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并没有如同蝙蝠侠预料中一般停止。
他的阻止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双眼赤红, 外形非人的托马斯在攻击时完全没有任何留手。超人站过的地面被砸得崩裂下陷，而被蝙蝠侠称为托马斯的怪物依然全速追逐他。
因为蝙蝠侠刚才脱口而出的阻止，超人完全没有反击。
正义联盟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在找他的兄弟, 而他寻找了很久的兄弟名字就是“托马斯”。急速躲避之下，超人扫描过身后追逐自己的“人”，然后眼神复杂地往蝙蝠侠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绿灯侠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蝙蝠侠没有回答。
他的面色难看, 目光追着托马斯的背影。
托马斯的情况比他预想中更严重。
他不仅仅是外表和体型的改变, 也不仅仅是语言能力的退化，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他自己的名字, 恐怕思维能力也一同退化, 记忆也彻底消失。
但即便如此, 即便他的弟弟变成了现在毫无理智的样子，还是下意识要保护他。
往前几步走到一片空地中央, 蝙蝠侠语气低沉：“超人, 到我这边来。”
已经躲避到远处海面上的超人听到了蝙蝠侠的声音, 但他不敢冒险将身后追逐自己的托马斯带回去。
超人身上来自天启星太阳能矿坑的能量已经耗尽，在刚才的追逐中也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他眼神担忧地往做好了准备的蝙蝠侠那边看去，紧接着尖锐的骨刺划过他腰侧的制服，轻易带起一连串的血迹。
钢铁之躯都没办法抵抗他的攻击, 超人脸颊上也滴着血，担忧将托马斯引过去之后会伤到蝙蝠侠。
“带他回来。”蝙蝠侠语气坚定，似乎并不惧怕现在陌生至极的托马斯。
决定相信蝙蝠侠的超人骤然转身，加速之下激起一片海浪, 而紧跟在后面的托马斯冲进海浪中，转身时海水里甚至有小型漩涡形成。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大都会。
超人率先降落在蝙蝠侠身后, 右手抓着蝙蝠侠的披风，已经做好了随时将蝙蝠侠拉开的准备。
转瞬间, 托马斯气势磅礴的攻击已经追过来，尖锐的骨刺正对着挡在超人身前的蝙蝠侠。
正义联盟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蝙蝠侠身后的超人更是绷紧了神经，只有蝙蝠侠不为所动。
当骨刺近在咫尺时，察觉到超人更用力抓紧自己披风的蝙蝠侠反手将披风割断。
超人抓着半截黑色披风退到了不远处，他已经没有机会赶在托马斯之前回到蝙蝠侠那里。内心的震惊和恐惧促使超人尽快确认蝙蝠侠的安全，于是他立刻抬头看去。
托马斯的攻击带起的风浪吹动蝙蝠侠只剩下半截的披风，他带着尖锐骨刺的拳头精准停在蝙蝠侠眉心，没有触碰到蝙蝠侠的面罩，没有划伤他一丝一毫。
“b……”
“……B。”
托马斯嘶哑又断断续续地念着这个字母，他饱含暴戾以及毁灭欲望的赤红双眼瞬间平静，难以形容的情绪堵在他的咽喉。
他想说些什么。
但他不知道什么是说，不知道面前的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口中的“B”究竟代表了什么。
以往关于布鲁斯的那些珍贵而稀少的记忆全都消散，被法庭压迫的过往也再无法想起。
他低头看着身前令自己变得奇怪的人，本能一般想要更加接近。
蝙蝠侠朝着依然停在自己面前的托马斯伸出手。
浑身都包裹在漆黑的制服之下，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能将蝙蝠侠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的内心展露一丝半点。
他的手放在托马斯紧握的拳上。
他能摸到托马斯体表包裹的坚硬皮肤，能看到那些从他身体里长出的骨刺，能看到他混乱而迷茫的眼神……
超人拿着一截披风落到了神奇女侠和闪电侠旁边。
他们看着大战之后崩塌的废墟中，蝙蝠侠堪称温柔地抬头看着对面拥有毁灭日外形的人，对他说：“我带你回家。”
或许是托马斯眼中，他的悲伤太过明显。
于是高大而狰狞的怪物小心松开紧握的拳头，主动将全身最柔软的手心翻出来，蝙蝠侠的手就落在他的掌心中。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满身尖刺，尖锐而锋利的牙齿也隐藏了起来。
哪怕他现在强大到可怕，哪怕他现在可以不受任何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但在蝙蝠侠面前，他却如此熟练地收起利爪，如此熟练地伪装自己的本性。
与刚才和达克赛德战斗时相比，他现在瑟缩仿佛无害。
蝙蝠侠转头看向刚才并肩作战的伙伴们，语气里有难掩的疲惫：“戴安娜，我需要你的帮助。”
神奇女侠的真言套索并没有收起来，她走到蝙蝠侠身边：“我知道你会需要。”
金色的绳索束缚在自己手臂上的时候，托马斯下意识反手抓住绳索试图挣扎。
但蝙蝠侠第一时间拉住了他的手，于是尚未完全做好准备的反击彻底被压制了下去。
“你想问什么？”戴安娜示意蝙蝠侠可以开始了。
蝙蝠侠几经犹豫，几个呼吸过去，他还是沉默着。
终于，他的目光和托马斯赤红的双眼对视：“我是谁？”
在带着规则力量的套索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谎。
就像刚才帮助超人恢复理智一样，从混乱中寻找真实，也能帮助失去理智的人恢复清醒。
但托马斯只是沉默着。
蝙蝠侠的口腔内已经咬出了血，他没有等到托马斯的回答。
制服遮挡下，蝙蝠侠脖颈处因为忍耐和压抑而青筋暴起，血腥味从他的口腔里冲上大脑，他换了个问题：“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套索的力量催促托马斯回答这个问题。
“B……ru……”
[布鲁斯是我的家人，谁都别想伤害他。]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代表什么，这句话就堵在喉间，但语言的退化让他无法说出来。
“够了，”蝙蝠侠仓促停下，他的呼吸甚至已经失去了节奏，“戴安娜，就到这里吧。”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想要确定的。
就像他之前的推测一样，他的弟弟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理智思考能力，失去了过往的几十年里所累积的一切。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蝙蝠侠转身背对戴安娜，抓着托马斯的手指往哥谭的方向迈开脚步。
-
那些倒塌的要塞昭示了达克赛德的入侵失败，于是罗宾他们回到了蝙蝠洞。
带着奄奄一息的帕特里克。
“我们得把托马斯的事告诉布鲁斯，”他们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了解更多，“然后把他找回来。”
阿福对着短暂出现在哥谭监控里的托马斯沉默着，罗宾他们说话时才回过神来：“他已经知道了。”
以更残酷的方式。
他们找了很久的托马斯原来一直都沉睡在哥谭。
他忍耐着精神被覆盖的痛苦度过了此生唯一一个生日，然后一个人孤单离开，最后在布鲁斯遇到麻烦的时候归来。
“把帕特里克带去医疗室吧，他需要立刻接受治疗。”阿福勉强打起精神，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医疗用品。
帕特里克身上的爆炸灼伤经过了低温冷冻和升温崩裂之后变得更加严重，再加上他腹部的贯穿伤，以及被砸到墙上磕到的后脑和碰撞中出血的内脏。
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些伤，以及他几乎不存在的求生意志，如今他还能保持微弱的呼吸已经十分了不起。
紧急为帕特里克处理了伤口，输了几袋血之后，他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了下来，但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
蝙蝠少女已经检查过那间被毁坏了大半的研究室，大概也能还原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我们推测的一样，托马斯一直都将自己冰封在那里。”她在超级电脑屏幕中调出那间研究室的录像，画面停在绑着锁链翻倒在地的实验台上，“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决定沉睡之前，他已经找到了能唤醒他的帮手。”
帕特里克·林奇。
帕特里克的身份和当初的林肯几乎一样，出身于哥谭，但父母双亡，孤儿院长大，一直在外求学。
那份资料完美无缺，同样和当初林肯·马奇的一样。
“而他也在沉睡之前想好了该怎么样摆脱小丑病毒的同化。”提姆曾有过这种疑问，托马斯该怎么保证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是他而不是小丑。
先是将自己转化为利爪，而后被小丑病毒感染后，利用利爪的特殊体质沉睡，又借当初毁灭日入侵时得到的数据和样本为他的最终苏醒创造了条件。
“托马斯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提姆看向阿福。
他们不知道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也没有直面过醒过来的托马斯，但阿福看到了发生的所有事。
阿福眼睛里爬满了因筋疲力尽而产生的血丝：“他……”
这个问题阿福没办法回答。
就在阿福沉默的时候，蝙蝠洞的通道处终于有声音传来。
穿着蝙蝠侠制服的布鲁斯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后黑暗的地方，有赤红的亮光闪烁。
很快，亦步亦趋跟在蝙蝠侠身后的托马斯也从黑暗中走出来。
无法回避的压迫感几乎扑面而来，这些没有影响到杰森他们。
但是从托马斯的眼神中透露的空虚和无神彻底令他们愣在原地。事情似乎与他们想象中并不一样。
布鲁斯面无表情地摘下头罩，他的身上由内而外地展现着从精神深处传来的无尽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