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芭芭拉, 杰森、提姆和达米安在，哥谭最近倒是不需要布鲁斯太过费心。

再加上哥谭警局有戈登和帕特里克在，以往疑难复杂的那些案件, GCPD也能在没有蝙蝠侠帮忙的情况下顺利解决。

但布鲁斯并没有因此变得多么清闲。

“B……”托马斯的语言能力如今正式退化到了只会说这个单词的地步。但对如今的他来说，仅仅会说这个好像也已经足够。

正不那么专心工作的布鲁斯将视线从新产品的策划方案上挪到正趴在桌面迷迷糊糊打哈欠的托马斯身上，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

托马斯出事的这段时间, 他没有接过来自助理以及卢修斯他们的任何一通电话, 所有工作都是提姆在处理。

于是当他的电话今天终于被打通的时候，一堆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上。

本来他该好好陪托马斯的, 托马斯才刚刚恢复成如今的样子, 正是对世界好奇又害怕需要引导的时候, 也正是缺乏安全感需要陪伴的时候。

他的弟弟如今不是在黑暗里长大的利爪，哪怕事实上他变得更强大也更危险, 但无法否认, 托马斯正需要他。

把那堆已经处理过的工作推到一边, 布鲁斯打算带托马斯去休息。

但他只是刚刚站起来，原本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的托马斯就十分警惕地睁开眼坐直身体看向他。每当这种时候，布鲁斯总是能十分清楚地认识到，托马斯现在片刻都离不开他。

“托马斯, ”布鲁斯现在和托马斯说话时总是会刻意放缓语速，虽然托马斯依然听不懂，“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没有骇人的外形, 他也不必再和托马斯一起留在蝙蝠洞里。

推开书房门，拉着自己的弟弟, 布鲁斯站在房门外思考今晚究竟要怎么睡。

托马斯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前些天阿福已经重新整理过, 里面大部分物品也在保持原有风格的基础上被有选择性地收走了一部分，床换上了新的，婴儿服都收纳到了另外的房间，照片倒是大部分保留了下来，但它们都从墙上的相框里被换到了照片集里，仅在墙上留下了有限的几个。

很多天之前，那个时候，托马斯还没有恢复。

但他对于基因固定的计划已经打算展开。

因此阿福才提前准备了这些。

带着托马斯推开他的房间门走进去，布鲁斯想，幸好，这个房间还能用上。

柔和的灯光洒在房间里，布鲁斯依然语气迟缓地跟托马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托马斯，这里是你的房间。”

和托马斯说话之前，他总要加上一个名字。如今他的弟弟已经能分辨出“托马斯”指的是他自己，于是布鲁斯总是这样先将托马斯的注意吸引到即将说出的话上。

这样做的效果也很好，托马斯并不是时刻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当这种时候，不管托马斯在做什么，他都会把注意力放在布鲁斯身上。

然后给布鲁斯一个他能给出的最好的回应。

就像现在。

托马斯在房间温和的灯光下呈现出比以往更深邃的蓝色的眼睛认真又期待地看着他，然后抓着他的手努力把唯一会的那个字母说得更清楚些：“B……”

这种时候，布鲁斯却突然想起了上次他和托马斯在这个房间的场景。

最近的两年里，那天的场景无数次在布鲁斯脑海里回忆起，因此那天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那是托马斯为了他而远离他的时候，也是他的弟弟第一次叫他哥哥的时候。

他不知道托马斯唯一记得这个字母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这是在叫他布鲁斯，还是在叫他蝙蝠侠，但布鲁斯希望托马斯在叫他哥哥。

“明天我教你说话吧，”抬手揉了揉托马斯的头发，布鲁斯照例喊着他的名字：“托马斯。”就先从brother这个单词教起。

“B……”

学习说话，认识周围的人和事，了解一些生活常识，真正能恢复托马斯的意识不知道需要多久，他总不能看着托马斯一直这样下去。

忽略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心，布鲁斯觉得这个决定还不错。

房间里托马斯小时候的玩具都还在，不过当时他太小了，留下的都是些用来磨牙的咬咬玩具或者能发出声音吸引注意力的东西，还有一些毛绒玩具。布鲁斯以为阿福已经把这些收走了，没想到竟然还在。

……还有那个他从没听完过的录音机，竟然也还在这里。

带着换好睡衣的托马斯躺在床上，布鲁斯随手从旁边拿出一个毛绒玩具塞进他怀里，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

抱着怀里的蓝色小鲨鱼，托马斯的目光被装满了玩具的箱子吸引，刚才布鲁斯就是从那个里面拿到小鲨鱼给他的。

“托马斯，要听睡前故事吗？”布鲁斯只是问问，他得等到托马斯睡着再离开，不过考虑到托马斯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此他打算拿那本相簿，跟托马斯说些小时候的事情。

条件反射性地将注意力从玩具箱上转回布鲁斯身上。

但布鲁斯这时候已经转过身去拿相簿了。

于是托马斯立刻伸手从玩具箱里拿出一个十分吸引他注意的小玩具。

“哔——”

不应该存在的，闷闷的响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布鲁斯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

床上，托马斯正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拿着的小黄鸭往被子里藏，与此同时，被压到的小黄鸭还在被子里不断哔哔哔……

看着托马斯疑惑又满脸无辜的样子，布鲁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即使是现在，托马斯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更喜欢能发出声音的玩具。

拿着相簿回到床边，布鲁斯靠着床头坐下。

他先是把小黄鸭从被子里拿出来，然后放到了枕头旁边：“托马斯，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玩这个。”

托马斯已经打过太多次哈欠，他该休息了。

翻开这本满带着回忆的相簿，布鲁斯指着里面的照片，声音轻缓地讲着以前的事情。

故事里有小时候的他和托马斯，有他们的爸爸妈妈，有阿福。布鲁斯已经不记得这些照片具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拍的，但是每一张都能勾起一点被遗落在记忆深处的事。

比如他们的父亲总是很忙，有时候很久都不见人影，但某天晚上醒来，他看到深夜赶回家的父亲正蹲在弟弟床前，背着所有人教托马斯叫爸爸。

那时候他正和他的父亲比赛，看托马斯下一个会叫的是谁。

比如他们的母亲，玛莎热衷于用镜头记录下托马斯成长的每个瞬间，但她同样很忙，有属于她的工作和必须要做的事情，于是她在托马斯所有可能去的地方装满了监控。

然后父亲晚上拉着托马斯学习喊爸爸的事情轻易就被发现了，紧接着被罚三天不许教托马斯说话。

布鲁斯以为他会在那次的比试中获胜，但……那次的比赛还没有结果，也再不会有结果了。

距离那些事情已经经过了太久，许多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从记忆深处涌出。

相簿已经翻过了三分之一，托马斯已经拽着他的衣角沉沉入睡。

看着托马斯入睡时平静的样子，布鲁斯沉默地靠在床头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回托马斯的意识，但托马斯真正就从这里开始长大难道不好吗？

将衣角从托马斯手里拉出来，关掉房间里的灯，布鲁斯轻轻关门离开。

-

布鲁斯或许已经足够小心地放轻了动作，但门被关上的微小声音还是惊醒了托马斯。

睁眼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只剩他一个人。

躺在温暖又柔软的床上，但冷意还是猛然间深入骨髓。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不要待在这里，不要待在这里，不要待在这里。

他要去找布鲁斯。

喜欢和讨厌是本能，不管托马斯能不能意识到这点，但他知道他要离开这里，要去找布鲁斯，要待在布鲁斯身边。

正常的人类身体之下，他的感官已经退化到不如曾经身为林肯·马奇时。

再加上这里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于是他只能摸索着离开。

腿用力磕在旁边的玩具箱上，又被房间中央的地毯绊倒，托马斯在黑暗的房间里喘息着，当躺在地上时，他似乎能听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在呼吸。

那道呼吸声如此微弱，带着哽咽和委屈。

他想仔细去听，但瞬间的晃神后，那些声音已经消失不见。

再次摸索着站起来，托马斯站在房间中央，一点一点接近记忆里被布鲁斯带到这里时的入口。

脚趾磕到桌角，头撞到柜子上，在黑暗的房间里转了几圈，托马斯彻底迷失了方向。

“B……”许多情绪堵在嗓子里，托马斯说不出来。

恐惧和不安源源不断朝他涌过来，本能之下，他几乎要无法控制地变成另外的样子。

不小心被玩具箱绊倒在地面上，里面的玩具滚落了一地，托马斯急促地呼吸着，冷汗布满他的额头。

“哔……”

摸到同样能发出声音的玩具，托马斯短暂地从不安和烦乱里挣脱出来。

他的手在地面上摸索着，意外中按下了某个按钮。

-

房间隔音很好，但去单独洗过澡的布鲁斯换上睡衣躺下之前，还是因为担忧而打算去托马斯的房间里看看他。

隔着墙壁和门，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在他的想象里，托马斯应该还在睡着。

他小心地推开门，走廊中的灯光透过打开的门照进房间里。

离开之前还很整齐的房间如今已经混乱一片，而托马斯已经倒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托马斯撞肿的额头，看到他的弟弟眼神里满是恐惧。

带着些颗粒音的录音机也恰好在此时发出声音。

[妈妈，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弟弟，我要成为世界上最棒的哥哥！]

[布鲁斯，你已经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