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站在单向玻璃墙外。

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实验台上的人是什么模样。

细软的黑发被额头的冷汗沾湿，凌乱地贴在额头和颈后, 蓝色眼睛无力地睁着，视线已经开始涣散，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病态和苍白。他瘦到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折断的四肢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在外面, 小腿腿骨已经被敲断后在人为干涉下恢复成畸形的样子, 就连右手手臂也是一样。

站在单向玻璃前，蝙蝠侠和小丑还没来得及想更多。

“托马斯, ”巴里的声音里带着慌乱, 眼神都震惊又不知所措。

蝙蝠侠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巴里。

巴里强迫自己从躺在实验台上的小托马斯身上收回视线, 然后呼吸沉重地看向蝙蝠侠：“是……小托马斯。”

他不知道小托马斯的曾经原本就是这样，还是被改变之后才成为了这样, 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巴里对猫头鹰法庭感到愤怒的同时, 又忍不住想着要是布鲁斯知道该有多难过。

蝙蝠侠在听到巴里话的时候已经大脑一片空白，小丑也是同样。

蝙蝠侠和小丑，他们亲眼见过更凄惨的场景，甚至亲手制造过更残忍的悲剧, 但以往那些画面里，没有任何一个是他们的小托马斯。

或许不是呢？

或许巴里·艾伦只是个骗子。

相比起接受他们稚嫩的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凌虐，似乎接受他早在二十多年前死去更轻松一些。

但是……如果是真的。

蝙蝠侠指尖微微颤抖，他站在实验室门前, 推门时感觉自己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

实验室门被打开时，托马斯已经下意识以为实验又要开始。哪怕精神从没动摇, 但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的血被取走了很多。

超级自愈的研究在托马斯身上成功了，猫头鹰法庭那些家伙发现了他的血清能将这种超级自愈共享给所有注射了血清的人。

于是他们狂欢着瓜分了他的鲜血。

即使夸张的自愈能力复原了托马斯的身体, 但失去的血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恢复的。

眼前阵阵发黑，托马斯听着几个脚步声走向自己。

不是那些脚步声熟悉的法庭成员，不是实验室里的所有人，不是利爪……

简单的判断很快在他大脑里出现，于是他涣散的眼神看向已经走到实验台旁边的人。

蝙蝠侠，还有——巴里·艾伦！

无论是在药物下昏迷的很多年，还是最近被唤醒后一次次的实验里，找到巴里·艾伦始终是托马斯的执念。

他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去找闪电侠，没想到闪电侠自己来了。

看到巴里的那一刻，托马斯的眼神瞬间聚焦，他看着闪电侠，唯一完好的左手手臂抬起来，沙哑着嗓子喊着巴里的名字：“巴里·艾伦。”

小托马斯的声音很小，但巴里知道他在喊自己，没来得及想小托马斯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小心翼翼地弯腰靠过去。

巴里没发现的事，蝙蝠侠发现了。即使他现在心烦意乱，即使他几乎无法在这里思考，但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疑点。他看着巴里凑过去，并没有轻易出声。

此时托马斯的眼中只剩下闪电侠。

他左手用力抓住了巴里的衣领，借着无法站立的腿支撑，翻身倒在巴里身上将他推倒在地。

他太轻了，巴里顾忌着害怕伤到他，于是才轻易被推倒。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无比脆弱的人，和后面嘴角下撇的蝙蝠侠，巴里僵硬着身体不敢动。

托马斯的左手依然揪着巴里的衣领，他努力直起背，冷汗顺着他的下颚滴在巴里衣服上。

“还给我，”托马斯痛恨又祈求，他的声音沙哑，表情癫狂，“还给我！”

“什么？”巴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世界变了模样，也不知道自己从小托马斯那里夺走了什么。

青筋在托马斯额头和颈侧凸起，他急促地呼吸着，沙哑的嗓音无比压抑：“布鲁斯，把布鲁斯还给我！”

躲在门框处的玛莎听到了小托马斯的话，站在旁边的托马斯也听到了。

此时巴里才终于回过神，他抓住了小托马斯的肩膀：“你还记得！”

巴里脑子里储存着两份记忆，一份是有正义联盟的，一份是被改变之后没有正义联盟的，他相信自己没有疯，但有人与自己一样总是能让人感到慰藉。

刚才的几句话似乎耗尽了托马斯全身力气，他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

蝙蝠侠在他侧倒在地上之前接住了他，然后将他从巴里身上抱了起来。

“谁？”健壮的手臂包裹着并不柔软的铠甲托着他的腰背和腿弯，托马斯眼前阵阵发黑，他看不清，也无力挣扎。

“是蝙蝠侠，”巴里站起来，“只有他能帮我们找……”

额头抵在冷硬的铠甲上，托马斯没能听完巴里·艾伦的话就失去了意识。

蝙蝠侠身体僵硬，他小心地将人抱在怀里。

或许之前他半信半疑，甚至某一刻希望是假的，但真正把人抱在怀里后，心脏往外溢出的疼痛和满足都叫嚣着告诉他——这是小托马斯，是他和玛莎的儿子，是布鲁斯的弟弟，是他们曾小心疼爱用心保护的孩子。

蝙蝠侠咽喉胀痛，抬头看向原本玛莎所在的实验室门口：“玛莎……”

他抬头看去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在，只在墙壁上有拳头用力锤击时留下的血迹。玛莎能比他更早认出他们的孩子，托马斯并不感到意外。

“巴里，”蝙蝠侠转头看着这间实验室，声音低沉又严肃，“带上这里的实验资料。”

他要知道他的儿子经历了什么，要知道猫头鹰法庭对他的孩子做了什么。

这里的实验资料很多，好在同一类都摆在一起，巴里用实验服绑着那些资料跟在了抱着小托马斯的蝙蝠侠身后。

用披风小心遮挡着小托马斯的身体，蝙蝠侠迅速往出口跑。

一路上，蝙蝠侠踩着几个戴着猫头鹰面具的残缺尸体跑过，他面无表情，对通道里洒满的鲜血视若无睹。

巴里心情复杂地跟在后面跑，踩过血泊时血溅满了他的裤腿。

这些显然是先他们一步离开的小丑做的。

-

营养不良、失血过多、肌肉萎缩……

小托马斯的身体状况比托马斯预想中更好。

他的内脏健康，除去被打断的腿和手臂之外，身体也没有无法挽回的损伤。

尽管难以置信，但他还是稍微感到些许安慰。

但很快，他从巴里带回来的研究报告里知道了托马斯身体还算健康的原因——提高人体自愈能力的实验。

猫头鹰法庭利用他的孩子做了这项实验，而这系列实验最早的报告能追溯到二十三年前。

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小托马斯才两岁……

他的孩子在人体实验里活了二十三年，而他这二十三年都在做什么？

托马斯的视线扫过蝙蝠洞里堆积的酒瓶。

挂瓶吊在简陋的单人床边，透明的药液流经软管又通过针头注入小托马斯身体里。

金属针头扎在他皮肤内，在他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撑起清晰可见的痕迹。

托马斯的指尖轻轻摸着小托马斯被打断后扭曲愈合的小腿，摸着扎在里面的骨刺。

他不知道究竟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对延绵不绝的疼视而不见，但是……看了一眼手边关于自愈程度和自愈速度的对比报告，回忆着里面所有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试验的伤。

当初将乔·切尔虐打致死的冲动再次充满托马斯四肢百骸，但这次的目标是——整个猫头鹰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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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足够的枪和子弹，甚至带了自制的炸弹，蝙蝠侠出现在韦恩集团楼顶天台时，另一个身影已经等在那里。

穿着紫色西装的小丑拿出一张记录了将近五十个人的名单：“这是注射过小托马斯血清的名单，相当于猫头鹰法庭成员名单。”

她苍白的手将纸张一分为二，随后把其中一半递给蝙蝠侠。

泪痕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隐约露出下面正常的皮肤，玛莎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带着质问的眼神看向蝙蝠侠：“为你的儿子报仇，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她从天台跳下去，一眨眼消失不见。

面罩下，蝙蝠侠面无表情。

他从不对恶棍手下留情，之前不会，之后不会，现在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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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的时间，四五十个在哥谭各个领域拥有举重若轻地位的人被残忍杀死，有人被锤子砸烂了头，有人被挖出了内脏，有人被摔成肉泥，也有人被一枪毙命，子弹穿透他们的头颅，或者在他们心脏里炸开……

他们研究了二十多年的超强自愈，但在满怀仇恨的父亲和母亲面前，没人能坚持超过一分钟。

“还有利爪。”玛莎的紫色西装浸满了血。

“今晚还有时间，”托马斯先一步踏入地下迷宫，“找到利爪所在的地方，然后永远埋葬他们。”

爆炸的火光里，不死利爪先后倒下。

玛莎眼中带泪地看着烈焰和浓烟，想起自己被囚禁了那么久的孩子。

“后来呢？”玛莎拿出了之前巴里·艾伦写给托马斯的纸条。

[小托马斯杀死小丑感染小丑病毒。]

[两年后失去理智和记忆以“毁灭日”的模样出现在战场上保护了布鲁斯，后来……]

她指着纸条上最后一句话，以及那个被涂掉的后来。

“那个没有你和我的时间里，我们的布鲁斯和小托马斯，他们能一起开心地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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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洞里，蝙蝠侠还没回来的时候，巴里·艾伦到处找东西为几天后的雷暴天气提前做准备，尝试重现当初的意外让自己再次获得神速力。

就在没人关注的时候，小托马斯醒过来了。

他的左臂撑着身体坐起来，第一眼就确认了自己正在蝙蝠洞。

至少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小托马斯终于松了口气。

他很想探究蝙蝠侠的身份，但在他的身体受到限制没办法走出这间简陋医务室的情况下，他只能暂时放弃。

要赶快解决身体的麻烦，赶快让闪电侠把一切都恢复原样。

单手撑着身体靠着墙壁坐起来已经让他气喘吁吁，他的视线扫过周围的物品，带着自嘲般的庆幸拿起了床头的一把锤子。

他的自愈能力已经在实验里得到极限提升，只要把长歪的骨骼掰回去，他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

将腿摆好，小托马斯举起锤子，朝着小腿扭曲的骨骼敲击。

蝙蝠侠和换下了紫色西装，洗掉了脸上白色颜料的玛莎一起回到蝙蝠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