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春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她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呼吸不稳,总感觉脑子里缺了些什么。
就好像有许多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数十年来乱七八糟的回忆,从她脑海中抑制不住地翻涌而上,那些在江家里光鲜亮丽的奢靡生活,忽然间尽数被拢上一层光怪陆离的灰暗阴霾。
郭建春甚至开始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虚妄幻想,哪些才是她真正的记忆。
她看见了自己在大学第一年时的青涩模样。
没有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没有油亮乌黑的浓密长发,没有富态雍容的上位气质。
她只是个营养不良的瘦小姑娘,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穿着地摊二十块一件的衣服。她偶尔被大城市的舍友排挤,不敢回寝室,没日没夜躲在图书馆里闷头学习。
自卑敏感,沉默寡言,连课业成绩也比不上霸凌她的同学。因为那太过贫瘠的眼界和底蕴,就像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残忍限制了她的认知上限。
第一年暑假,回家三天,曾经好赌但还算和善的父亲,曾经支持她读书高考的父亲……忽然就像变了个人,揭下一层粉饰精致的人皮面具,变得贪婪狰狞、面目可憎。
她被父亲打晕了绑在卧室里,筹备着卖给找不到媳妇的卖鱼老光棍。售价一共五万块,后续还会有六千六百六的礼金,直接打在父亲卡上。
因为她已经是大学生了,人人都说她基因好、随了妈,以后生出的孩子指定也会聪明。
原来父亲的算盘,一直打得那么好。花点小钱供她读书,等到考上大学后再把她卖出去,会比高中学历更加值钱。
他是个赌徒,他几乎就要赌赢了。
直到郭建春将自己的手骨掰得脱臼,拼命逃跑,偷走家里所有现金,坐着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逃回学校。
失败后的愤怒赌徒,彻底切断了以前给予郭建春的经济支持。
郭建春偷来的钱只够在城市里勉强糊口,却交不上医学院的高昂学费,付不起宿舍夏天开空调的均摊电费,连洗澡也只敢用冷水。
眼看着学费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她陷入即将被逼退学的绝望境地,每天遭受冷眼嘲讽,因为险些被卖的遭遇而夜夜噩梦、惊恐发作,惶惶不可终日。
江川正是在这时出现的。
在她最为脆弱无助的那段岁月,江家开始向京城拓展商业版图,豪横地投资了好几栋楼。
那个在校园里被人群簇拥的年轻男人,英俊矜贵,谈吐文雅,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救命之手。
郭建春很爱他,爱得魂牵梦绕。高高在上的王子,主动拯救深陷苦难的灰姑娘,两人共同扶持、克服世俗眼光,举办了一场豪华盛大的婚礼,走向完美的故事结局。
一切都是如此梦幻而美好,恍若童话降临于现实。谁也不敢欺负江川的女人,昔日的冷艳嘲讽全都化作讨好与艳羡,她终于过上了好日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可事到如今,当郭建春再回忆起当年的梦幻镜像,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捂着嘴呕吐不止,恶心得手脚冰凉。
江川哪是什么英俊不凡的豪门王子,他分明是一团扭曲污浊的丑陋怪物,是不可名状的恐怖玩意,披着光鲜亮丽的男人皮囊,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身心。
郭建春绝望地抱头尖叫,看着过去的自己为这个怪物而彻底疯狂。
她完全荒废了学业,偏执地收敛一切财物,使尽手段打压江川的其余女伴,整容化妆保养塑形,一个也不能落下……那张普通但坚定的面容,变得越来越美丽娇嫩,也越来越刻薄扭曲。
曾经聪颖灵活的脑袋,怎么就变成了一块光滑平整的嫩豆腐了?
呆板腐烂,僵硬空洞,不可救药。
她怀孕了,她掐死了女儿,她把尸骨交给东南亚的大师,她用鲜血饲养金童。
图什么?
她可以用小鬼帮江川杀人,在暗地里为江川的事业添砖加瓦,隐蔽地做出腌臜丑事,警察绝无可能找到证据。
毕竟金童是她的女儿。与主人血脉相连的小鬼,最是乖巧听话,怨气不深,只要吃饱喝足了,反噬风险其实极小。
等江川享受到使用小鬼的便利以后,他一定会很需要她,再也离不开她,甚至愿意娶她回家。
……只要她能生出儿子来。
郭建春已经不敢再回想,接下来的自己为了男人,为了阶级提升,还做出过多少疯狂丑恶的事情。
嫁入江家后的人生,完美消解了她对金钱权势的渴望与执念,却又让她日夜不安,压抑痛苦。一步错,步步错,再也无法回头。
因为……她的婆婆是一具骨架,她的丈夫是一滩烂肉,偌大江家看似光鲜,实则好似怪异盘桓的恐怖地窟。她日日夜夜住在这地狱般的怪物巢穴里,受尽了腐蚀与折磨,被改造、被同化,最终彻底迷失于繁华深处。
如今回看起来,扒开最外层的华贵皮囊,她那残留在内的丑陋姿容,与她丈夫是如此相似,同样污浊不堪、犹如恶鬼骷髅。
郭建春被自己的回忆恶心得反胃,趴在血污中吐光了午饭,喉咙被酸水烧灼得撕裂疼痛,但很快,她又突然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
被刺激得发了一场疯,杀了许多人,她好像终于能看清自己、认清事实。
原来她这一生都获得像个笑话,她从未真正逃离过那个燥热又绝望的大一暑假。
浑浑噩噩被男人骗身骗心,被江家当成骡马使唤磋磨……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江川,还是她太贪心。
她遗传了父亲的阴狠毒辣,她是比父亲胆子更大的命运赌徒,她倔强着魔地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从来都不知分寸、不知悔改。
直到往事从她眼前走马观花飘过,郭建春的精神随之时而混乱、时而清醒,才第一次开始感到真正的后悔。
她不后悔今夜发疯杀人,下贱野种们死就死了,关她什么事?反正那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只后悔自己居然眼盲心瞎,非要把亲生女儿当成小鬼饲养,待到江家不再需要小鬼帮忙做事之后,将女儿彻底抛在脑后。
更让她后悔的是,藏在地下室里的小金童,竟也早已不翼而飞。
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把女儿放在心上。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可理喻,不可置信,丧心病狂。
“妈妈真的错了,你在哪里?”
郭建春哑着嗓子忏悔,带着浑身血污躺在空荡荡的供桌之下,泪流满面。
但哪怕是在忏悔……她心底也只记挂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并只为大女儿而悔恨万分。
毕竟郭建春真不是什么好人,能付出的爱本就不多。区区一个胎死腹中的婴儿,实在难以分走她的心神。
郭建春会如此反复忏悔,也仅是因为精神恍惚、不太稳定罢了。
她迷茫地拿起那把砍死所有“儿子”的菜刀,鬼使神差般将刀刃贴紧脖颈,上下滑动,用力切割着侧颈皮肉,越割越兴奋,越砍越起劲儿。
当强烈的悔恨抵达巅峰之时,做事向来极端的郭建春,自然不会想再继续苟活。
大脑熔断,犹如陷入疯魔,郭建春此刻拼了命也要砍死自己,她已不管不顾江家的一切,情愿立刻下地狱给女儿赎罪。
直到脖子被磨断一半,她断了气。
手臂紧绷的动作逐渐停顿,周身温度蓦然开始迅速下降,皮肤表层泛起了阴冷的森森寒意。
这具尚未彻底死去的身体,被另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强势接管,再次睁开眼睛。
她的眼瞳幽深纯黑,没有一丝眼白痕迹,活像两只黑漆漆的玻璃珠子,僵硬转动着,适应起她崭新的躯壳。
与此同时,新江市第三人民医院,爆发了夜班职工集体自杀事件。
妇产科的当班医护人员,手牵手躺在空旷的手术室内,打开所有储备在库的氧气罐,平静地吸氧过量而死。
每一具尸体面上,都挂着轻松惬意的淡淡笑容。
听说就在半小时后,他们本该开启一台预订好的剖腹产手术,由郭建春主任安排的主治医生负责主刀。
接到突如其来的噩耗,产妇傻眼了,吓得自己就稀里糊涂把孩子生了出来。
是个圆滚滚的大胖儿子,很健康,八斤六两。
*
钢铁厂的大火才堪堪扑灭一半,派出所的惨案尚未有所头绪,谁也没想到,如此荒谬的集体自杀行为,居然会在医务人员内部重新演绎。
妇产科的住院病号和陪床家属数量极大,甚至有人抢在保安到来前率先拍了照,录了视频。
安详又恐怖的尸体照片,如蝗虫般在互联网上疯狂蔓延、发酵,连带着牵扯出警察自杀的“小道消息”,备受关注。
舆情处理中心被迫紧急加班,却再也压不住网民们疯狂而恐慌的转发与好奇。
新江市里一连几天出现多起惊天命案,毫无理由,毫无动机,毫无征兆,实在令人猝不及防,像是整座城市被死神眷顾,彻底乱了套。
普通市民们看着电视直播,刷着社交平台一条接一条爆发的大新闻,都不由感到心中惶惶。
相比起来,位于老城区的幸福小区,反而算是较为平静的伊甸园。因为安居于此的退休老人们,消息滞后,都不擅长玩手机。
宋葬的小居室里,同样非常温馨。
摆上热腾腾的饭菜甜食,拉紧窗帘,开了两盏昏黄小夜灯,蓝牙音箱里流转着诡谲精妙的悚然配乐,氛围感满满。
投影幕布上的恐怖电影情节,也即将抵达第二个小高峰,被恶魔附身的修女盯向神父,歪着头发出一阵“咯咯”轻笑,好似稚嫩婴儿般天真无辜。
萧笑笑特别喜欢恐怖片,她无意识啃着巧克力曲奇,拉了张小马扎坐在最前面,看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
而叶小溪坐在茶几一侧,拿着筷子想要端起碗喝汤,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左臂早已被挖掉了所有血肉,空荡荡垂在长袖之下,根本没有拿起汤碗的力气。
她愣了下,陷入短暂的怔仲状态,但很快就被陈景生抱着安慰了一番。叶小溪红着脸张开嘴,任由陈景生一勺一勺喂她喝汤,甜蜜极了。
热恋小情侣谈起恋爱,就是如此投入。哪怕身后突然死了个人,他们也不会轻易察觉。
殷臣没有变回小蛇的样子,也没给宋葬立刻去洗澡的机会。
他把宋葬拉到更靠近巨蟒头部的位置,重新卷得严严实实。
紧接着,他抬起湿漉漉的雪白蛇尾,悄然穿过玄关客厅,撞倒了荒废的座机电话,攀上沙发末端……毫不犹豫拧断了林遥的脖子,将她拉出楼道,寸寸肢解。
绞碎人类的身躯,对他而言,就像揉烂一块松软面包那般简单。
这个早已陷入脑死亡的女人,早就该彻底迎来真正的长眠。
殷臣没别的特殊想法,只是顺手解决了这一隐患。
但宋葬却有些怔然,看着殷臣沾满泥泞肉屑的蛇尾缓缓收回,濡湿鳞片在自己眼前蜷缩蠕动,摩擦张合间弥漫出浓郁强烈的血腥气,愈发呼吸困难。
说实话,他真看不懂殷臣在做什么。
如果林警官不能留着,为何殷臣不早些弄死她,等到现在才一言不发地大肆肢解?
毕竟林遥在幸福小区的不幸遭遇,分明就与徐情毫无关联。殷臣先前根本就没关心过她的死活。
“徐情还活着吗?”宋葬试探着摸摸巨蟒的冰凉脑袋,轻声问,“怎么样,记忆恢复了没?”
他的手并不算小,但贴着硕大蛇首……对比起来,宋葬简直像极了袖珍精致的人偶部件。
即便他把手掌张到最大,尺寸居然也比不上殷臣的半边眼睛,犹如皓月光辉中微不可察的小小夜星。
体型差实在太夸张了,铺天盖地的压抑感令人窒息。
殷臣依然维持着庞然蛇身,挤满宽敞的走廊过道,绝大部分躯体只能略显委屈地蜷曲叠加着,随时可能将钢筋水泥撑得碎裂垮塌。
但殷臣就是没有变回去。
听见宋葬的问话,那双毫无感情的猩红竖瞳蓦地一转,冷冽视线落在宋葬脸上,带了些毫不遮掩的审视,似是在冷静漠然地评估着什么。
宋葬心底猛地抽了抽,浑身阵阵发冷,从未失手的直觉警兆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下一瞬间,鳞片迅速收拢着发出刺耳响动,沾满鲜血的蛇尾骤然穿透了宋葬右胸。
划烂柔软轻薄的家居服,几乎刮擦到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从他身体另一面探出尖端,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向内收回几寸。
由于伤势太严重,宋葬反而无甚痛感。大脑习以为常地屏蔽了强烈的刺激,只留下异物侵入的怪诞感受,陌生而鲜明。
他不会死的。
蛇尾没有直接捅穿心脏,说明殷臣压根不想杀他,只是故意玩点刺激的……那就行了。
宋葬不禁有些兴奋,咬紧唇瓣,屏住呼吸,白皙手指轻颤着抚摸巨蟒的硕大鳞片,偷偷盘了好几下。
他才不会反抗,乖巧期待殷臣的下一步行动。
蛇尾活动起来非常灵活,轻轻松松拧断了宋葬的肋骨,陷在他滚烫的胸腔里游走,颇有些恶劣地搅合搅合,最后……
莫名其妙掏出一支炸串,送到宋葬嘴边。
宋葬已经被欺负得吐了几口血,情不自禁在极致的亢奋中泪眼模糊。他怔怔盯着那根炸串,不由张嘴咬下一小块,大脑艰难地加速运转。
好像有两件奇怪的事。
第一件事。由于徐情被放进家门,谨慎起见,宋葬早就把炸串盆收进了系统空间。
殷臣是怎么拿到的?
第二件事。宋葬很清楚,他现在压根就没哭,积蓄的眼泪仍萦绕在眼眶里打转。
可直到吃完那口炸串,他才忽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的脸颊会如此滚烫,不仅是因为上头了,太过害羞兴奋,而且居然真是湿漉漉的,大半张脸都覆满液体,沿着脸侧不断淌下粘稠水珠。
就像是不知何时痛哭过一场,偏偏宋葬本人毫无察觉。
宋葬心中微诧,疑惑渐深,连忙抬起手试探着摸摸下巴,动作意外牵扯到胸腔血淋淋的贯穿伤,疼得他忍不住捶了殷臣几下。
殷臣没有任何抗拒反应,随便他怎么捶打都行。
但那阴森冰冷的血色眸光仍凝固在宋葬嘴边,卷着炸串的尾巴也粗鲁地动了动,似乎是在不耐烦地催促,想把炸串连着竹签子一起,囫囵塞进宋葬胃里。
宋葬只好又乖乖咬了几口,随意吞下,借着客厅传来的昏暗光线,定睛观察指间液体。
鲜红一片,裹带着氧化发黑的细小血块。
全是血,他自己的血。
是从他眼睛里莫名其妙流出的血泪!
宋葬如梦初醒般感到眼眸酸涩,一跳一跳的,泛着难以缓解的尖锐刺痛。
他看了眼殷臣,刺痛感顿时随之强烈几分,瞬间恍然大悟:“我抗性太低,被你无意识攻击到了?”
贴在嘴边的炸串又动了动。
殷臣一边沉默催促,一边还在冷静打量着宋葬的状态,并未否认这个猜测。
宋葬只得老老实实被巨蟒裹住,敞着破开大洞的胸口,接受这毫不温柔的投喂。
但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实在无法理解殷臣的行为逻辑。
殷臣想让他补充抗性,以缓解他遭受的精神伤害,本意明明是完全善意的。
在正常情况下,殷臣只需要提醒一声,让宋葬自己拿炸串就好了。
可这家伙居然二话不说,直接用尾巴捅破他的胸口,甚至,甚至……入侵玩家最为私密的储物空间?!
凭什么殷臣可以绕过系统限制,掏出别人藏在储物空间里的东西!这简直丧心病狂,蛮横得完全不讲道理。
以后他在殷臣面前,还能有秘密吗?宋葬脑子钝钝的,说不清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炸串,沉默思考。
蓝色光屏浮于眼前,【抗性+100】的系统提示接二连三亮了起来,但此时此刻,这些消息的存在感对宋葬而言,却全然比不过殷臣幽亮的眼眸。
他一旦停下咀嚼的动作,就会被殷臣缠得更紧,眼睁睁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处被挤压出更多鲜血,染湿他那可怜残破的薄T恤,落在巨蟒色泽森寒的鳞片上。
宋葬真的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就像被抓回了异性怪物的巢穴中,与凶残猛兽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只能伤痕累累地孱弱依附于他,任他摆弄宰割。
还真别说,这种play其实也挺色情的……可惜殷臣的态度和行为逻辑,明显不是在故意与他调情。
吞噬徐情以后的殷臣,逐渐看起来有些陌生,更有些危险。
而宋葬努力吃完炸串,眨了眨恢复水润的眸子,神清气爽,又被大量抗性冲击得格外亢奋。
他不顾伤势,抬手抱着巨蟒粗壮的身躯蹭了蹭,笑眯眯道::“宝宝,你想吃东西吗?吃我一个人就行了,但是附在电影主角身上的那个婴灵,对我的任务很重要,好不好?你千万别吃,我还想等着她继续捣乱呢。”
殷臣微微颔首,应该算是听进去了,湿漉漉的尾巴蠕动着探向虚空,又掏出了一大堆早已死亡的干瘪虫子。
颜色五彩缤纷,种类五花八门,看着像徐命炼制的万花蛊,不知何时被殷臣偷了那么多。
宋葬:……
“宝宝,我能把它们炸了再吃吗?”
冷酷的巨蟒摇摇脑袋,强烈要求宋葬立刻张嘴。
宋葬的笑意逐渐消失,与他僵持半晌,妥协地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吞了大半。
死虫子的独特气息蔓延在喉道间,几乎要从宋葬断裂的肋骨间纷涌而出。
偏偏宋葬现在头脑清晰,感官过于敏锐,连死虫子滑入他胃部的具体细节都一清二楚。
这可是没炸熟的死虫子!
宋葬不由有些咬牙切齿,戳着雪白鳞片下掩藏的柔软蛇皮,阴恻恻冷笑道:“殷臣你再给我耍帅试试看?大变态,我今晚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在我太阳穴里开个大洞,我也要把你弄死在床上。”
话音未落,宋葬被缠得更紧了些。冰冷蛇尾蘸着他滚烫的鲜血,重新落回瓷砖上,迅速涂抹出两个英文字母。
【OK。】
宋葬扬起的唇角再次一僵。
“……什么意思,你不会是故意惹我生气吧?”
殷臣缓缓垂下脑袋,像一座巍然小山似的恐怖蟒首,小心翼翼贴在宋葬脸侧,黏糊又吓人地蹭了蹭他。
宋葬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他挤变形了,艰难地移开脑袋,幽幽发问:“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殷臣歪着头追过去,再次紧紧压着他蹭了蹭,态度理所当然又十足暧昧。
“殷臣,你……你有病吧?”
无人应答。
猩红的分叉蛇信却悄然伸了出来,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阴森寒意,剥弄开宋葬上半身破破烂烂的碎布料,抵在他尚未愈合的胸腔血洞上。
舔一舔,再压一压,完美止血。
不等宋葬有所反应,殷臣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将宋葬整个人都含进了嘴里。
宋葬眼前天旋地转,转眼跌落在泛着血腥潮气的“洞穴”之中。
头顶悬着一根恐怖粗壮的瘆人毒牙,坠着毒液的锐利尖端微微向内勾起,像极了冬日屋檐下,足以将他瞬间开膛破腹的巨型冰锥,无端泛起丝丝寒意。
宋葬沉默着坐在巨蟒口中,呆滞数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
欸?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脱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