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在第二天晚上消失, 没什么征兆,魂气说散就散了。
好在,在此之前, 他们已好好说过再见。
不是分别, 是重逢,再过五天,便再见。
等云朵消失后,080才出来说话,支支吾吾:“宿主,你又谈恋爱啦?”
“嗯。”
“你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啊?”
“嗯?”
“你这样会不会有点渣啊。”
“哦。”陶荇挑眉,是了,080还不知道每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他生了逗趣心思, “那又怎样?”
“这……”系统惊讶, “宿主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呀。”
“你才知道啊。”陶荇笑道,说话间,忽有一黑衣男人撞了他一下,那人垂首说声对不起,快速离开。
陶荇回头看看,继续往前走。
至街头咖啡店,推门而进,唱盘里放着悠扬的音乐, 他向桌边人打招呼:“徐姐好。”
书架边敲电脑的年轻女性抬头:“小陶,你这店现在可以呀, 我观察这几天的人流量, 给你估算了下,不出半年, 你就能买下那里的房子了。”他伸手往前方闹市一指。
“谢徐姐。”陶荇走到前台,查看事宜,安排工作,晚上回家,帮姥姥捏捏肩,陪她说说话,如此,一天的时间过完。
13号这日,陶荇准备了零食,玩具,被褥,还带一箱钙片,多补钙对骨头有好处,以及,一大束玫瑰花,天黑后,驱车去陵园。
郊外道路,荒无人烟。
陡然间,一束亮光直照面前,白光刺眼什么也看不见,陶荇眼一眯,紧急踩下刹车,伴随刺耳“刺啦”之声,车子横停在道路,随即听两边鸣笛,数道人影出现在车边。
车门被打开,蓦地,他眼前一黑,头上被套了麻袋,一扎一捆,把他绑得牢牢实实。
紧接便有人把他从车里拉出来,推到一边,斥道:“老实点。”
现场凌乱,没谁留意到,打开的车门里,有只小黄狗一跃而下,穿出人群,往前奔去。
麻袋里,陶荇道:“你们是谁?”
“小荇,几年没见,不认识我了吗?”有个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是陶池,不是林沿。
又是个新角色。
原主怎么事儿这么多?
手上被用绳子绑好,麻袋解开,恢复光影,车灯照着漆□□路,也照着眼前人。
一个挺清秀的年轻男人,着西装,手腕带着挺别致的珍珠链。
陶荇看他片刻:“你是杨锦成。”
杨锦成,陶池的那个白月光,上回陶池说他心上人要从国外回来了,这位张口问他几年没见还认不认识,陶荇大胆猜测是他。
看对方神色,他猜对了。
杨锦成笑道:“小荇,你也知道,我和你哥是真心相爱,他不可能和林家联姻,但是,这个婚事必须成,否则陶家家业不保,我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还兼职个修陵园的工作,跟林家联姻有什么不好啊,起码不缺钱啊。”
他低头笑了笑,继续:“我呢,让人在这路上守了几天,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诫你一声,这个婚,你一定要结,不然,下一次,也许就不只是绑你这么简单了。”
他带着笑意上前,拍拍陶荇的肩:“怎么样,想好了吗?”
又是来逼结婚的。
怎么好像全天下都在逼迫他与林家小少爷结婚呢,这不结是触犯天条吗?
在杨锦成身后,有个保镖形象的男人,快走两步过来,贴他耳边道:“锦成,小心,不要离那么近,这个人身手好像不错。”
杨锦成侧头,轻咳了一下,那男人立刻后退,离他远了些。
陶荇微眯眼,想起了这男人是谁。
前几天在老街,撞他的那个黑衣人,他平日不太认人,但这个男人身形高大,偏偏让他有印象。
便也明白了,不是不小心与路人相撞,这人是专程去打探他消息的。
那天,他对这人更深的印象,是那手腕上,戴着一条与他不太相称的珍珠手链。
现在,这条手链在杨锦成的手腕上。
陶荇打量二人几眼,对那保镖道:“算你有眼光。”
说罢,他手一抬,那绳索轻巧被挣断。
二人一惊,还未反应,已见他一脚踹来。
保镖动作敏捷,一把将杨锦成拉到身后,避过这一脚,迅速挥拳回击,只是那如疾风的拳头被停在半途,压根就没怎么看清,但听“咔嚓”一声,胳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
不出片刻,一众乌压压的打手全都倒地痛呼。
陶荇甩甩手,俯身看那瑟瑟发抖的二人:“下一次,见着我,绕着点儿。”
两人鼻青脸肿,头点的如锣鼓:“是,是。”
“滚,把车挪开,我要过去。”
“好,好。”两人一边应着声,一边连滚带爬上车,带着一众打手跑得飞快。
陶荇也上车。
080松口气:“宿主你是故意被他们绑的啊,我刚才还捏把汗呢,我是说啊,宿主怎么那么轻易就被抓住啦。”
“嗯,不假装被绑,怎么好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陶荇启动车子,看看时间,虽然耽误了点儿,但不晚,他本也出发得早,一个月这一次机会,总不可能卡着点儿来。
踩下油门,车子启动,突,突突,咯吱咯吱,咔嚓咔嚓……
陶荇:“……”
再踩油门。
咣当咣当……
“!!”
“车子坏了!”他一拍方向盘,“一定是刚才急停造成的,这一帮人,揍轻了!”
“那怎么办?”080道。
“还能怎么办,这地儿又叫不到车,我下来跑吧。”
本来时间宽裕,可车子坏了,那就很紧迫了。
东西先不带了,陶荇唯抱着那束玫瑰花,加快速度。
夜半的陵园,薄雾缥缈,杂草随风轻动。
保安亭依旧亮着那一点电脑的微光,门锁从没打开过,月光照下的坟墓边,一个微乎其微的圆形光斑投落一处。
光斑之下,幽冷而又热闹。
白骨们簇拥在台阶边,争先恐后探头。
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阶梯自上而落,有人站在阶梯顶端,仰头而望。
他的双手拢在胸前,有一点紧张。
大家屏息凝神,捏着手骨头,有人不小心,把手指骨捏断了。
沉寂了一会儿后,骨堆里出现稍许躁动。
“已经开启了啊,他怎么还没来?”有骨说。
“是不是还没到?”
“这也能迟到,我以为他会早就守在这里的。”
“也许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也许就是不上心呢?”
“……”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由自主看向阶梯上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从满怀期待,到不解困惑,现在,微蹙眉头,眼眸里透出几分失落。
又等了会儿,阶梯渐变透明。
“月光走了,通道要关了。”
“他……没来。”
“鹤先生,下来吧。”
鹤林愣了楞,仍仰头看着上方。
月光散去,通道关闭。
阶梯消散,化为云烟,鹤林猝不及防从上面摔下来。
他默不作声站起,垂眸走下台阶。
“鹤先生……”白骨们轻声唤他。
他低着头,没有理会任何骨,径直往前而去。
白骨们不好打扰他,叹着气跟上。
有骨回头看,见那个小骨头架子还在上面,喊道:“小才你什么时候跑台阶上面了,快下来,等这个口关了你就进不来了。”
小才也照到了月光,现在是有血有肉的形态,唇红齿白的小男孩一步三回头地走过来:“有狗叫声,你们听见没?”
“没有啊,我们怎么可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呢?”
“真的有。”小才想了想,又回头上了台阶,在那洞下仰头望。
呜呜汪汪,就是狗的叫声,不对,不只是叫声,是哭泣,有只狗在哭。
小男孩的神思倏然一跳,喃喃念道:“小……才……”
“小才,快下来。”下面的骨催促。
小男孩仓惶回头。
通道合拢,再也听不到呜咽之声。
而他的脸色惨白,一步步走下台阶。
回到草地,踏进熟悉的环境,小男孩沉默几番,忽抬眼道:“鹤先生呢?”
“伤心着呢,别去打扰,叫他静静吧。”小南抚着他的头说。
小男孩一把拉住小南:“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什么?”
“我的名字叫子轩,我是个孤儿,我养了一只小狗,它叫小才。”小孩喃喃重复,“它……才叫小才。”
白骨们诧异围过来。
小男孩说:“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是人死了就不记得生前事,是我的记忆被封住了,我来到这里时,隐约听见狗叫声,脑海里一直有个模糊概念,萦绕着小才这个名字,我便让自己叫小才。”
他望着众白骨:“我们的记忆,都是被封住的,这个陵园,建造百年,坟墓不计其数,可是,到这个地方的鬼,都是在鹤先生之后来的,在他之前的,一个也没有。”
“这话什么意思?”
小南想了一想,面露惊恐道:“意思是,这里不是人死后的归宿,我们……是被困在这里的!”
白骨们一惊,倏然抬眼。
陵园外,陶荇跑到鹤林坟边,俯身一叹,面色微变:“糟糕,来迟了,通道已经关了。”
脚边忽有什么挠他,他一惊,低眉看,竟是小黄:“你怎么在这里?”
回想半路上听到些动静,他道:“你偷偷跟着我上车了?”
狗在打架时已经跑了,比他快。
“你总喜欢往陵园跑,这里有你舍不得的人吗?”陶荇气息还不稳,大喘着气望四周,“生死两隔,死去的人已经见不到了,你知道路,等会自己先回去,好吗?”
080道:“宿主,你不回吗,你也进不去啊,只能等下个月了。”
陶荇摇头,在那通道边走了几圈,抬头看看月光,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个专程打磨的圆形镜子。
他爬到旁边的高树上,举镜对月,镜子经过特制,折射出道道月光,陶荇比对角度,将最充盈的一缕引到那通道处。
夜风轻拂,月华落满陵园。
通道处浮光微动,渐有开口缓启。
080惊讶:“宿主,这样也行啊!”
“嗯。”通道还没完全开,陶荇要维持月光满照,在树上没动。
“那……那要是这样的话,宿主早就可以进去啊,何必非等到今天。”080不解。
“非要等到今天,是因为通道开启要依据天象,就是所谓机缘,其他时候并不行。”托上个世界的福,陶荇对玄学有所了解,看得懂天象和风水,“一般来说,通道自然开启是最好的,但是,我也做了另一手准备,以防万一,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陶荇看着那缓慢扩散的通道,现在口子还小,容不下一人,还需再等:“强行引月光来照,可开启四十五分钟左右,是够用的,不过……”他望了眼小黄,“进入之人也讲机缘,它进不了。”
话及此,又对小黄说:“你快回吧。”
随后,镜子一闪,他举目看去。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自各方坟墓边流淌,将这些坟墓分成大大小小的方块,盈盈柔光晃动,又都朝中心汇聚。
汇聚的位置,正是鹤林的坟墓,他在正中间,是此陵园的阴气流入地。
陶荇再低眉看通道,刚垂眼,忽然一怔。
有什么……不对劲!
陵园中间,一般是风水中心,阴气容易汇聚是不错,可是,这些月光也在朝着这里汇聚,这是不正常的。
流动的月光,是能量磁场的具象。
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会化为鬼,也不是所有都会化为白骨到达那个地下的空间,更不是所有的死后之人都有鹤林那样能开拓异界空间的能力,但每一个人,都有能量磁场,无形之中影响着人的境遇与思维。
只要有生气,能量就是无限循再生的,而死后,则消失,投胎转世各归各处。
可是,这一片墓地,有许多死后的人,能量没有消失。
就算没消失,他们也不应该流往别处,而是会固守在各自坟墓中,可是现在,陶荇肉眼可见,这些能量正源源不断往中间流。
是那个最中间的坟墓,在吸取能量。
最中间的坟墓,鹤林。
陶荇瞳孔微缩。
080适时接到程序里的通知:“宿主,因您触发任务关键,现在接收到此世界任务细则。”
它念道:
任务对象:墓地邪祟,生前名为林鹤卿。
被判定为反派原因:以禁咒强行困住陵园该往生之鬼,借以吸取能量。
他强行使用禁咒,最终将化厉鬼,失神智,为祸人间。
其又为百鬼所不容,待被困之鬼觉醒之日,便是反噬之时,他会被众鬼撕咬而亡,魂灭之鬼,无往生机会。
此世界任务:让任务对象解除禁咒,避免他化为厉鬼,以及被百鬼撕咬的下场。
080说完,颇为震惊:“鹤林看上去挺好的啊,真看不出来。”
陶荇面色微冷:“你这个任务细则,都来的挺及时啊。”
“对呀。”080沾沾自喜。
陶荇:“……我在说反话。”
“啊,宿主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每次都在我已经找出来后,才告知我。”
“一直都这样,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嘛。”080小声嘀咕,“宿主你之前也没这么不高兴啊。”
陶荇眼眸微闪。
是的,之前的世界,小影子也好,闲月也好,他们虽被判定为反派,但其实,他们生而非人,小影子不知善恶,闲月不理解人类,纵然他们伤人是无差别的,却都不是本心的真正体现。
而鹤林,他生前是人,他懂得人类的情感,知世间善恶。
那么,他施禁咒,困众鬼,就是有意的。
080讶异之后,又想起什么,忽问:“宿主,那你……还跟他恋爱么?”
陶荇用它的话回问:“不是早就知道他在每个世界都是反派吗?”
“什么每个世界……”系统重复着,赫然一惊,“什么,这几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人吗?”
“你的话不准确,他未必是人,但至少,都是同一个,我想,以后的世界,也一定都是他。”
月光晃动,那流淌的形态忽然一闪,中间的坟墓柔光明灭不定,如烧到头的蜡烛,火苗跳动无序。
陶荇蹙眉:“他的能量有变动。”
“怎么了?”
陶荇起身,眺望而去,远处有窸窣响动,小黄还没走,在一座坟前挠着爪子。
那个坟墓,陶荇记得,是小才的……不,那小白骨本名叫子轩。
一时间脑海里闪过诸多思量,突然灵光一闪,所有思绪骤然通明,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才!”
小黄狗猛然回头,摇晃着尾巴,呜呜汪汪。
“原来……你叫小才!”
传言猫狗通灵性,小狗死守主人,主人即便被封锁记忆,潜意识里也还记得这个名字。
今日天象所在,通道开启,小狗虽无法入内,可他它曾在那通道处徘徊,里面的主人,是不是……因此找回了记忆?
找回记忆,意识觉醒。
众鬼觉醒,便是反噬之时!
陶荇面色惊变,跳下来,通道还没完全开启,现在只能容得下一条腿。
他扬起锤子,用力一砸。
通道簌簌开裂,终于露出了人可以钻进去的洞口。
080惊了:“还可以这样,宿主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我着急,试一试,没想到试成功了。”陶荇纵身一跃,跳进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