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
所长怎么了?
邹副主任惊了惊,仔细看了看宗应谕,脸色一下白了。
他不清楚宗应谕之前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但宗应谕身周杀意环绕不去,脚下的影子也一直在游动,可想而知,这人之前绝对是动过杀心。
那所长现在还好吗……?
他们瞒着所长偷跑过来,如果所长在宗应谕手里吃了亏,又知道了这事……
邹副主任头皮发麻,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他缓慢地向后退去,神色尴尬至极。
漆栎见状,嘲讽地笑了三声,随手散掉再次凝聚起来的无形利刃。
邹副主任和两名研究员脸色又青又白,愈发尴尬。
男研究员没忍住,悄悄瞪了漆栎一眼,被漆栎发现,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
他顿时气愤不已,却又不敢当着宗应谕的面闹事,只能恼火地转开目光。
漆栎就又嘲笑了一声。
研究所的人开始装傻,两位异警面面相觑,也不好胡乱开口。
倒是重朝显得非常自在,先和宗应谕挥了挥手,又叫了邹副主任一声,打破了走廊里的沉默。
他体贴地关怀道:“你们要走了吗?路上注意安全啊。”
注意安全?!
这是威胁吧?
一定是吧!
邹副主任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全黑了,他定定看了重朝十几秒,猛地转过身,招呼两名下属:“既然人家觉得我们别有用心,太过碍眼,那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讨人嫌了。走,回所里去!”
两名研究员连忙应了一声,瞥过漆栎,扬起下巴,矜持而又骄傲地跟在邹副主任身后,向电梯间走去。
快到走廊拐角时,邹副主任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看了漆栎一眼。
“年轻人,还是几年前那种学生样子更合适你。”他注视着漆栎,意有所指道,“你这心软的样子,可不合适学你姐姐那套。”
“又是染发又是吊儿郎当的,知道的人明白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怀念姐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混混呢。”
“艹!姓邹的,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漆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股暴怒就冲上天灵盖。
“你什么意思,内涵我姐不是个正派的人?!你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我姐一头红发是因为特质偏向火焰方向!”
“拿这种事情来攻击我姐,你个贱人不得好死!滚!!”
邹副主任对他的愤怒不以为意,轻笑着道:“这么暴躁做什么,我说的可是实——”
“闭上你的嘴。”
重朝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邹副主任懵了一秒,下意识看过去,就对上一双瞳孔浅淡到几乎透明的眼睛。
哗啦——
有海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有些恍惚地踉跄两步,只觉得无形的海浪打来,淋湿了他全身上下。
冷。
似乎有风吹过,他哆嗦两下,牙齿因为突如其来的寒冷开始打颤。
重朝侧过脸,注视着邹副主任的眼睛。
“死者为大,没有人教过你这个道理么?”
海浪的声音太响亮了,邹副主任几乎听不清重朝的话。
他茫然地问:“什、什么?”
宗应谕走到重朝身后半步的位置,灰蓝色的眼睛里笼罩着隐约的杀意。
“你们那位所长不是自称能够靠占星术预测未来吗?他有没有预料到他手下的人会是这种德行?”
“替我和【灵术师】问声好,就说,他很会管教下属,不日我会再登门拜访的。”
【灵术师】……
那不就是他们所长吗?
又一次听到宗应谕话里若隐若现的威胁,两名研究员脸色都很糟糕。
他们暗暗看向副主任,希望领导能站出来说些什么。
但结果注定让他们失望了。
邹副主任只是呆滞了几秒,就转过身落荒而逃。
两名研究员吓了一跳,也不敢多想,赶紧跟在他身后跑掉了。
漆栎感觉稍微爽了点,看向重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他自己没觉察到的善意和感激。
重朝想了想,问道:“你姐姐叫漆缘?她加入异管局很久了吗?”
漆栎眼神一变,看傻子似的看重朝:“那不然呢?”
重朝:“哦,那具体有多久?两年有吗?”
漆栎:“没有,一年半左右吧。”
重朝:“这样啊。那你们是东北人吗?”
漆栎无语极了:“你从哪得出的这种离谱结论?我和我姐都是本地人。”
重朝还想再问,漆栎已经不想继续回答傻子的问题了,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句“有事走了”,就甩着手离开了。
重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道:“他好像小学生。”
宗应谕笑了一声。
重朝转过身,拉住宗应谕的手臂,轻声问:“你想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吗?”
宗应谕答道:“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安安分分的。”
重朝弯起唇笑了笑,瞳孔依然浅淡透明。
“那就好。”他由衷地感慨道,“人是社会动物,我现在开始需要朋友了。希望他们是爱好和平的人,对吧?”
宗应谕低笑一声,伸手抚了抚重朝的后颈。
“你说的都对。”
……
邹副主任没有宗应谕那样方便的天赋,他急匆匆带着两名研究员往回赶,完全没想到他们所长这会儿已经气疯了。
半人半蜘蛛的男人趴在昏暗的房间里,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光滑得好像瓷器。
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吹动窗帘,少许光线透过缝隙照射进来,总算中和了一点室内的阴森。
可男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猛地撑起身,惊恐地向窗户那边望去。
只有一条很小的缝隙。
对面山上、附近园区里都没有人。
男人松了口气,咬紧牙关,拖着身体往房间更角落的地方缩了缩。
现在的他,不合适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包括宗应谕。
可是那个不讲道理的狗东西居然突袭!
半人半蜘蛛的男人——也就是异常现象收容研究所的所长,聂锡——一想起刚才的事情,脸色就止不住发青。
视线不经意扫过自己下半身,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他的几条蛛腿,刚刚都被宗应谕硬生生扯掉了!
没了腿,如今身躯愈发靠近异化种的他根本没法正常走动。
再加上他的上下半身比例严重失调,他就是想爬都难。
聂锡磨了磨牙。
该死的,宗应谕为什么突然对他发难?
他最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作为研究所的所长,聂锡拥有【星象】特质,能在一定程度上预言未来。
上辈子,他就是最早看到重朝灭世画面的人,一生都在为了阻止那一天努力。但是很遗憾,他的努力完全失败了。
这辈子重生以后,他为了获得更精准的预言能力,觉醒第二天就服下了某种副作用极大的药物,每天拼了命在幻梦境中前行。
也不知道他的运气好还是不好,那份药剂的副作用基本没影响到他,但因为前行的速度太快,他的身躯还是产生了异化。
一开始他没想到这是因为他进化的速度太快,身体刚出现问题时,还平静地安排了后事。
直到研究所里另一名研究员沈湛重生,向他提出异化种和超凡者可能是同一条路上的进化者,他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所以,他们上辈子疯狂研究异化种、想办法针对这些他们眼中的怪物,其实是做错了?
那时候,沈湛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没给他留面子。
“你知道我们上辈子那种行为像什么吗?”
“就像你和朋友一起打斗地主,你和他都是农民,你摸到了四个二一对王,但全程你都在炸他,却对真正的地主不闻不问。”
聂锡无话可说。
原本可以坦然赴死的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他的死亡大概会很没价值,只好将研究重担交给沈湛,自己以闭关研究为名义,找了个地方躲着所有人。
后续从渡生会【鲸吞】计朗口中问出的情报,更是让他感概沈湛重生的及时。
他热切期盼着能从沈湛那里收获好消息,可没等沈湛研发出什么有用的药物,宗应谕就突然找上了门。
这位上辈子自由行走在各地的猎人,根本不需要打开他这间房子的大门,直接就从阴影里勾勒出身影。
看到宗应谕那一刻,聂锡心都是凉的。
他现在这副样子,除了极低的污染程度之外,简直和异化种没有区别。
宗应谕看到了他,真的不会直接动手杀掉他吗?
聂锡太清楚宗应谕是个什么人了。
这位最强猎人看起来热心,实际上死在他手中的异化种和诡变物不知凡几。
上辈子是,这辈子重生后,他更是变本加厉。
他完全不走正常渠道,利用【沉渊海】的特殊之处强行读取了大量记忆,所有背叛过重朝的异化种全部遭到清理,还有部分重生的超凡者也没能逃脱。
由于世界发生巨变这个事实客观存在,异化种和超凡者已经不适用于正常法律,他这一手操作完全是踩线而过,他们除了尽力和他沟通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但宗应谕从来不在意他们的劝告。
被这个人找上门,聂锡根本没把握安全逃离。
可是能活着,谁又想死?
他只好试着和宗应谕沟通:“宗先生怎么突然来了?”
宗应谕抬起眼睛,灰蓝色的瞳孔非常平静。
“这句话你不该问我。既然你有预知能力,那你的特质难道没告诉你,今天我会上门吗?”
聂锡一噎,握紧拳头,虚张声势道:“宗应谕,这里是异常现象收容研究所,你不要太过分!”
宗应谕笑了一下。
他偏过头,神情与某刻的重朝极为相似:“你现在这副模样,有胆量喊你的下属过来吗?”
没有。
聂锡哽住,恶狠狠看着他,几条蛛腿不受控制地踩踏着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宗应谕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把异化种当做诡变物的中间阶段来看,很符合我对你们研究所的刻板印象。”
“觉醒特质大概是把你的脑子一起觉醒没了。你一直放任摇光那几个在所里揽权,落到这个下场,是你应得的。”
“我不是放任。”聂锡本能地辩解,“我的特质消耗太大,副作用也太大,我没有办法兼顾太多。”
宗应谕慢条斯理道:“你的预测没有任何用处,不如不预测。既然知道自己无法兼顾,还占着所长的位置不放,灵术师,你比我想象中更蠢。”
聂锡无言以对。
宗应谕轻笑一声,语气淡淡的:“我问你,你之前用来切断窥视的那个仪式,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
聂锡愣了下:“切断窥视的仪式?你是说万象森严仪式?”
宗应谕:“对。”
聂锡皱着眉回忆片刻,答道:“是异管局局长给我的。不过这个仪式也不是他找到的,是他那个养女意外从危险界域里得到的。”
宗应谕:“养女……【调香师】?”
聂锡:“是。”
宗应谕陷入沉默,似乎在评估什么。
聂锡见他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过了三分钟,宗应谕道:“我知道了。”
聂锡仔细打量他两眼,放下心来,甚至有了心情去找他寒暄。
可惜没等关心的话说出口,房间里的影子就开始晃动。
聂锡一惊,倏然抬头。
宗应谕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连语气都没什么波动。
“你不是主谋,但该付出的代价逃不掉。”
话音未落,无数阴影席卷而上。
聂锡惊骇欲绝,疯了一样往门边逃去。
可他哪里跑得过无处不在的阴影?
剧痛传来的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惨叫起来。
他的腿!
他的腿!!
剧痛让他死去活来,他凄惨地哀嚎着,却没有一个下属来救他。
因为他害怕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对这间实验室做了改装,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面。
一条条蛛腿被依次撕下,聂锡满地打滚,莫名其妙被放大了数倍的剧痛令他恨不得一死了之。
他不断抓挠着地面,指甲崩裂,耳边嗡嗡作响,甚至都听不到房间里其他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撕扯停下之后,他勉强找回理智,宗应谕和人打电话的声音就传入他的耳朵。
“好,我很快就回去,再等我五分钟。”这个残暴的家伙,此刻声音温柔极了,“我现在在一个……有些特别的地方,需要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轻快的应答:“好,我等你。对了,既然你在特别的地方,那附近有没有什么特产?带一点回来做伴手礼吧。”
“伴手礼?”
宗应谕视线缓缓落在聂锡还没被完全撕掉的两条腿上。
“有倒是有,但应该只适合3号楼那位律师姑娘。”
重朝笑了一声:“那不是正好?上次她帮忙带囡囡,我们还没有感谢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