群臣攻讦起来,有心人登高一呼,闹出宫闱之变也并非不可能。

......................

“陛下,谢侍中还在外头跪着。”

昭熙抬头看了一眼。

谢冉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进了宫。那之前他和云娘把这件事瞒得极死,三娘不知道,谢冉自然也不知道。前儿三娘修书,他当即就派人去龙门山。不想还是着了道。云娘十分懊悔没有宣见郑笑薇。

他也只能安抚她说:“谁能料得到——”

他怎么都料不到李愔会对自己的未婚妻下手。恐怕原本他订这个亲就是个幌子——然而他为亲族复仇,谁能说他不是?更糟糕的或者是,郑忱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一下,就再无转圜余地。

谢冉的话他都明白,他知道谢冉是为他好。必须杀了郑忱,方才能够证明自己清白:他是被蒙蔽的,没有人能够认出毁容后的郑忱,他当然也不能。于是——弑君的是郑忱,拨乱反正,为先帝报仇的是他。

无论底下人信不信,这件事他必须做,这个姿态他必须摆出来——与弑君者的不共戴天。

昭熙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他又不是冬生。

但是郑忱什么人,在德阳殿的混战中救他一命的人,和他在结绮阁里吃老鼠的人,那些让人绝望的日子里——便是过了这么久,他仍然记得在广阳王府的地牢里,他的出现给予他的冲击。他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再看不到阳光,见不到妻儿。他的父亲枉死,手足离散,妻子被迫改嫁,孩儿认贼作父……他尽力不去想,但是广阳王的每句话都钉在他心里,不是他说一句“不信”就可以不信的。

然后他出现了。

那个曾经惊艳洛阳的男子,变成佝偻丑陋的花匠。那时候,便是他肯承认他就是郑忱,谁信?谁忍心信啊。

没有郑忱,没有他今天。

他如今是高踞在帝座上,就要杀了他吗?阿冉说历朝历代皇帝都是这么做的,没有哪个皇帝靠仁厚得的天下,更没有哪个皇帝靠仁义守天下。没有!他是天子,不是游侠儿,他的责任是天下,哪怕他的妻子、他的妹子、他的骨肉挡在这条路上,他都该倾轧过去,毫不留情。何况区区一个郑忱。

他相信谢冉说的是真的。没有人手上不染血,没有皇帝手上不染血。

他只是狠不下这个心,下不去这个手。

郑忱被带进宫里来,犹面色如常。他说:“陛下不必以我为念,我自知当死——早就该死了。当初姚氏死的时候我想过死,只是不敢负诺;后来华阳成亲,陛下兄妹重逢,我试过去死,只是没有成功;我营营役役苟活至今,够了。我灭过人满门,鸩过天子,杀过太后,也救过天子,全人夫妻兄妹……我郑忱这辈子不算白活了。如果陛下仍记得你我之间的情分,我身后,但请陛下善待阿薇。”

昭熙当时给了他一耳光。

他想他活着。

他想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能看到他收拾河山,国泰民安。虽然那并不是他的志向,但是他希望他能分享。虽然他没什么能给他了,他也知道他过得不好,知道他于这世间留恋甚少,他爱的他恨的人都已经长眠于底下,他从前的亲友都不能再接近,而他的仇人——天下皆视他为仇寇。

他承认郑忱死有余辜,但是人心不是那么长的。郑忱就是对不住天下人,也没有过对不住他。

或天下人都可以杀他——不能由他来动这个手。

他想他活着!

他登基有六年。这六年里他没有大动土木兴建宫殿,没有搜罗美人充实后宫,没有横征暴敛穷奢极欲。他重新修订了律法,推行新钱,兴建了常明渠,整顿了转运仓。提拔了一些他觉得贤明的官员,当然也罢黜过一些人。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不是从前父亲为他谋划的路。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帝王教育,他努力做好这件事,但是有时候,他并不觉得做皇帝是件愉快的事。生杀的权力是在他手里没有错,但是做一个好皇帝意味着克制。

他从前阵前杀敌,是个果断的将领,然而登基之后——施政就是无穷无尽的扯皮消耗和妥协。

他已经妥协得太多了!

连一个人都保不住,昭熙厌倦地想,还不如做始平王世子痛快。理智上他并不是不明白,如果他只是始平王世子,就更别指望保住这个人了。弑君者——莫说区区荥阳郑氏的公子,就是先姚太后,都背不起这个罪名。

“皇后到——”外头有人通禀。

昭熙起身道:“这时辰,你又过来做什么?”——他叮嘱她看住太后。要说天底下最恨郑忱的,宫外是李家兄妹,宫里就数到太后了。往常提起,都咬牙切齿,如果让她得到消息说郑忱还活着——

谢云然道:“我听说阿冉——”

昭熙苦笑:“我还不至于降罪于他。”

谢云然道:“我打发了他回家。”

昭熙沉默了一会儿:“就怕他回去容易,一会儿承恩公再来,就没这么好打发了。”昭熙登基之后,谢礼照规矩封了承恩公。

谢云然道:“他来了再说。”

这天大的篓子,夫妻俩相视苦笑,一筹莫展。谢云然道:“……要再迟几个月就好了。”

“迟几个月管什么用。”

“迟几个月,大将军能打了胜仗回来,收复长安,就有理由大赦天下了。”

昭熙摸了摸谢云然的脸,心里想云娘也是急糊涂了。弑君是十恶不赦,大赦天下也赦不到他。要没有李愔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盯着,他倒是能想法子把人给换了——反正郑忱那张脸,天底下忍心细看的人也不多,身材相仿就容易找了。但是如今,也就能想想罢了。李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卡卡君,玉米君,22877785同学投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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