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得过急, 陶荇撞到了黑气身上,扑进那迷蒙之中,黑气没躲, 将他整个人缠绕在其中:“你跟人类说什么?”
“说任务的事儿。”陶荇实话实说。
“你还要管什么任务?”黑气在身边不停流转。
“上次他们的话没说完, 心里一直吊着,很难受的。”
“说不说完又有什么关系?”黑气转得更快,直接用这些气流将陶荇一卷,丢回巢穴,化为人形的天灾脸带愠怒:“我再也不许他们来了。”
陶荇被藤蔓抵在了床铺上,轻轻捏着那细小的藤条:“好,我不也跟他们说了嘛,叫他们不要来了,别生气?”
被捏住的藤条尖轻颤了下, 一股情愫突然涌上, 天灾陡然收回,脸上无端泛红,他愣了愣,转身揉一揉脸。
奇怪了,之前没觉得自己的藤条这么敏感啊。
他又好奇地回头看陶荇。
陶荇还没摸够呢,手里的东西就突然不见了:“怎么啦?”
“没事,我……出去转转。”说话的人瞬间消散。
出去转了一圈后,天灾才反应过来, 他的躁动期又到了。
有了亲吻的对象,且几乎每天都在亲, 以至于他都忘记自己还有躁动期这个事儿了, 毕竟,每天都挺“躁动”的。
但这次反应明显跟之前不一样, 以前哪有情愫流窜,连藤条尖都敏感的情况啊。
他在森林里晃了会儿后,红着脸回到巢穴,用藤条轻轻拂了下那半躺着闭眼小憩的人。
陶荇拉住藤条,缓缓睁眼:“回来啦。”
青年面红耳赤:“我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嗯,说得是。”陶荇将那藤蔓轻拉。
天灾就往前去,一边收着藤蔓,一边靠近,走至面前,藤条倏然消失,他俯身,吻上那人的唇。
陶荇手里又空了,那只好搂住来人,让他伏在自己身上,与他耳鬓厮磨。
身上人今日似乎有点急切,也很热切,焦急而灼热的探索,陶荇有一点喘不过气,轻轻偏了一下头:“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天灾眼中迷离:“是,可……我好像不满足于亲吻了。”
陶荇探探他的头:“你有一点热。”
“我浑身都热。”天灾说着再贴近陶荇的唇,“我又有奇怪的反应了。”
他急切地想亲吻,可越吻越难受。
陶荇偏又侧了一下头,避开这个吻。
“不要。”天灾轻喘口气,追着他的唇而来。
陶荇抵住他,缓缓一笑,在那人焦急之时,一翻身,位置对换,将他压在身下:“也许,该换一种方式。”
说罢,低头吻上。
先前一直想怎么教他,犹犹豫豫思来想去的,现在看来,纸上得来终觉浅,实操比理论更容易懂。
身下人呢喃一声,便软了身体。
悬挂在树梢上的绿色巢穴,无风自动,吱吱呀呀摇晃着,浅浅的呢喃声后来慢慢变大。
天明时,微光照例透过缝隙落进来。
沉睡的人不满,抬手一点,藤蔓游走,遮住了光线,天灾这下满意了,把手放回被窝,被子一拉,盖住肩上的点点红痕。
整个动作陶荇尽收眼底,他在天亮时就醒了,但是没动,怕吵醒身边人,当然……也是因为他动不了。
那人枕在他臂弯里,手搂着他的腰,而又有数条红色藤蔓散落在他的身上。
人睡得正香,他闲来无聊,又去碰藤蔓,先是轻轻碰,见那人没反应,就大胆一捧起一根,还没反应,就再放肆一些,上手捏一捏。
而后,就看见人醒了,瞪着大眼睛看他。
陶荇:“额……这个……我不摸啦。”他松手。
天灾的脸还带着潮红:“我……没不让摸,只是你一捏,会有奇怪的感觉。”
“啊?”这陶荇还真不知道。
“不是你的问题,以前没有的。”藤蔓们磨磨蹭蹭地消失,天灾轻抿嘴,眼神闪烁了几下,又伏到陶荇面前,“昨天的事,还可以再来吗?”
“你还是不舒服?”陶荇连忙摸他的头,倒是不热了。
“没有不舒服,但还想,这事情可以做第二次的吗?”
陶荇轻咳一声:“当……当然可以。”
“是不是像亲吻一样,可以有很多很多次?”
“嗯……嗯。”
青年笑起来,向他的唇贴来。
陶荇稍许阻了下:“你受得住吗?”
“这不是很美妙的事情吗,怎么会受不住?”天灾笑了笑,低头吻上他。
身躯贴得近,那吻下来的人忽而“咦”了一声,掀被子看:“你也有奇怪的变化了。”
陶荇:“我现在没有才是奇怪,难道昨晚你不知我如何碰你的?”
“我知道,但昨晚太急了,没有看清,我看一下……”
陶荇一把拉住被子:“这个……就不用了吧。”
被明晃晃盯着,很奇怪啊。
“我又不是没看过。”天灾道,“之前我还问你有没有事……”他说到此,顿了下,“啊,那时候你其实是想……”
“那是正常反应。”陶荇深吸一口气,翻身将他压下,堵住他的嘴。
你还是不要讲话了。
身下人确实没再讲了,开口的声音很快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呢喃。
接连几天,树梢上的巢穴时不时晃动。
当又一缕阳光透进来时,青年伸一伸懒腰,一抬头,看那门打开,有人倚在浮桥边,笑向他道:“醒了,起来吃饭?”
微风浮荡,又一次心跳怦然。
仍然是一日三餐,四野危机四伏,而这藤蔓之中,安宁静谧。
两人倚在浮桥上,能看清森林里诡谲的动物植物,枝叶在缓缓蠕动,猛兽低低嘶吼。
“还生气吗?”陶荇看向身边人。
天灾轻抿嘴:“我早就不生气了。”
陶荇笑起来,将他揽入怀中:“你……哎,我突然想到,一直没有叫过你的名字啊,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啊。”怀里人说,“之前是冒用你的名,知道你就是陶荇后,那我就又没名儿了。”
天灾说着,想了下:“不过你当时为了骗我,给自己另外取了一个名字,你说你叫康宁,那……我把陶荇的名字还给你,你把康宁的名字给我吧,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康宁,好吗?”
“好哇。”福寿康宁,平安喜乐,已是很美好的愿望,陶荇笑道,“宁宁。”
天灾反应了一下,应声:“嗯?”
“你为什么喜欢看花?”
“我刚有意识的时候,世界还是有很多花的,特别是这森林里,到处都是花,后来,大雨过后,花一夜凋零,森林落了一场盛世花雨,美得惊心动魄,可是,那一夜后就再也没有花了,但我始终忘不掉他们曾经美丽的样子,我很想再看看,哪怕只是一朵。”
夜中的森林里,怪物闪着幽绿的瞳,树叶滴落鲜红的露珠,若不仔细看,只当那绿瞳如萤火,血珠如红花,倒也浪漫。
“我眼中最好看的东西,花和人。”天灾继续说,“我觉得人类很好看,所以就变成了人。”
“怪不得基地里说你很亲人,很喜欢靠近人类。”陶荇笑道。
“不过,你最好看。”天灾又说。
“哦,我是人类中最好看的?”
“不是。”天灾摇头,“不管人类不人类,花和人,在我眼中,还是没你好看。”
陶荇微怔,沉默了会儿,又笑:“那天你大概听到了,人类诱捕你的计划取消了。”
“那又怎样?”
陶荇自后环住天灾,轻轻吻着他的发:“宁宁,跟我回基地吧。”
怀里人愕然回头。
“人类已经无法在这里生存,要制造离开的飞船,我得去帮忙。”陶荇很认真地道,“跟我一起去吧。”
天灾沉寂须臾,忽然话语打结:“实在不行……我也能帮你们消灭污染物啊。”
“污染物只是最表面的危险,末世的源头是那场雨,雨中的有害物质早已侵染这个世界,无处不在。”
天灾微微瞪大眼睛。
陶荇点点头,在肯定他的猜想:“即便没有污染物,人类也无法在这里生存了。”
“所以,必须得走?”
“嗯。”
“那……”天灾道,“走了就安全了吗,就能保证人类延续吗,你们基地不就那么点儿人了吗?”
“人类是会创造奇迹的,你相信吗?”陶荇微微一笑。
天灾蹙眉,听不懂。
陶荇笑道:“在末世之前,人类已经在造飞船了,他们也提前储存了胚胎,种子,土壤……在这样的世界里,胚胎和种子无法存活,只能一直存放着,可如果人类离开,在太空之中,在新的家园,他们就可以活下去,你看,人类会未雨绸缪,会在绝境之前,给未来留下希望。”
陶荇轻抚眼前人的发,继续道:“那飞船本来完成得差不多了,可是……末世让太空探测系统瘫痪,以至于进度停滞,但人类也并没有放弃,始终在寻找办法,只还差一些关键技术,我……刚好可以解决。”
“我明白了。”天灾说,“所以,你肯定要去的,是吗?”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我也是人类。”陶荇柔声道。
天灾眸光微闪,一抹悲哀转瞬既散,“那你去吧,我……我就不去了。”
陶荇凝眉:“人类对你……”
“不是人类对我怎样的问题,我知道他们不再把我视为危险,我只是不想去,我没有记仇,也不再生气,我还是觉得人类很好看,我很喜欢你们,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
陶荇怔了怔,心道他自然是在自己的地盘最为舒适,没再强求:“好,那你等着我。”
眼前人浑然一愣:“等你?”
“是啊,怎么了?”
天灾心絮狂涌,可有些话怎么也不敢问,好一会儿后,他抚一抚心境,敷衍着点头:“嗯。”
陶荇点一点他额头,叹气:“只怕这一走,会很想你。”
天灾抓住他的手:“那还不抓紧时间。”
“什么?”陶荇刚问完,但觉身子一飘,一藤蔓卷住他的腰,正把他往“卧房”送。
“嗯?”他还迷糊着,爱人已经勾住他脖子,踮脚吻了上来。
于是,树梢再动,彻夜未停。
第二天,陶荇走出了巢穴。
这一去,是三年半。
这天的天气不算好,灰沉沉的,其实在最近几个月,天气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很少再见到阳光。
这天,当人类踏上“方舟”,希望就有了具象。
尘沙滚滚,高台之上,陶荇负手而望,与人类无声告别。
远处的尘埃里,有一人跌跌撞撞跑来,仰头看去,不禁腿下一软,摔倒在地。
听闻动静的陶荇回头:“宁宁,你怎么来了?”
瘫倒的人抬眼,望见那道身影,霎时间,眼中若被烈日灼烫,滚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陶荇飞奔过来:“怎么啦怎么啦?”
天灾泪眼婆娑,一把搂住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他搂得紧紧。
陶荇也用力搂着他,柔声道:“不是说让你等着我的吗,怎么还跑过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了呢。”
天灾眼一闭,又滚落一行泪:“原来……你没走。”
“啊?”陶荇愣了下,随后,心中一跳,捧着眼前人的脸,“你以为我也走了?”他吻着对方的额头,“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走?”
他的爱人,因这个世界的浊气而生,离不开这里。
那么,他怎么会离开?
怀中人又哭:“可你不走,我又觉得,我害了你……”
“傻瓜,人的一生就几十年,我走了,是活几十年,留在这里,也是活几十年,一样的,额……虽然这里呢有些危险,但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天灾用力点头。
“那不就是了。”陶荇擦拭着他的眼泪,“人类会延续,我走与留,没区别的。”
天灾抽噎了几声,攥住陶荇的手,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尘沙飞扬,荒芜世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类,与他的爱人,热切拥吻。
“接下来去哪里?”天灾被吻得气息不稳,眼尾泛红,眼泪还没干。
陶荇道:“你的巢穴是最安全的。”
天灾道:“那我把它扩大一些吧,再搬些东西进去。”
“还能扩大啊?”陶荇惊异。
“有什么不能,我能把它弄得像疗养院一样大,不对,像你们的基地一样大。”
“你好厉害呀。”陶荇赞叹,“你给我准备那么大的房子,我岂不是吃软饭啦?”
“那又不费什么事儿。”天灾说着,又蹙眉,“可是……你有那么多吃的吗,食物和水,我真的……弄不出来。”
“早在三年前,司令交给我的第二个任务,让我和你去末日基地居住,那个时候,他们为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物资。”
物资储存,人类还是有一套的,专门打造的储藏室,东西很久都不会坏,那里的物资,已经够他能两人用几十年。
“中心基地里,也留了物资。”陶荇继续道,“以备不时之需。”
天灾沉默了下:“你们挺互帮互助的。”
“是的。”陶荇认真点头。
“那我们去拿一些吧,嗯……先去中心基地吧,我想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搬到巢穴去。”
“好。”陶荇笑道。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人刚走,我就来搬东西,怪不厚道的。”
“这个世界只有你了,不搬,留着给谁呢。”天灾说。
“那倒也是。”
他们走进了中心基地,人类刚走,这里一切陈设都还齐整有序,出入的通道关卡,一排排的小楼,各种设施建筑……
不过,天灾刚进门就停止了,看着墙上的照片。
那是他的照片,在林间仰头,正看着一朵花。
“人类基地为什么要贴我的照片呢?”他问身边人。
陶荇:“咳咳……”
“这旁边的字,写的是什么?”天灾又问。
陶荇:“咳咳……”
“快说。”天灾要生气了。
陶荇只好小声道:“一级污染物,全人类警戒。”
天灾变了脸色。
“这是之前贴的。”陶荇解释,“他们贴上了就懒得撕下来了。”
“哼。”天灾往里走去。
他之前倒是挺想到人类这个基地来看看的,可是人们总用各种枪啊炮啊的打他,以至于一直没来成。
现在,他来了,这里已经没人了。
他在这里左转转右转转,每转一处,脸就黑一分。
到处都贴着他的相片,旁边写着警戒的话语。
陶荇抚着眉,幽幽走在他旁边。
又至一处,天灾的脚步再停,陶荇只道是不是这张照片特别丑,连忙抬眼看去。
而后,他微微一怔。
那个柱子上,在天灾相片的旁边,还有一张照片。
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旁边的字:“世上最后一朵玫瑰,与君共赏。”
天灾伸手去碰那照片,惊讶道:“这是我照的。”
“嗯。”是疗养院那朵玫瑰,当时陶荇提议发给指挥中心,那时,其实跟这旁边的字抱着同样的想法。
花开了,想给更多的人看到。
他没想到,指挥中心会把照片打出来,贴在墙上。
两人再往前走,就看到了更多的玫瑰花照片,贴得到处都是,如果说,天灾的照片无处不在,那么,玫瑰花也无处不在。
天灾在这座空城之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花,一回眸,又看见爱人。
他说:“我觉得,你们人类,有时候挺浪漫的。”
陶荇牵起他的手,与他一起仰头看那朵玫瑰:“嗯。”
之后很多年,环境越来越恶劣,但是陶荇没什么感觉,他跟天灾呆在那个跟基地差不多大的巢穴里,悠闲自在,安静怡然。
080偶尔探出头看看,这个世界里,宿主一直没跟它确认过任务对象,也从来没问过任务对象成为反派的原因。
宿主没问,系统也就没有详细去说,因为……何必还要问呢,它的宿主哪里还需要确认,只要那个人站在那里,宿主就已经认出来了。
而为什么是反派……一级污染物,这个身份还用多说什么。
这会儿,宿主正在偌大的绿色院子里,半躺在藤椅上轻轻抚着怀里人,眼看着就要吻上了……那就别打扰了,系统又缩回意识里。
再后来,污染物变少了,气候恶劣,连这些怪物们都无法生存了。
还好,天灾没事,他是浊气,本身也不算生物。
陶荇的清洁剂有防御功能,也没事儿。
只是,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他们偶尔出来走走,再也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动静。
数十年后,世界开始崩塌。
世界不在,这时候,他们难免也无法生存了。
不过,人生数十载,他们已经幸福走过。
尘沙漫天,周边的建筑,土地,一块块陷落,他们站在高台上紧紧相拥。
“你说,这个世界,会有好的那天吗?”天灾问。
“会的。”陶荇笃定回答,“再过很多很多年,这里会万物复苏,再次草长莺飞,繁花满地,那个时候,人类也许还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天灾笑了笑,又问:“你说,我们还会重逢吗?”
陶荇摇头:“不会,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
他轻揽怀中人:“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跟我回家吧。”
陷落的世界中,一道光破开阴云。
陶荇但听意识里的声音:“宿主,恭喜,任务世界全部走完,即将为您开启回归通道。”
与此同时,那光芒一闪,笼罩住两人。
在高台倒塌的刹那,两人身形于光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