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

在形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时, “创造”这个词语并不常见。

但布鲁斯他们并没有打断帕特里克的话。

“我在培育皿中诞生，在营养液里长大，是猫头鹰法庭试图量产利爪的第一个实验品, ”关于他的来源，托马斯从没隐瞒过他。

“只要在我的大脑里植入合适的记忆和设定好的性格，我会是法庭忠实的战士。”当时托马斯本可以把他制造成毫无自我的存在, 他只需要遵守命令就够了。

但是托马斯没有。

是托马斯给予了他探寻自我的余地和自由的人生。

他以前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毕竟他是否拥有自我，对托马斯都没什么影响的, 甚至摒弃感情, 他能成为更合格的追随者。

“幸好是托马斯唤醒了我。”帕特里克的视线放在旁边毫无意识的托马斯身上, “他没有固化我的性格，没有设定我的记忆。”

“只在我醒来之前, 在所有要注入我大脑的数据里说着——去当个自由而乐观的好人。”

真诚、勇敢、坚定、包容、乐观……

因为托马斯曾被约束, 所以他知道自由有多令人向往。

因为托马斯曾被限制, 所以他知道自我有多重要。

托马斯曾缺失的那些，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予了帕特里克。他不需要傀儡，只是想有一个人能带着光明从猫头鹰法庭里走出去。

看着托马斯如今涣散而僵硬的眼神，帕特里克的眼眶越来越红：“自由和自我, 那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但他全都抛下了。

当帕特里克满怀悲伤地说起这些时，布鲁斯突然发现，他甚至都没有用心了解过托马斯。

他只知道托马斯在猫头鹰法庭的训练中长大，只知道他曾取走过很多人的性命, 只知道他手段狠厉，除此之外, 他也只知道托马斯向往家庭，只知道托马斯将他视为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然后呢？

托马斯喜欢什么, 想要什么，他都不知道。

甚至他连真实的托马斯拥有什么样的性格，真实的托马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他统统不知道。

托马斯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布鲁斯表面伪装着若无其事，他拉着托马斯如今异变的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从胸膛中上涌的苦涩强制压下。

“你是什么时候被唤醒的？”布鲁斯没那么多时间用来难过和后悔，他开始问些他最关心，以及最关键的问题。

“两年前，托马斯生日那天。”

那天正是托马斯向他们告别的时候，蝙蝠洞里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他把你唤醒的目的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帕特里克直视布鲁斯的双眼。

布鲁斯确实有些猜测，托马斯制造出一个帮手，自然是为了唤醒他，但……

没有等布鲁斯·韦恩的回答，帕特里克清晰又认真地说出托马斯唯一向他发出的指令。

“当蝙蝠侠遇到生命危险，当蝙蝠侠遇到真正的困难，当蝙蝠侠需要帮助，把托马斯从沉睡里唤醒。”

听着帕特里克的话，布鲁斯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托马斯的一切都与他有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托马斯因为他而做出了很多决定。

从一开始的利爪转换，到后来的小丑病毒，再到沉睡醒来变成如今的“毁灭日”。

之前寻找托马斯的两年时间里，他时常会想，假如托马斯永远都不知道他的身世，永远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存活于世，他会不会过得更开心肆意些。

或许托马斯会真正以林肯·马奇的身份成为哥谭市的市长，他们兄弟二人永远相见不相识。

或许他和阿福会永远找下去，找到他们人生的终点。

也或许有一天他们彻底放弃了寻找，徒留一些感伤和偶然想起时的难过。

但托马斯会好好的，会过得比他好，比现在好。

布鲁斯不想这样认为，但托马斯的不幸，一半来自令他痛恨的猫头鹰法庭，一半来自他真心爱着的哥哥。

“韦恩先生，”帕特里克以前因为布鲁斯对托马斯的冷淡而不喜欢他，“我之前不懂托马斯为什么不希望你知道这些。”

只是被保护的人可能会因此难过而已，托马斯可是真正的付出了难以估量的代价。

但他现在懂了。

当负面情绪不能带来任何好的改变时：“他不希望你因他而难过。”

就在布鲁斯因为压抑的情绪而无法开口说话时，关于托马斯的基因解析终于告一段落。

[滴——]

超级电脑工作完成的提醒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布鲁斯仔细又迅速地扫过很长的报告，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什么意思？”帕特里克的大脑中也储存了丰富的生物知识，他看着报告，嗓音干哑。

提姆也走到了超级电脑旁边：“这段基因样本与人类基因段重合程度为百分之一百。”

也就是说，这毫无疑问是一段来自人类的基因。

“但是并不稳定，”芭芭拉同样注意到了另外的一段报告，“在分析中，这段基因曾有过变化。”

“你一定也研究过毁灭日吧，”杰森不相信蝙蝠侠对毁灭日的尸体丝毫没有研究：“毁灭日的基因是什么样的？”

杰森如此了解自己，布鲁斯并不感觉意外：“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

真正的毁灭日基因极具破坏性、吞噬性以及成长性。

在他预料中，托马斯的基因会真正被毁灭日基因吞噬，而他要将托马斯重新变回人类也会因此而困难万分。

但现在……

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

-

彻底将基因序列重新拼接无疑具有风险，但要是仅仅将托马斯的基因稳定在某个片段，布鲁斯觉得要简单很多。

利用机械塔的数据，再稍作改编，整个系统的指令就可以从基因的分割和拼接转化为基因的维持。

几天以来，这是布鲁斯第一次看到能将自己的弟弟变回原样的希望，之后就是彻夜不眠的数据修改和程序检测。

而在此期间，托马斯一直沉默地跟在布鲁斯身边。

他哪里都不肯去，谁的话都不肯听，目光只看着布鲁斯，稍微远离一些就变得狂躁不安。

看着理智全无时依赖自己的托马斯，布鲁斯的愧疚和心疼一日强过一日。

他对托马斯的了解如此贫瘠，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幸好，他有机会能把托马斯变回原样，他有机会去认真了解他的弟弟，有机会去修补他在托马斯身上造成的伤和残缺。

这次，他会去学习如何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哥哥。

他会将托马斯视作自己不可缺少的家人，而不是寻找了三十年的概念和象征。

把托马斯找回来只是他们之间的开始，而不是像他曾下意识以为的那样，是一个阶段的结束。

抱着这样的期待，几个星期的时间一晃而过。

布鲁斯也终于制造出了天启星机械塔的简化缩小版。

一个空腔的圆柱体，大小刚好足够让托马斯站进去。

程序的问题和载体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该是用足够的能量启动的问题了。

电力可以作为能量来驱动这个机器的运作，但它需要用到的电量会十分巨大，目前蝙蝠洞里还没有能承载这种电压的线路。

况且就算真的有，当它运行的时候，可能会造成整个哥谭的停电。

思来想去，布鲁斯终于还是拨通了巴里的电话。

-

中心城，正等自己披萨出餐的巴里接到了布鲁斯的来电。

“嘿，布鲁斯，”巴里语速很快，“你最近怎么样，还有你的弟弟托马斯，他最近有好一点吗。”

恰好接到匹萨的巴里一只手抱着披萨盒子，一只手拿着手机往外走。

“我需要你的帮忙，巴里。”

“我？”巴里急需补充热量，他一边拆着盒子一边问布鲁斯，“当然可以，要我帮什么。”

“需要你的神速力带来足够的能量来帮我启动一个装置。”

“没问题！”

巴里甚至没有问是什么装置。

-

一分钟之后，蝙蝠洞，穿着制服的闪电侠出现在这里。

布鲁斯已经预料到巴里很快就会赶到，因此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现在只差巴里引来的能量。

“能量借口就在最中间的位置，”布鲁斯站在圆柱形的机械旁边，“我会把托马斯引进去，闪电侠，当那个时候，只要把能量引入接口就可以。”

“好！”

“那么，”布鲁斯看着闪电侠，又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的弟弟，“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闪电侠的身影消失在了蝙蝠洞里。

站在圆柱型状的机械旁边，布鲁斯拉着托马斯的畸形的手，轻声说着：“跟我来，托马斯。”

甚至不需要布鲁斯用力，他只是轻轻牵着托马斯的手，托马斯毫不反抗地走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退后一步将门关上，布鲁斯对着耳麦轻声说：“就是现在，巴里。”

奔跑中的闪电侠带着闪烁的能量，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冲进蝙蝠洞，他的手放在能量接口上，奔腾的能量涌入装置内。

光茫瞬间充满整个蝙蝠洞，布鲁斯期待而心情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