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岩石边, 一缕月华正洒落下来。
鹤林踏上去,月光如纱自周身拂过,白骨幻化人形, 回眸浅笑, 向阶下伸手。
陶荇拉住他的手,登上岩石。
月光落满身,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搂住心上人的肩,仔细看着他的脸。
随后,他轻轻抬头,温热的唇贴上对方。
一触及离,带着一点羞涩,他垂眸不敢再看。
陶荇笑了笑,捧起他的下巴, 低眉回吻。
怀中人便闭上了眼, 与他气息交织。
缠绵的吻诉尽情意,相识不长,心动却绵延无边。
不知多久,鹤林微喘着气后退,双颊泛红,眼中若覆一层水汽。
那唇上也浸润水雾,轻启呢喃:“两个小时,够吗?”
陶荇微眯眼, 须臾后,将人抱起, 缓步走下岩石。
石头筑造的房间, 温暖舒适。
只是,两个小时, 不太够。
可到了那个时候,要停也是不能的,绵长的吻落在白骨上,如碰暖玉。
白骨轻吟一声,收紧腿骨,到底也叫人类尽了兴。
天明时,外面热闹,骨头们又开始聚会了,今天据他们说,要大办。
两人牵手走至溪畔。
已经决定要走,骨头架子们见鹤林多少还有点不自在,便找着话题起哄:“你们俩现在是不是一对了呀?”
两人笑笑不说话。
有好事者吵嚷着叫:“结婚,结婚……”
鹤林摇头:“不要开玩笑……”
话未落被打断,陶荇走到他面前,笑道:“也行啊。”
眼前白骨蓦地僵住,眼窝火焰凌乱:“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
那火焰莹莹闪烁,若有晶莹泪滴涌出,鹤林笑了一下:“你能回应我的感情,我已经很知足,我到底是鬼。”
“是哦,你是鬼。”陶荇抚着下巴,“这可就不太好弄了。”
鹤林眼中火焰微熄,淡笑垂头:“对呀。”
“那……我入乡随俗,用你们鬼的方式来结吧。”陶荇转身,“这是不是叫冥婚?”
鹤林猛抬头:“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须臾后,又道:“冥婚是死人与死人结的,你是活人,还是不要了,虽然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对你有影响。”
“哎,我不在乎你已死,你也别在乎我还活着,你还要犹豫吗,今晚过了十二点,我就要走了,等下次来,可差不多又得一个月。”陶荇拉住面前骨,温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只说,愿意和我结婚吗?”
“鹤先生,快答应啊。”看热闹的骨喊道。
鹤林攥起手指骨,好半天后,道:“愿意。”
“哇呜……”周边一阵欢呼,“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婚礼啊?”
陶荇搂住鹤林,抵着那骷髅头,怀里骨羞赧,把头垂得很低,纵然没有血肉,也依旧能觉到,他的脸红透了。
“婚礼该怎么准备?”周边喧闹之声中,又有骨犯了难,“冥婚和阳间的婚礼一样吗?”
“不一样。”陶荇道,说着转转眼珠,绕到鹤林面前,“既然是入乡随俗,那就是你来接我,婚礼所需之物,可都得你来备了哦。”
鹤林笑了笑:“你要什么,保证一应俱全。”
陶荇满意点头:“我要八抬大轿。”
“啊。”白骨们惊讶,“就这一点距离,你还要轿子啊?”
“要啊,一样流程都不能少。”
“只是……这哪做得出来啊?”
鹤林道:“我的能力可以幻化,还有什么?”
“抬轿子的纸人。”
“没问题的。”
陶荇掰着指头:“吹唢呐的仪仗队。”
“也是用纸人吗?”
“是。”
“好,还有呢?”
“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喜服什么的可有可无。”
鹤林道:“那我要准备,不能亏待你。”
白骨们欢呼:“好哎,那我们必然得参加完婚礼才能走啊。”
当即一众白骨各去忙碌准备,鹤林闭眼,催动能力。
很快,一顶大红花轿出现在溪边,旁边八个纸人,黑衣戴红花,虽然是平面,但手脚可以动,又有一队身披红花的纸人举着唢呐,做鼓动腮帮的表情。
鹤林松开放于胸前的手,悬空一转,身上覆了一层红纱。
再一点,微光拂过陶荇身上,陶荇抬手,看自己身上也多了黑底红纱的婚服。
白骨们给周围扎上彩绸,摆好各种吃食,喜气洋洋地等待。
待外面天色已黑,陶荇走进轿子里,探头:“到吉时了。”
随后,放下帘子,坐稳在轿中,唢呐声随之而起,回荡在幽暗空间,纸人抬轿,晃晃悠悠随那仪仗队前行。
白骨们本来在欢笑着,而笑着笑着,竟都不太敢吱声了。
身为死去的骷髅架子,个个都是鬼,但怎么看这花轿纸人,还有点害怕呢?
080在意识里也有话说:“是啊,一群骷髅看习惯了还好,有时候甚至觉得还有点可爱,可是……这个冥婚,怎么比骨头架子看着渗人多了?”
就好像一个是一眼看清的,一个是捉摸不透的,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有那么一点恐惧。
“宿主,就算你想和他结婚,怎样的方式不行呢,反正,又办不了结婚证,不就是一个形式,你用阳间一点的仪式不可以吗?”
陶荇道:“不可以啊,因为他不是阳间人啊。”
080摸摸不存在的头,还是困惑。
花枝摇曳间,鹤林去照了月光,是肉身之态,黑色中山装外罩一袭红纱,胸前挂一个大红花团,听到唢呐声近,他回头,过分苍白的脸上浮出笑意。
花轿在面前停下,他挑开轿帘,看见里面的人,笑意更浓。
陶荇向他伸出手。
鹤林将他牵出轿子,唢呐换了一个曲调,一对新人拉着红绫两头,在屋内三拜。
冥婚礼成。
幽远唢呐声渐息,纸人垂下手,化光点散去。
光点绕过大红花轿,花轿也化微光,消散了踪影。
对拜的人起身,欣喜互看。
外面起哄的声音过大,惊扰要相吻的两人,他们含笑分开,和众骨们欢笑一番,那牵在掌心的手渐失血肉,陶荇转头,看着身边人徐徐恢复成白骨。
白骨架子还套着那件红纱。
很久后,鹤林才意识到自己变回来了,惊愕转身:“时间不早了吧?”
陶荇微笑:“嗯。”
那绯红的火焰跳动几下:“你该走了。”
陶荇牵着着他,往洞口那边走:“下个月是什么时间开启?”
“十五号。”
“好。”幽幽的光下,还有残碎的玫瑰花瓣,月光阶梯缓缓而生,鹤林送着他新婚的丈夫,走上台阶。
手中白骨又化血肉,在那不能再往上的地方,陶荇回头:“你再弄一个云朵在我头上呀,我们保持联系。”
鹤林浅笑,抬手在他头上拂过:“我的身体还没完全好,这朵云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有总比没有好。”
鹤林点头:“快上去吧。”
陶荇走了一步,垂眸思量,回头看他。
“怎么了,还有事吗?”
“没了。”陶荇揉揉他的头,“我走了。”
他跃出通道。
回头看,月光拂过,通道已无踪影,用手机照明,只可见刚才踏过的地方,一道细细裂纹,那是他之前用锤子砸的。
小黄,不,小才已经不在了,可能先回去了。
他翻到树上,又一次拿着镜子引来月光。
080道:“宿主,你还想进去吗?”
“进不去了。”
“那……”
“我只是看一看。”引来月华,依然道道流淌,汩汩汇聚,朝着中心这座坟墓而来。
“禁咒真的没解。”他沉声道。
080道:“他生前是人,做过人的非人类,更会伪装,是吗,宿主你真的不买个记忆追踪,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吗?”
“不要。”
“宿主你钱虽然不多,但是够的。”
“不是钱的事儿,我不愿用这种手段去窥探他的思想。”
陶荇换棵树,再引月光照下,寻那月光照满之地。
半晌后,继续挪位置。
他不断从这棵树挪到那棵树,月华在他镜中形成如网一般的浮光,这边还没消散,那边又起,和那流动的能量相交。
“宿主,你在干什么?”080看他跑来跑去,眼花缭乱。
“我的任务不是拯救非人类反派吗,我在做任务啊,布个阵干扰一下能量。”
“宿主,你不是已经跟他相恋了,还结婚了吗?”080脱口而出。
“这个跟任务有关系吗,相恋,只是因为爱。”
系统一想,是啊,是它惯性思维,它以为,非人类爱上了人类,也会为人类爱上整个世界。
但很显然,这位爱是爱,反派属性依然在。
也对,如果反派都能用爱感化,那么宿主还做什么拯救任务啊,改成攻略任务算了。
但这么一想,系统又问:“宿主,即便他仍是反派,你也还是要和他相恋的?”
“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没什么原则啊。”陶荇终于停止了爬树动作,布阵完成。
他回到陵园中心,气息微喘,抚着那墓碑,安安静静地看。
“林--鹤--卿。”
生于1972,死于1992。
坟墓潦草,无立碑者署名,三十二年间,无人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