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唯有当托马斯全身都透露着愤怒和毁灭时, 唯有他的双眼血红，想要将视线范围所有人撕碎时，唯有他满口尖牙毫不收敛地展现, 以狰狞和嘶吼来威胁恐吓时……

唯有这种时候，布鲁斯才能真正将记忆中的托马斯和如今的托马斯区分。

他还没来得及从头开始学习信任和思考，却先体会了背叛和伤害。

哪怕超人的热视线早就停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口也转瞬愈合, 但难以言喻的痛苦早就与身体所受的伤害无关。

蝙蝠侠收起了搜集到的样本，在托马斯挣脱开束缚的右手去拉扯另外的装置时尝试着阻止他。

哪怕托马斯现在无法言语, 但布鲁斯听得出他嘶吼时的愤怒。

但事已至此, 他该试探一下托马斯如今对他的忍耐能到哪种程度。

是仅在一般情况下能够容忍他的所作所为, 还是在被伤害的情况下依然以他为最重要的那个。

托马斯的右手拉扯着身体上的束缚，那些以往禁锢过无数强大敌人的机关, 此刻在他的手下就像是最脆弱的玩具。

除了腰间紧扣的机关以及脚踝上的机关外, 他的身体上已经没有了另外的束缚。

囚室被大肆破坏引来了此刻所有在瞭望塔的成员, 但在看到囚室中发生的事情时，他们都自觉停在了外面。

蝙蝠侠张开手臂拥抱着此时暴怒又狰狞的弟弟，托马斯眼中酝酿的残酷随着蝙蝠侠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而缓慢消散。

父母总是这样对待襁褓中的婴儿，哄他们入睡或者安抚他们停止哭闹。

托马斯也在这样的安抚中逐渐平静, 甚至完全停止了挣扎和反抗。他曾无数次渴望过布鲁斯的拥抱，这种渴望即使是现在依然存在。

他拥有着毁灭日基因带来的狂暴和破坏欲，但又有托马斯深埋于精神以及身体本能中的对布鲁斯的爱。

于是他永远能被他的哥哥轻易安慰，永远无法在布鲁斯面前真正被破坏欲所吞噬。

不久之前的事情在他来看就像没有发生过, 能让常人难过的事情，在他这里轻易就被掀了过去。

“托马斯。”

确认了自己对于失去理智的弟弟来说依然是最重要的, 但蝙蝠侠满心酸涩。

他的手依然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弟弟的脊背，可惜托马斯现在太大, 于其说他拍着脊背，不如说是身侧。

他会把他的弟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无论付出什么。

就算他自己找不到办法，但无数个多元宇宙的无数个星球里，他总能找到密特隆，找到那把莫比乌斯椅。

打开机关，解开托马斯身上剩余的束缚，蝙蝠侠像来的时候一样带他的弟弟走出来。

就算全身心投入在托马斯身上，但蝙蝠侠依然清楚知道正义联盟如今的动向。

“把那座能重组基因的机械塔程序发一份给我，”蝙蝠侠直接跟钢骨说。他打算研究一下天启星的科技能不能将托马斯被改造过的基因逆转，或者直接将他的基因模式修改为人类。

“要启动那个程序需要大量能量，”钢骨并不看好这个办法，“况且那个是达克赛德为了批量制造士兵而存在的。”

“我知道。”

他不会轻易把那些不知道是否安全的程序用在托马斯身上，但那座机械塔至少有值得参考的东西。

托马斯的情况已经足够棘手，他没有很多方法来挽回，只能一个一个去寻找去尝试。

-

帕特里克如今依然在沉睡。

除了托马斯之外，他似乎已经没有必须活着的理由。接连的拥有和失去让他心神疲惫，而与托马斯如出一辙的将灵魂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又让他能果断抛下他自己。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将他唤醒，除了托马斯。

但……托克斯如今连话都无法正常说出来。

在他生命状态完全平稳下来，而迟迟没有苏醒的时候，提姆他们也意识到了是他自己不想醒过来。

但他们有太多问题想要从帕特里克那里得到答案，托马斯的情况又不能一直拖下去，于是他们打算找个办法唤醒帕特里克。

“你再不醒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达米安语气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但帕特里克毫无动静。

片刻之后，他把架在昏迷的帕特里克脖颈上的刀收了起来，面无表情：“该你们了。”

“……”杰森觉得自己是闲的没事才来参加什么见鬼的帕特里克唤醒仪式。

芭芭拉从达米安身上挪开视线，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点：“我们得对症下药。”

“他最在乎的就是托马斯了，”提姆觉得这点无可争议，“但托马斯要是……他也不至于昏迷不醒。”

迪克还没回蝙蝠洞。

上次达克赛德的入侵同样让布鲁德海文损失惨重，布鲁德海文警局正是缺人的时候。

“是因为托马斯，帕特里克才不愿意醒过来的吗？”阿福并没有直面过帕特里克，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他当初重伤倒在地下研究室里的场景。

“我认为是这样。”提姆看向最近几天里头发又白了很多的阿福，想说什么，但又把没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没人能阻止阿福的担心。

就像他们也没办法劝布鲁斯休息一下。

阿福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点开了托马斯的演讲视频放在了帕特里克枕边。

“……”

是哦。

视频里托马斯的声音也算是托马斯啊。

托马斯离开的那段时间里，阿福找到了所有托马斯曾出现过的演讲和采访，虽然这些都是托马斯以林肯·马奇的身份参加的，但他只能以此怀念。

第一个视频是当初市长选举前的公开演讲视频，托马斯半途遇袭的那一次。

混乱的人声和枪击声开始在托马斯说话时传来，然后是长久的喧闹。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遭遇暗杀，我猜假如我不停下来，之后还会有更多次……]

昏迷中的帕特里克隐隐约约能听到托马斯的声音，他曾在无数采访里听过无数遍，他敢保证自己不会听错。

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意识从身体的最深处一点一点往回爬。

很多段视频过去，现在是电视台那次状况百出的采访。

[但有些人不值得期待，显然，这个人不是我。]

托马斯的声音似乎是一条往帕特里克所在的深渊垂下的绳梯，他抓着托马斯的声音，踩着那些熟悉的音节和字母，为了托马斯而努力往上攀爬。

直到最后，是市长选举结束当天那场来自双面人的混乱直播。

[我不会得到和你同样的下场……失败者的不平，我向来不放在眼里。]

失败者？

帕特里克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动。

他的大脑活动在这些视频的播放期间越来越活跃，身体也恢复了下意识的反射动作，现在，他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蝙蝠侠带着托马斯回到蝙蝠洞的那一刻，在病床上躺了几天的帕特里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这样的动作让失血过多的他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坚持着四下寻找。

他用干哑的嗓音问身边陌生又熟悉的人：“托，托马斯……”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了管家模样的人从自己枕边拿走了一部正播放着视频的手机。

于是他刚醒来时闪亮的双眼再次失去灰暗下去，声音微弱地问：“他现在怎么样？”

“或许你想自己看看？”提姆觉得要让帕特里克振作起来，至少要让他知道托马斯如今需要他的帮助。

-

研究室里，布鲁斯正在解析托马斯如今的基因。

而托马斯沉默又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在基因解析的结果出来之前，蝙蝠侠先接收了钢骨传来的机械塔程序。

基因序列被重新拼接，这个过程残忍又极端痛苦，尤其是这个程序设置是将碳基个体与金属结合。

这项程度的转化过程与托马斯的异变过程并不相同。

托马斯的基因并非被切割或重组，而是与毁灭日病毒结合而导致的本身的异变。

但单纯的基因序列重新拼接或许能达到将托马斯的形态转换的目的呢？

众多数据在布鲁斯眼前闪过，他一边确认程序效果，一边思考自己能利用到的片段。

帕特里克就是在这个时候和提姆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

超级电脑屏幕前，布鲁斯背对他们坐着，他十分专注地看着屏幕，但始终有一只手轻轻牵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托马斯异变之后的手。

就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帕特里克曾经对布鲁斯·韦恩所有的不满完全消失。

蝙蝠侠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不在乎托马斯，托马斯的爱并没有投向不值得的人。

但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更多注意依然放在托马斯的身上，并且已经下意识在接近着托马斯。

跟在旁边的提姆和阿福他们并没有轻易出声。

而布鲁斯也从超级电脑屏幕上看到了正接近托马斯的帕特里克，他也没有阻止。

帕特里克成功走到了托马斯面前，然后再次看到了托马斯如今毫无神智的赤红双眼。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布鲁斯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面色惨白的帕特里克。

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如今也没有托马斯要求他向蝙蝠侠保守秘密。

帕特里克的眼神依然放在对自己无动于衷的托马斯身上，他的脑海里还是不久之前托马斯最后努力看向他时眼神温和的样子。

他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布鲁斯想知道托马斯不在他身边时发生过的一切。如今他们之间不需要隐私，不需要秘密，“从你和托马斯的关系开始。”

帕特里克终于从托马斯身上收回视线。

他看向蝙蝠侠：“是托马斯创造了我，我因他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