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识的语气太过警觉,裴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说道:“和一个学长。”
话说出来后,贺闻识也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奇怪,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微咳了声。
“和那个学长关系很好吗?”他顿了下,没话找话地问。
“没有,一般,”裴颂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只是刚好一起去看展而已。”
关系一般为什么会约在生日的时候一起出去?
“这样,”贺闻识目光左右飘移了下,不知为何就是很在意这件事,几秒后,他试探着问,“那,我能去吗?”
“……”
裴颂这下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能用奇怪来形容的了,贺闻识清楚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你脑子没事吧六个大字。
“你是忘了你现在还在被追杀吗,贺少爷?”裴颂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空碗放到床头柜上,抽出张餐巾纸拭下嘴,而后问道。
“……”
被猝不及防叫出身份,贺闻识哽了一下。
不过也是。
他失踪的新闻这些天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裴颂就算再不关心身边的事,只要上网,总能被推送到,一比对姓名和照片肯定就知道了。
“我只是……”
贺闻识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裴颂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不用说了,你还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吧。”
他住得小区离市中心很远,周围监控什么的也少,就算贺家人现在满市地搜寻贺闻识,只要贺闻识躲得好好的,也很难能找到这里。
但去市中心的星空美术馆?他贺闻识又不是有隐身术,人流量那么大,脑子坏了才会想去吧。
裴颂古怪地上下看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馋别人出去玩啊。”
贺闻识:“……”
他不是,他没有。
贺闻识第一次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一股名为郁闷的心情,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种心情从何而来。
—
公司的事先告一段落,胡先志被辞退,裴颂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说起来也奇怪,他那天晚上把胡先志打成那个样子,居然一点事都没有,裴颂还以为自己至少要付个医药费,结果也没有。
胡先志就像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一样,没再来打扰过他。
裴颂窝在沙发上,抿了口贺闻识刚做的草莓酸奶。
贺闻识这些天只能呆在家里,便一直在琢磨各种小甜点,裴颂喜欢吃甜,草莓酸奶就是他最近最喜欢的一款。
虽然胡先志突然被辞退这件事有点奇怪,稍稍一想,就能想到是谁的手笔。
裴颂又抿了口酸奶,看了眼又在厨房忙活的某人,然后收回目光,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十一号那天早上,裴颂收拾齐整,准时出门。
贺闻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光瞥见他从房间出来,转头看过去,语气状似无意地问:“出去了?”
裴颂正在给周维回他准备出门了的消息,闻言嗯一声。
“哦。”贺闻识又问,“那晚饭还回来吃吗?”
裴颂还在看手机,摇摇头:“周维说我跟他很久没见,一起约个晚饭。”
贺闻识咬了下后槽牙,但面上还是很平常,甚至还装出了一副疑惑无辜的表情。
“中午不是已经约过了吗?晚上还要约吗?”
回完消息,裴颂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一眼,解释道:“逛展要一天,中午是在美术馆里解决,晚上才是约饭。”
那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不回来。
碍于处境不能出门的贺闻识憋了憋,面上却还是扬起一个和往常一样明朗的笑:“好,那祝裴先生玩得愉快。”
裴颂嗯了声,按下门把手出门。而门刚一合上,贺闻识微眯下眼,立马起身钻进房间。
片刻后,房间门打开,一个奇怪的东西走了出来。
……
裴颂平时工作居住的地方都离H市的市中心较远,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才到。刚走出地铁站口,裴颂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对他挥了挥手。
“学弟,这边。”
周维身高一米八几,长相英俊,笑容开朗,不少路过的女孩子都偷偷朝他看过来。
他大学其实不是和裴颂一样学得美术,而是金融专业的,听说这几年自己创业也开了家公司,今天一身西装三件套,一派成功人士的样子。
裴颂走过去,对他微微点下头:“学长。”
“我俩可真是好久都没见过了,”周维哥俩好地伸手想拍拍他肩膀,笑道,“过生日的时候把你叫出来,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吧?”
裴颂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微微避开身体,回道:“我没有女朋友。”
“也是,你大学就一直单着,”周维手落空,倒也不觉得尴尬,笑笑,很自然地收回去,“我有时候都在想,什么人才能——”
“啊,裴先生,好巧啊。”身边突然响起一道故作惊讶的声音。
?
这声音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裴颂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肥胖的松鼠大玩偶走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玩偶太过粗大,肚子部分更是肥了一圈,走起路来一摇一晃,duangduang的。
“……”
裴颂一瞬间脑门上冒出了不知道多少个问号。
这什么玩意?
怎么还朝他蹦跶过来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懵,胖松鼠一跳一跳,十分灵活地走到他身边,胖松鼠头凑近他,里面低低含笑的声音传出来:“是我啊。”
大脑宕机两秒,裴颂终于从熟悉的声音里反应过来这胖东西是贺闻识扮演得。
“……”裴颂压低声音,皱眉问,“你不要命了?”
他嗓音清冷好听,压低后的轻斥声听得贺闻识耳朵有点痒,也压低了点声音回他说:
“没事,我一路穿着玩偶服过来的,发现不了我。”
这附近今天刚好举办了一个漫展,有不少穿着奇装异服的游客往这边来,一个大玩偶混在里面完全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十分和谐自然。
恐怕贺家的人也想不到他们大少爷会这么堂而皇之地穿着玩偶服招摇过市。
裴颂有点无语。
“你就这么想出来玩?”
不至于吧。
贺闻识笑两声,也没反驳。
看着他们两人说悄悄话,一旁的周维终于开口,他上下打量几眼这个奇怪的胖松鼠,迟疑问:“学弟,这个是?”
“哦,裴先生是我房东,叫我小贺就行。”贺闻识上前一步,宽大的松鼠手掌笑眯眯地握住周维手,“周先生,你好。”
“房……”周维这下惊讶地看向裴颂,“学弟你把房间租给别人住?”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裴颂的洁癖严重,且一贯生人勿近,当年追他的人那么多,他要不是扯了个学长的旗子,平时又把心思掩得好好的,恐怕也现在也被裴颂踢出联系人圈子了。
周维是个同,大学第一次见到裴颂就被惊艳到了。
只不过他聪明一点,早就看出了裴颂不喜欢和别人过亲密的性格,便一直按捺着自己心思,准备徐徐图之。
裴颂没对这件事说什么,倒是他旁边的胖松鼠又开口了。
“裴先生,我一个人来逛展漫展好无聊,我看你们是去星空美术馆吗,能带个我吗?”胖松鼠肥爪子捧脸,扭扭身体,装可爱地问。
他这身玩偶服看起来毛茸茸的,做起可爱样子来,确实会有一点戳中人的心脏。
裴颂目光落在他摆来摆去的大毛尾巴上,缓慢眨了下眼。
想摸。
只不过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周维先急了。
他今天好不容易借画展的事把裴颂约出来,怎么可能让别人来破坏他们两人小世界。
周维试图劝阻,他看着贺闻识身上的玩偶服,脸上挂笑地说:“你没去过美术馆可能不知道,进美术馆是不准穿玩偶服的。”
一个逛漫展的,美术馆欣赏得过来吗,赶紧走开,别打扰他和裴颂。
“没事啊,”结果那胖松鼠一下高兴起来,“我过安检的时候去卫生间那换下来就行了。”
周维还没来得及开口,胖松鼠又截住他的话,抢先道:“这么说您是愿意带着我一起了?我就说,周先生看起来就一表人才,不像那么小气的人,肯定会带我一起的,对吧!”
周维:“……”
周维被这一道德绑架弄得不上不下,最终,两人一鼠并肩朝美术馆走去。
……
美术馆又大又空旷,人群一进去就分散开来,即便是有画展活动,也不像外边街道上有那么多人。
贺闻识一进馆就将身上的玩偶服脱了下来,暂放在门口保安处,重新戴好鸭舌帽和黑口罩。
他身高腿长,即便不看脸也能看出男生极为优越的身形条件。
中间周维试图用去画展活动的展区需要有票才能进去为理由,分开贺闻识。
但没想到贺闻识直接从兜里拿出一张票,笑眯眯,一派无辜天真的样子地说:“我有呀。”
周维:“……”
那你刚刚表现出一副临时起意的样子干什么!
裴颂对贺闻识有票这件事倒不是很惊讶。
以他贺家大少爷的手段,就算一时落魄,想要个画展的票还是很轻松的。
他没太注意到贺闻识和周维之间的暗流涌动,在心里吩咐930:“把美术馆的监控黑了。”
就算美术馆里的人不多,贺闻识这样出来也还是太过冒险,即便裴颂不太愿意承认,他也确实是有点不放心。
没想到930出去一会后,很快答道:“宿主放心啦,监控早就已经被黑了,今天美术馆里的保安其实也都是主角的人啦,进来的游客也都被主角筛查过一遍没问题才放进来的。”
裴颂:“。”
行,他就多余操这一份心。
举办画展的地方在西厅,厅内安静,游客们静静观赏着墙壁上的画作。
裴颂喜欢越岁青的画,倒不是因为他的画技有多高超,而是他画里传递出的意境。
表面宁静安谧,仿佛采菊东篱下的悠然山水之间,却总能看出一丝属于隐士的不甘心,身虽隐,心却仍在不甘地跳动,渴望终有一天自己能大挥才能,流芳百世。
“说起越老,”身旁的周维忽然开口,“最近我还在一个私人馆里见到了他的画,就是那副岁水流青归隐图。”
听到这几个字,裴颂耳朵动了动,朝他看过去。
岁水流青归隐图是越岁青打开名气的一幅画,虽不及后来的画有名,却是裴颂最喜欢的一副。
只不过越岁青当时贫困,早年的作品大多卖了出去,不知散落在哪。
周维居然见到了?
周维看到他意动的样子,笑了笑:“当时经过馆主人允许,我还拍了几张照片,学弟要是有兴趣,哪天来我家给你看?”
裴颂还没说话,贺闻识却先开了口。
他面向周维皮笑肉不笑地说:“周先生记错了吧,这副画十几年前就在一个拍卖会上被某个富豪买走了,你怎么会见到呢。”
别不是说假话吧。
察觉到他言下之意,周维脸色有些许涨红,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所以我说是私人馆,”他温煦地笑了声,“大概就是你说得那位富豪吧,那画上越老的私印我都还记得呢。”
贺闻识轻一挑眉,也笑了下:“私印?可据我所知,这副画上可没有越老的私印。”
周维笑容冷了点:“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没有,越老爱在画上盖各种私印人人皆知,贺同学不了解就不要乱说了。”
贺闻识耸肩:“既然那么肯定,那你说这画上一共有几个印章。”
周维不假思索道:“四个。”
“确定?”
周维迟疑了下,还是哼笑声:“当然。”
贺闻识轻笑出声:“上面是有印章不错,可没一个是越老的私印,而是之后收藏鉴定人盖得章,且也不是四个,十几年前那富豪拍下的时候,当场就激动的在上面盖了个自己的章。”
贺闻识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周先生,你的消息有点过时了。”
气氛一下安静,周维笑快挂不住了:“可是……”
见他还要反驳,贺闻识抬手打断,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点了几下,便搜出来一则十几年前的新闻报道。
“周先生自己看吧。”他把手机屏翻过来给周维看。
现在有关岁水流青归隐图的信息都还是十几年前那场拍卖会流出来的,拍卖品信息上清清楚楚可见是四个印章。
但那是作为被拍下来之前的信息,一则附带的小道新闻清清楚楚写了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正如贺闻识所说,那位买下的富豪拿到画后当场就激动得给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所以至少也是五个印章。
要么周维看得那副画是假的,要么从刚开始他就在说谎。
无论那一种都很尴尬。
周维:“……”
之后他就默默低着头走路,一路无话,倒是裴颂还有点诧异地看过来一眼,低声问贺闻识:“你怎么知道上面没有私印,且不是四个印章的?”
十几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了解很深的内行人,一般人都是不知道的。
贺闻识和他咬耳朵:“当然知道,那副画就是被我外公买下的,都不知道在我外公家挂了多少年了,有没有私印,有几个印章我还不清楚。”
“我外公可从没弄过什么私人馆,”他轻嗤了一声,“你看他那副心虚的样子,也不是被骗了,就是在说谎诓你呢。”
顿了顿,贺闻识又问:“你喜欢越老爷子的画?”
裴颂点头。
贺闻识一笑:“那改天带你去我外公家,他收藏了不少。”
裴颂微顿,看向他:“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贺闻识顺嘴道,“送你都行。”
话刚一说出来,贺闻识就觉得有点不合适。
看着裴颂冷淡且漂亮的侧脸,贺闻识舔了下牙尖,心里笑骂了自己一句。
操,怎么跟开屏孔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