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不想被他们看到, 帕特里克听着那些轻巧的脚步声，有些难过地想，要是他们早点过来, 说不定……他们能一起说服托马斯，让他多留下一会儿呢？

永远沉睡，或者舍弃理智变成怪物醒过来, 无论是哪一个, 都代表帕特里克要永远和托马斯分别。

他只是刚刚诞生。

就面临了与最重要的人的永别。

最后看了一眼完全关闭的机关，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眶, 紧接着帕特里克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了黑暗里。

他还记得托马斯的要求, 要把蝙蝠侠他们从这里引出去。

托马斯不想让哥哥发现他的现状, 不想惹家人伤心，奔跑中, 帕特里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他会好好保守秘密, 保守托马斯想隐瞒的一切。

完全隐蔽起来的研究室逐渐被抛在身后，毫无异常地成为了整个迷宫中毫不起眼的一堵墙，那个低温的房间里，托马斯被锁链禁锢着躺在冰凉的实验台上。

他的心跳停滞, 思维冻结，灵魂也在极端低温里陷入沉睡。

没有人知道他的人生曾在研究室里度过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人生将会在实验台上持续多久。

迷宫中岔路很多，帕特里克知道这里的整个布局, 他躲避着周围的脚步声和追踪过来的人。

像是没有灯光的地下隧道这种视觉被无限压低，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的环境, 任何一点响动都将无比明显，对于夜翼、罗宾和红头罩来说尤其如此。

在听到隐约脚步声的那一刻, 他们立刻从不同方向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追。

帕特里克现在还在身体的适应阶段，虽然托马斯的帮助让他更快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但与训练有素的追踪者来比，他还是需要更熟悉自己才行。

为了防止自己被拦下，他只能避免和追过来的人近距离接触。

左前方的通道里有人已经堵过来，后面的两条路也都有人往这边追。

帕特里克推开旁边隐藏的机关，躲进一个狭小的暗室。哪怕没有经过训练，但他拥有的知识告诉他，现在要调整呼吸，放缓心跳。

红头罩从前面过来，罗宾和夜翼从后面过来。

“你们见到人了吗？”夜翼听着声音从这边消失。

“没有，”罗宾摇着头看向红头罩。

红头罩几乎在看到他们两个的那一刻就转头往右前方唯一没人的那条岔路走过去：“老家伙醒了没有。”

他们只知道托马斯离开了韦恩庄园，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得问布鲁斯。虽然红头罩觉得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就当是好奇吧，就像好奇哥谭该死的多了个地下迷宫一样。

“已经检查过，他只是中了强力麻醉剂，”夜翼跟在他身后。

“随便他中了什么，”红头罩可不关心这个。

“还没醒，麻醉剂的剂量和效果都太强，”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罗宾将注意力转回现在的事情上，“托马斯的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得找到他。”

黑暗中，夜翼和罗宾皱着眉，他们隐约有些猜测，但又不敢去确定。

对话的声音逐渐变小，躲在旁边暗室中的帕特里克松了口气。

听外面三个人的意思，蝙蝠侠中了强效麻醉剂还没醒过来。他脑海里有太多关于蝙蝠侠如何厉害如何智慧的夸赞评价，帕特里克一边回忆一边皱眉，忍不住有些怀疑那些评价里自带了托马斯的崇拜滤镜。

已经把蝙蝠侠的助手从那间研究室外引开，接下来只要让他们知道“托马斯”离开了地下迷宫就可以。

-

蝙蝠洞里，布鲁斯终于醒了过来。

阿福尝试了很多办法来抵消麻醉剂的药效，他们可以等布鲁斯自己醒过来，但他们没办法去赌托马斯能在这期间平安无事。

“您还好吗？”看到布鲁斯睁开眼睛，阿福迅速来到他身边。

大脑晕晕沉沉，布鲁斯看着蝙蝠洞的洞顶，下意识回忆如今的情况，但来自小托马斯的拥抱和告别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托马斯，”他立刻清醒过来，依然有些发软的手抓着旁边的阿福，“他……”

“他离开了韦恩庄园，”阿福语气急切，“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托马斯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那一定是我自己的选择。]

[别去找我，布鲁斯。]

布鲁斯紧皱着眉站起来，以往那些令他感到不安的预感终于清晰展现在他眼前，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做出任何准备：“有他的踪迹吗？”

芭芭拉如今正在超级电脑前：“没有查到，但……布鲁斯，你该看看这个，这是他离开之后唯一拍到他的监控画面。”

一段韦恩庄园外围的监控画面出现在占据了半个墙壁的屏幕上，布鲁斯抬眼看去。

监控中一开始毫无动静，但几秒之后，托马斯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他先是躲避着监控离开了韦恩庄园，但是又主动走到监控范围内？布鲁斯看着面色奇怪的托马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但监控画面中，他只是走到了那里看着彩带和气球停顿了很短暂的一秒钟，然后仿佛惊醒般按下了手臂上绑着的——布鲁斯还在想那是什么，但监控画面下一秒发生的事情清楚告诉了他——电击器。

闪烁的电光在托马斯的身体中流转，它们清晰可见，隔着监控都能看得出闪烁到耀眼。

那不是走夜路的人用来防身的电棍，也不是装模做样的特效工具，是真实的，能杀死人的凶器。

布鲁斯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他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电光映照在他蓝色的眼睛中。

所幸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料中那样发展。

他的弟弟依然好好地站在那里。

但，电击让他的皮肤崩裂，他脸上焦黑的皮肤脱落，露出了熟悉又不应该出现在托马斯身上的特征。

“怎么……”怎么会这样。

托马斯的皮肤之下隐藏着另一副皮肤，死尸般苍白，带着交错的青紫色经脉。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死亡”，代表着非人，代表着被突破的底线。

猫头鹰法庭早就被小托马斯连根拔起，还有谁能把他的弟弟变成这样？

他确定托马斯之前一直是正常的人类，他会感觉到疼痛，他会面色苍白，受伤身上也会有血腥气传来。

他跳楼的地面上淌满了他的血，当初在地下迷宫那场大火里他因为受伤而直不起腰。

布鲁斯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的思维丧失了理性，他的回忆断断续续。

但他就是确定，托马斯一直是，一直都是正常的人类。

监控的最后，托马斯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脸退出了监控范围。他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体情况，这很正常，但是与他的思想矛盾的行为究竟又代表着什么？

布鲁斯的心跳不知不觉加快着，他呼吸沉重，强迫自己快点恢复理智。

这可能和托马斯一定要离开的原因有关。

思想和行为的矛盾？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迪克和提姆看到的时候也像你这样，布鲁斯，”芭芭拉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阿福一直在解决布鲁斯身上的麻醉剂，还没有向她解释，“这究竟代表着什么？”

“利爪，”布鲁斯还没有彻底从麻醉剂中恢复，但他转身走向自己存放铠甲的地方，“他将自己转化成了利爪。”

没错，猫头鹰法庭已经没办法操控他，只有他自己能改变自己。但就算如此，为什么要离开，哪怕是利爪，布鲁斯不是没办法接受。

旁边的阿福垂眼，他的猜测被布鲁斯确认，因此再也没办法侥幸认为他们的小托马斯平安无事。

“是因为毁灭日吗？”阿福也知道托马斯此前的身体状况，也确定他一直都是正常的人类身体，“市长选举结束那天，是他跳楼的时间，也是毁灭日从天而降的时间。”

实验室里已经有了他们关于利爪的研究报告，阿福翻看过。

体质加强，力量和防御被成倍提升，细胞不断被激活，受到任何伤都能瞬间治愈，不死不伤。

与此相对，没有味觉，没有痛感，心跳几近消失……

几个小时之前，小托马斯还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尝尝芝士蛋糕，他以为那是因为喜欢，以为小托马斯想要尝试些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但他早失去了味觉。

他尝不出他的生日蛋糕是什么味道，尝不出那个他渴望的芝士蛋糕是什么味道，不仅是今天，往后，往后再也尝不出了。

听到阿福的声音，布鲁斯停在原地。

毁灭日出现的那天，托马斯确实出现在了他身边。穿着利爪制服，行动间完全看不到任何因为受伤而产生的滞涩。

布鲁斯看到过托马斯楼下蔓延了满地的干涸血迹，能留下那样的血量，托马斯受的一定不是什么轻伤。

所以，

受伤，毁灭日，入侵，

还有……他？

知道小托马斯的身份之后，他似乎就把之前他们推断的小托马斯的特征抛在了脑后。

[正常的社会身份、可能出现在他周围，以及对他不知缘由的保护欲。]

不知缘由的保护欲？

渴望家人的孩子要保护亲人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布鲁斯握紧了手。

灾难出现在托马斯眼前，而经受恐惧毒气折磨的小托马斯已经身受重伤，但他担心自己没有相认的哥哥，于是找到了唯一能让他站起来面对敌人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