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皇叔。”谢闻喃喃了两声,等到他睁开眼睛,他发现宿安言正被他抱在怀里。
宿安言似是被他这两声吵醒了,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宿安言很快别过了脸。
谢闻一怔,他小心翼翼地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发现这古代的酒比现代的还要过分,他到现在头都还在一抽一抽地疼,喝的时候也没发现有这么大的后遗症啊。
宿安言看了谢闻一眼,见他目光茫然,像是将什么都忘了的样子,忘了也好,忘了就不用他费心解释了。
“陛下昨夜醉酒,拉着臣的衣袍不愿意松手,臣只好……”
宿安言没说完,但谢闻已经明白了,他盯着明显有些奇怪的皇叔问:“只是这样?”
宿安言身子一颤,回忆起了那阵被小皇帝亲吻带来的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迅速变了脸色。
宿安言隐忍道:“陛下不要再问了。”
看他这个样子,谢闻就知道不止如此,他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亵渎宿安言的事情吧?
谢闻拉住宿安言的手,宽慰着他:“皇叔不用紧张,我喝醉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才会这样问,如若是冒犯了皇叔,还请皇叔不要跟我计较。”
堂堂天子,在他面前如此卑微,说到底,也不是谢闻的错,他也不应该耿耿于怀,损了小皇帝的颜面。
“陛下什么都没做,陛下很……”宿安言的睫毛一个劲儿地抖着,到最后才出来两个字:“很乖。”
谢闻轻笑着反问:“很乖?”
他清楚自己喝醉之后是什么德行,肯定和乖丝毫不沾边。
宿安言咬了咬唇,对着谢闻行礼:“是臣失言。”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将宿安言吓着,谢闻将宿安言扶起来,他噙着笑道:“今年是新年的第一天,皇叔只想跟我说这些生分的话?”
谢闻期待地看着宿安言。
宿安言想了想,才道:“阿闻,新年快乐。”
“皇叔,新年快乐。”谢闻将宿安言抱住,气息吐在宿安言颈侧,他发现这一次宿安言的反应要比之前大。
很像是那次他给宿安言喂药宿安言却醒来时候的样子。
谢闻盯着宿安言逐渐红透的耳根,他想,难道他昨天晚上,也亲了皇叔?
谢闻捏捏眉心,后悔他倒是没有多少,只是担心宿安言心有余悸。
“陛下还在难受吗?”宿安言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对谢闻的担忧。
谢闻这下放心了,尽管他昨天晚上有所出格,他跟宿安言的关系,也不会变得糟糕。
是不是因为宿安言也在试图接受他?
“难受。”谢闻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在抽痛。”
他借机环住宿安言的腰,往宿安言怀里倒,“皇叔,我该怎么办啊?”
谢闻明显是在撒娇,但宿安言听见他喊疼,只顾得上担心他,他手足无措,抬手按上了谢闻刚刚指过的地方,慢慢替谢闻揉着。
但这样终究没什么用,令谢闻安心的味道撤走了,谢闻看向宿安言,“皇叔,怎么了?”
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我去让厨房煮一碗醒酒汤来。”
也是他疏忽了,小皇帝昨天晚上离不开他,一直都要跟他在一起,他也就忘了跟厨房吩咐这件事。
“皇叔要离开多久?”
“我很快就回来。”
“不行。”谢闻不松手。
宿安言难得拿出了做长辈的口气,“阿闻想要继续难受下去吗?”
谢闻摇了摇头。
“那我很快回来。”
谢闻也下了床,抓起床边备下的新衣服往身上套,宿安言一怔,“阿闻想要干什么?”
“我和皇叔一起去。”
谢闻坚持,没办法,宿安言只好同意。
余白和齐明就守在门口,只需跟他们说一声就够了,谢闻和宿安言却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小厮在打盹,锅子上炖着粥,他一个低头,头发差点被火烧了,彻底清醒了过来,忙去查看锅子,幸好没烧糊,接着就看见了宿安言和谢闻。
左边的这个是整个摄政王府的主人,右边的那个,是如今的陛下。
小厮颤颤巍巍就跪了下去,觉得他这条命怕是要完蛋了。
只是他跪着,许久没有听见对他的处置,他也不敢抬头打量。
宿安言看向谢闻,他拉了拉被谢闻拽住的手,轻声道:“陛下?”
“这是皇叔的府邸,皇叔是这里的主人,皇叔自己处理吧。”
“是。”
宿安言让那个小厮先起来,他向来不是苛待下人的人。
小厮惴惴不安地站起来,宿安言柔声问:“会煮醒酒汤吗?”
“小的会。”
“为陛下煮一碗。”
“是。”
谢闻和宿安言转身出了厨房,在长廊上缓步慢行,昨夜下了场大雪,所见的除了白墙黑瓦之外,就是白茫茫的雪,冬日里那些树木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偌大的摄政王府,就只有这些浅淡的颜色,越看越让人觉得萧瑟。
宿安言这十年里,便是在府中过完一个冷清的年,再在朝堂上,和人针锋相对,大多数时候,亲自看顾着长大的小皇帝,也不会向着他。
谢闻心里不是滋味,他突然停了下来。
宿安言一愣,才问:“陛下,怎么了?”
“皇叔这里,太过寂寥。”
宿安言有些无言,向来喜欢热闹的小皇帝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冷清。
他试探道:“那臣让齐明余白去准备车马,陛下还是尽早回宫吧。”
虽然三日不必上朝,但摄政王府,也不是谢闻应该待的地方。
倘若消息走漏,少不得又要在朝堂上掀起风波。
“皇叔是要赶我走?”谢闻挑眉,毫无顾忌地扭曲宿安言原本的意思。
“臣没有……”
“既然没有,皇叔只好一直跟我在一起了。”
宿安言茫然抬头,他有心想要提醒谢闻话里话外不要失了分寸,但小皇帝大概不会听他的话。
他已经掌权了,不需要所谓的管教了。
谢闻捏捏宿安言的手掌,“我是有事要吩咐齐明余白。”
“什么?”
齐明余白在谢闻的嘱咐下出了府,等到谢闻喝完醒酒汤,和宿安言一起用完早饭,两人才回来,手里拿着不少东西。
宿安言依旧一头雾水:“这是?”
“这是摄政王府里,该添上的颜色。”
余白和齐明将府里空着的家丁全都唤了过来,不到半个小时,摄政王府上下便焕然一新。
屋檐下挂上了红灯笼,窗户上贴着红色的窗花,就连那些光秃秃的树上也多出来一些小玩意,这样一布置,屋里屋内都生动不少。
沉闷被一扫而散,王府里总算是有了过年的样子。
谢闻拿着三两枝红梅,他问:“皇叔,有白色的瓷瓶吗?”
宿安言的房间,一向是由他自己做主,他从眼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在架子上寻了个白瓷瓶过来。
谢闻将红梅放进瓶中,他问:“皇叔想要放在哪里?”
“那里吧。”
宿安言指着的地方是窗边的一张梨木桌子,谢闻将瓷瓶放上去,红梅与透过明纸渗透进来的雪色应和,仿佛仍旧长在雪地里。
梅花不怕大雪,再大的雪,它都能凌寒独自开,成为冰天雪地里,独一无二的景色。
倒是有点像宿安言。
谢闻便在那张桌子前坐下,折子看累了,就托着腮盯着宿安言的脸。
他不由得感叹,皇叔姿容绝世。
宿安言知道谢闻在看他,小皇帝的目光丝毫不懂得回避,他不太懂,热烈的目光中,含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就跟昨夜一样。
谢闻毫无征兆地过来吻他,他发着抖,但他心里清楚,他没有之前喂药时的愤怒。
谢闻睁着一双眼睛,目光也如这般热烈,对待他,却如同一件上好的瓷器。
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虔诚地祈祷着这件瓷器不要碎裂。
宿安言心内滚烫,谢闻唇上的温度,早就胜过一切的温度。
甚至在谢闻擦过宿安言的唇的时候,宿安言想过回应他。
可是谢闻不清醒,他不能不清醒。
昨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宿安言难以苛责那样的谢闻,他只能苛责自己,苛责自己那些不堪的想法。
谢闻不记得,他也要不记得。
……
入夜之后,又开始下雪了,谢闻和宿安言并肩站在长廊上看雪。
这雪下的真大,如同鹅毛一般,一片一片地在空中飞舞,宿安言接过一片到自己的掌心中,很快融化了。
“皇叔喜欢雪吗?”谢闻问。
“臣只是……”
“皇叔不会打算在这个时候,写一篇文章吧?”谢闻笑着打趣。
宿安言握紧了手,“陛下要是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谢闻侧过脸,红灯笼发出来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这是一张分外明媚温暖的脸。
谢闻道:“皇叔说什么,我都爱听。”
宿安言轻声应了一句。
没有说话的声音之后,宿安言听见了雪声,簌簌地往下落,宿安言并不觉得冷。
也许是因为焕然一新的摄政王府不再冷清,也许是因为同他唯一有关联的小皇帝,此时就在他的身边。
总而言之,这个冬日,不再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