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应谕在重朝的房门口停下脚步。
他听到了重朝的自言自语,不由有些意外。
朝朝居然还记得主教的名字?
那现在的他……
“宗哥,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重朝的声音忽然从房间里传来。
宗应谕表情顿了顿,收拾了情绪,拧开门锁走了进去。
他的视线在重朝身上一扫而过,看到了对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到了嘴边的话瞬间转了个弯。
“今天幻梦境结束的突然,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重朝眨了眨眼,摇头道:“没有,我感觉很好。”
宗应谕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才缓缓颔首:“我去做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重朝道:“我想吃小馄饨。”
宗应谕:“好。”
他应下来,就带上门,转身去了厨房。
重朝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起床洗漱,换上衣服,吃了早饭去工地实习。
……
毕业实习了一周多以后,重朝以实习很顺利为由,邀请小区的大家一起聚餐。
距离上次聚餐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小区的住户接到通知都喜气洋洋的。
物业准备了场地,各家各户都带了食物或拿手的好菜,大家一起在室外小花园举行了一场烧烤。
重朝好久没这么放松了,一边吃饭一边和邻居们聊天。
因为大家都算是超凡者,话题不免涉及到了幻梦境。
重朝对地宫还挺没辙的,没忍住就抱怨了几句。
邻居们纷纷安慰他,地宫里的超凡者很多,就算没办法建立安全屋,大家互相搭把手也还是能解决问题的。
重朝叹了口气:“希望他们确实有能力互帮互助吧。”
正倒饮料的松诺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动,下意识看了眼重朝。
他朝哥正在和一块烤肉做斗争,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只好转头去看宗应谕。
宗应谕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松诺不怎么喜欢宗应谕这一副“我和重朝关系最紧密”的作态,但重朝的事情是大事,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耽误事。
回了宗应谕一个了解的眼神,松诺愉快地给重朝也倒了一杯饮料,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保证自己绝对会帮助同胞的。
“那些眷族可讨厌了。”他这么说着,目光扫过集中看过来的所有人,“帮助其他人就是帮助自己。只要我们这边人多了,说不定回头就能打跑它们!”
他握了握拳头,在空中一挥,看起来像是脾气不好的中二青年在表达愤慨。
然而接触到他目光的邻居却都露出几分恍惚之色,很快赞同起他的话来。
重朝:“……?”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突然讨伐起眷族的邻居们,不太明白自己就是低头吃了个烤肉的功夫,话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左右看了看,见邻居们迅速商量好了要怎么抵消眷族带来的影响,一边惊叹于他们的行动力,一边放弃了插嘴这个话题。
既然大家都已经有决定了,那他就不该泼大家的冷水。
重朝这么想着,也和邻居们同仇敌忾。
邻居们高兴地和重朝聊着天,吃完了烧烤,临走前,纷纷对宗应谕投去一个“算你小子识趣”的眼神。
宗应谕熟视无睹,只当没看到那帮家伙的得意。
他陪重朝收拾好东西,就和重朝一起返回家中。
按照重朝的意愿,这天晚上,他去了重朝的房子休息。
两个人在幻梦境中睁开眼,面前还是迷宫那堵布满青苔的墙。
汩汩清水顺着墙体滑落,像是濒死之物残余的幽怨和哀伤。
淡淡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污染随之而来。
然而,或许是因为情绪会导致人心情起伏,那点不明显的污染就变得很容易被人忽略。
重朝感受到凝聚在身周的灵源被快速削弱,污染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向他涌来。
就像有自我意识一样。
这种古怪的感觉会加重不少超凡者的心理压力,但重朝积累了大量灵源,并不会因为灵源消耗加剧就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宗应谕也是一样。
他们仔细观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就并肩走进迷宫。
迷宫中的污染比阶梯上更浓。
无处不在的窥视感,沉甸甸压迫着行进者的神经。
重朝能感觉到,一进入这片区域,那种“活着”的迹象就更明显了。
“无光之夜不是被扯落了所有权柄,只剩一个本源核心了吗?怎么祂的活性还这么强?”他满怀困惑地问。
宗应谕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眼睛颜色都没有改变,如果他家朝朝不知道真相,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有人知道真相了。
至于他自己……
倒是真的不知道真相。
这辈子他没有再接触过无光之夜,上辈子他与万千草木之主同归于尽前,也只和无光之夜有一次交集。
无光之夜何时陨落、因为什么陨落,都是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只能根据自己死亡的节点,判断无光之夜陨落在他与万千草木之主同归于尽后。
大概是他家朝朝做了什么。
宗应谕在心中叹气,手指轻轻动了动,不小心蹭过重朝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让重朝愣了下,本能地偏过头来。
宗应谕回了一个笑容。
他知道,即使在黑暗中,重朝也能正常看到他的表情。
重朝却像是恍然大悟一样,陡然点了点头:“啊,对,今天我们忘记牵手了。来。”
他伸出手,拉住宗应谕的手,摩挲了一下对方干燥的掌心。
“不要走散了。”他弯起眼睛,这么对宗应谕说。
宗应谕好像僵硬了一下,才飞快收紧手指,将重朝的手攥在掌心。
“继续往前走吧。”他若无其事地说。
重朝没说什么,牵着他踏入一条岔道。
这个不知道真实材质为何的迷宫,似乎有屏蔽人感知的作用。
饶是宗应谕和重朝,进入迷宫以后,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感知直接确定出口的位置和核心所在的地方。
他们也会不小心走进死胡同,不得不原路返回,再找另一条合适的路线。
反复试了几次之后,这一晚的时间也就被彻底浪费掉了。
心知他们距离核心还很遥远,重朝醒来以后,忍不住有些烦躁。
宗应谕耐心安慰了他一会儿,盯着他吃过早饭,才送他去工地实习。
在他离开后,玉磬苑小区的异化种难得叫上宗应谕开了个会,敲定每个异化种镇守的范围后,由宗应谕打开通道,安排他们前往各处。
“朝哥既然有这样的指示,恐怕幻梦境很快就安稳不起来了。”松诺对大家说,“我们是最早一批觉醒的人,又经历过生死,长期被朝哥的灵源滋养,不说自由在幻梦境中行走,起码实力只在几个执政官之下。”
“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尽量保证幻梦境中人类和生物的安全。一旦遇到了意外,哪怕动用宗应谕留下的通道,也尽可能地要把人保下来。”
他环顾四周,神色愈发严肃。
“我知道大家都视朝哥为神明,但朝哥一直不肯接受我们的信仰。他有他的道理,可我们不能就因此心安理得地忘记他的恩惠,总要做点什么回报他。”
“平时他什么都不需要,这一次终于有我们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了,大家都多上点儿心。”
异化种纷纷点头,瞧见没吱声的宗应谕,还狠狠瞪了他几眼。
宗应谕:“……”
他沉默地收回了视线,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朝朝差不多要下班了,我先走一步,去接他。”
说完,他也不等异化种们回应,调头就走。
“呵!”蜥蜴模样的异化种撸了撸衣袖,恼火地望着宗应谕离去的背影,不满道,“不就是能去接朝朝吗?瞧他那得意劲,真是嚣张不死他!”
“就是就是!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占了点身份的便宜吗?我们也不差。”
“烦得很,这次我肯定要做的很好,让朝朝刮目相看,绝对不能让宗应谕一家独大!”
“走走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们回去琢磨一下怎么救人!”
……
重朝在工地实习了一天,满脑子都是挖土、回填、三合土、柱、桩……一系列施工相关的概念。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他感觉自己也快变成三合土了。
疲惫地走出工地,今天说要来接他下班的宗应谕还没到,他就站在路边显眼的地方玩手机。
不远处,有个穿着白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的青年匆匆跑过。
重朝眼角余光瞥见他,觉得有些熟悉,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个熟人,他的队友,夏瑾。
对方皱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行色匆匆从马路对面走过,往不远处一家咖啡厅去了。
等在那家咖啡厅里的人大概远远就看到了他,很快推开门走出来迎了一下。
重朝觉得这个人也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第一次见夏瑾时,跟着对方的三个人中的一个,也是逐光人的成员。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有大事要谈?
重朝稍微疑惑了一下,但夏瑾有自己的生活,队友看起来意识清醒也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他也就没有深究。
很快,宗应谕到了,重朝拉开车门坐上了上去,说起今天实习遇到的困难,一时间也没空管队友的私生活了。
车子驶过咖啡厅,正在和纪渠说话的夏瑾瞥到车牌,隐隐觉得有点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只好放弃。
他转过头,重新拉回话题:“纪哥,你是说,重朝那个同学盛羽风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