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马奇身上的西装在破窗而出时被玻璃割得破损不堪, 每一道割破的缝隙处都有血液往外流，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边蜿蜒着流到了红头罩脚下。

看着躺在地面上急促而恐惧地呼吸着的林肯，红头罩犹豫几秒, 还是开始翻找自己有没有带恐惧毒气的解毒剂。

-

尖锐的玻璃划伤他的身体，坠地的瞬间又摔断了腿，托马斯一动不动地躺在街道旁的地面上, 仿佛察觉不到自己所受的伤, 也不在意自己危险的情况。

分辨不出真假，不知道一切都是幻觉。

那些带着厌恶的字字句句在他听来都如此真实, 布鲁斯的排斥和讨厌就像全部都出自真心。

他想祈求别这样对他。

但布鲁斯所说的一切都无可辩驳。

不配、没有资格、仇敌的爪牙、欺骗、隐瞒、令人厌恶……

托马斯第一次感到如此窒息, 比血沫堵塞气管里时还令他喘不过来气。绝望充斥他四肢百骸, 生存的意义似乎立刻被剥夺。

他躺在地面上，蝙蝠侠冷漠地垂头看他。

原来恐惧真的能杀人。

大脑昏昏沉沉, 在托马斯因为重伤和精神受创而昏迷之前, 他看到蝙蝠侠身后的高楼崩塌。

倾倒的大厦、滚落的砖石、垂直掉落的钢筋, 这些全都砸向他的哥哥。

不要。

-

“这可不是为了你，林肯·马奇。”

拿着注射器蹲在林肯身边，红头罩拽着他破损的衣袖。

注射器的针头接触到林肯皮肤的那一刻，一直平静躺在地上的人猛地挣扎起身往前扑去, 嘴里还喊着什么“躲开”。

“啧，”红头罩手里抓着破烂的衣服，“真是时候。”

为了防止林肯·马奇再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红头罩直接扔掉手里的半截衣服跟了上去。

他站在因为腿部骨折而半跪在地面上的林肯身后, 直接将手里的注射器扎进了他脖颈处的静脉里。

-

“现在告诉我，稻草人和双面人在哪！”直播在双面人说出那句“到此为止”之后就立刻断开, 没有人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红头罩抓着林肯的衣服让他站了起来，在他松手的时候, 林肯身前的衬衣散开，露出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疤。

而托马斯，耳边环绕的刻薄语言慢慢消失，满地的碎石和压在废墟下的蝙蝠侠也不再反复出现，他昏沉的大脑逐渐恢复清明，从楼上坠落而摔伤的身体终于感受到疼痛。

他急促地呼吸着，刚才的恐惧还攀附在他的心脏里，甚至像一棵藤蔓爬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后怕远比身体的伤更令他感到折磨。

红头罩嗡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但托马斯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托马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稻草人和双面人，他们去哪儿了？”红头罩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听不清。

还是听不清。

要是他的头罩没有遮挡嘴部，托马斯还能依靠口型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脑里嗡嗡地响着，托马斯略显无措地环顾四周，迈开脚步的瞬间，他又因为骨折的腿而踉跄了一下。

夜翼已经走到了街道拐角，只差几步就能看到林肯·马奇和红头罩。

红头罩烦躁地看着林肯，等着林肯的回答。

而托马斯，周围寂静又喧闹，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下意识仰起头朝着阴沉的空中看去。

-

厚厚的云层被划开，天空好像破开了一个洞。

光线从洞里倾泄而出，恰好照亮了砸开云层落在市中心的怪物，滚滚的乌云迅速弥补天空的空缺，原本就阴沉的城市如今看起来像是地狱。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瞬间的场景，压迫感瞬间席卷所有看到它的人。

托马斯听不到声音，他只看到狰狞的恶魔从天而降，落在他们不远处的市中心里。高楼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成片倒塌，车辆像玩具一样被扔来扔去，它跳起来抓住了路过的直升机，螺旋桨高速旋转着插在水泥地面里一路掀开水泥滚过来。

一切人类文明在它面前脆弱仿佛纸扎。

反应过来的瞬间，红头罩朝着市中心冲过去，夜翼立刻改向也朝怪物的方向冲过去，甚至计票会场外的罗宾，蝙蝠洞里的达米安……

他们每一个都有为这里拼命的理由，除了达米安之外，他们热爱哥谭，热爱这里的一切。

除了托马斯，他只感觉到敌人的不可战胜。

逃。

没办法对抗的。

只能逃。

哪怕不怕死，但托马斯竟然没办法升起丝毫战斗的想法。

他脚步踉跄地后退。

直到一架黑色的战机穿透云层朝着正大肆破坏的恶魔冲过去。

托马斯停下脚步。

-

恐惧毒气里看到的一切仿佛就要成真。

无力感甚至压过长满五脏六腑的恐惧，令托马斯自责于自己的弱小又深刻地认识到能力不足有多悲哀。

布鲁斯面对的敌人远不止小丑或者双面人。

蝙蝠侠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哥谭。

目光一直看着哥谭，托马斯甚至都要忽视他的哥哥是正义联盟的成员，外星人、入侵者、超能力者、改造人……

他的哥哥时刻面临着他无法想象的危险。

而现在，面对这样的危险，他无能为力。

恐惧毒气在他的身体里似乎依然有残留，托马斯因为摆在面前的真实情况而哽咽到说不出话。

他如此弱小、如此无力、如此自负又自以为是。

挥舞着金色长鞭的神奇女侠站在楼顶，她手里的真言套索拴在怪物身上，但却没办法像甩开被发射出的核弹一样把怪物甩开。

浑身冒着绿光的灯侠从天而降，他尝试着和神奇女侠一起束缚怪物，但绿灯组成的巨大拳头很快被挣开。

怪物抓着随手捡起的汽车残骸朝着空中不断骚扰他的战机砸去。

托马斯眼睁睁看着，那不是他能赶到的距离，也不是幻觉里只要扑过去就能保护住蝙蝠侠的场面。

红色披风飘荡在战机前，超人抱着砸过来的汽车，将汽车更用力地砸了回去。

-

“我回来了。”超人朝着比他大好多倍的怪物冲过去。

他们刚才已经在宇宙里尝试用各种办法阻止从爆音通道里砸出来的怪物落到地球上，但他们显然失败了。

超人被砸到了临近的火星上，吸收了足够多的黄太阳能量，将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后才赶过来。

“不能这样下去，”蝙蝠侠能感觉到他们面对的敌人正越变越强，“我们得找到他的弱点，他正不断进化。”

怪物从一开始只能本能攻击，到现在已经掌握了更多战斗技巧。

它正根据他们的攻击进化出对应的应对方法，甚至能学习或者说领悟他们的能力。

假如继续下去，它只会变得更难以应对。

-

托马斯踉跄着后退。

他得立刻变强。

而现在，他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能迅速而有限地提高他的能力和生存概率。

忍耐着浑身摔伤的疼痛和身体被玻璃割到的密密麻麻的伤，托马斯掀开最近的一个下水道入口。

骨折限制着他的速度，但他尽可能地跑起来，偶尔溅起的污水混入他身上破损的伤口，黑色的淤泥和鲜红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不必在意腿伤。

不必在意身体。

不必在意感染和死亡。

这是托马斯第一次庆幸自己曾是利爪，庆幸自己足够忍耐。

猫头鹰法庭地下巢穴的入口很多，走了数不清多少次，就算法庭被他亲手覆灭，他还是对这里异常熟悉。

打开最近的机关门，托马斯跑进通道里。

只要真正跑起来，所有的伤都能抛在脑后。

骨折的腿剧痛无比，折断的骨刺已经刺破血肉从身体里冒出来，好在他还能坚持，不会立刻倒在这里。

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偶尔还夹杂着地表建筑坍塌的巨响。

托马斯因为疼痛而出了满头冷汗，他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目的地——猫头鹰法庭中心处的隐蔽研究室。

这里存放能将人改造为真正利爪的药剂。

只要给自己注射了这个，他就能成为利爪那样的怪物。

不惧怕受伤，不惧怕死亡，身体强度被放到最大，力气成倍提升——只是，他再也不是真正的人类。

以往他拼尽全力想要避免自己被彻底改造。

他拼命想保留自己为数不多的人性。

但在弱小面前，在正面临危险的布鲁斯面前，人性、生命、人类的血肉，这些都可以被抛弃。

他不可能比蝙蝠侠的队友更强，哪怕彻底改造，他还是比不过超人，他没办法拥有世界上最快的速度，没办法拥有神力，没办法发射激光。

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但这不是……不是他丝毫不去尝试的理由。

隐蔽的实验室里，托马斯手里拿着一支绿色的试剂。

血迹在他身后的道路上蔓延，他浑身流着血赶到这里。

身体疼痛、精神损伤、失血过多，这些都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他已经快要睁不开眼。

手臂上的血管在他眼中出现重影，托马斯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注射器的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

青紫色伴随着打入体内的试剂在他的经脉上蔓延开来。

身体上的所有伤疤，骨折的腿，被割裂的皮肤，所有的损伤都随着试剂蔓延开始恢复，当药液蔓延全身的时候，当青紫色的筋脉一点点爬满他的脸，爬满他的手臂和胸膛的时候……

恐惧和疲惫从他身上褪去，心跳和脉搏变得缓慢而微弱。

托马斯终于在猫头鹰法庭毁灭后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曾唾弃不已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