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教皇走了后, 大殿内的气氛才松下来。
有侍从走到亚诺身边,同情地看着他:“你可真倒霉,被教皇大人给选中了。”
“还好吧, ”亚诺笑吟吟地说,“能在教皇大人身边侍奉, 可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荣耀。”
那侍从叹口气,只以为他是还不知晓好歹, 拍拍他肩,没再多说走了。
等人都走了后, 亚诺脸上原本伪装的神情渐渐淡去, 从袖口里拿出方洁白的巾帕。
巾帕上浸着淡淡的冷香, 和裴颂身上的如出一辙。
正是裴颂刚刚甩他脸上的。
青年轻啧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捏紧了点手帕。
美丽又傲慢的教皇大人吗。
—
亚诺于是就成了裴颂身边的新任侍从。
按照教廷惯例,他需要先去登记接受一番沐浴洗礼, 等洗礼完了,第二天才能到裴颂身边侍奉。
裴颂不着急, 利用这个时间差,将这次世界里的剧情线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后, 召来了骑士长。
米歇尔教皇在教廷里的积威甚重,骑士长单独被召见还有些紧张,行礼后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裴颂抿了口红茶, 冷沉开口:“王城里最近有关我的流言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提到这个,骑士长咽下口水,舔舔下唇:“这……”
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反派, 王城乃至帝国上下自然流传着米歇尔数不清的恶言,什么恶毒离谱的谣言都有。
知道他不太敢说, 裴颂嗤一声。
骑士长被他嗤得头皮发麻,赶忙跪地行礼:“属下这就派人去抓捕那些散布流言的人!”
“不,”裴颂却开口,“让他们传去。”
骑士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裴颂:“你们暗中也帮着点,传得越凶越好。”
骑士长:“……啊?”
骑士长有些懵,想问句为什么,但在接触到裴颂看过来不耐的眼神后,又把问题咽下去,连应几声,行完一礼后就赶忙领命做事去了。
等骑士长出去后,930才有点好奇地问道:“宿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呀?现在最要紧的是洗白呀,您干嘛还要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裴颂语气随意:“前面传得越狠,之后真相揭露才能越激起大家的同情,不是吗。”
分身意识虽然厌恶兽人族,但其实也没做那么绝,借光明神之名下驱逐兽人族的命令,只是不想这些兽人族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已。
而且他的厌恶只针对兽人族,对人族还是很好的,米歇尔之所以在人族里也声名狼藉,除去本身的性格和行事外,也少不了背后有心人的挑拨和造谣。
就比如一直想要篡夺教皇之位的某个红衣主教,又或者是暗暗想跟教廷争权的皇室。
米歇尔又是个一心追求强大力量的人,在下完这道命令后,就沉迷法术修炼,对外界的事几乎到了不管不问的状态。
事情从而渐渐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既然背后那些人那么爱给他造谣。
裴颂扯了下唇角。
那也得看造多了的后果能不能受得住才行。
理清楚这个世界的思绪,见时间也晚了,裴颂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只不过到了清晨的时候,裴颂做了一个不太算噩梦的噩梦。
梦里一条黑色的巨蟒紧紧缠绕着他,巨大的蟒身在他身上缓缓绞紧,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醒来后,那种窒息的感觉还似围绕在他身边,裴颂缓了下才从那种感觉中脱离过来,偏过头,便看见亚诺已经侍立在床侧,宛如一个真正完美无缺的侍从一样温笑着询问他:“大人醒了?”
裴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会,亚诺神态自然的和他对视,见他没动,还微歪下头,递过来一个好似疑惑的表情,笑容体贴地问:“大人是还想再睡会吗?”
裴颂微微眯眼。
“他今天早上是不是对我用了精神法术?”他问930。
兽人族并没有太多修行精神法术的天赋,但亚诺可以,他能利用精神法术入侵他人梦境。
剧情前期,他就利用这个能力套出了教廷不少人的话。
930今早有检测到这道精神法术,不过因为对裴颂造不成什么伤害,怕亚诺起疑,便没阻拦。
得到肯定答复后,裴颂嘁一声。
不就昨天拿帕子甩了他脸吗,报复心真重。
裴颂面上闭了闭眼,冷淡面孔上似乎仍残留着噩梦后的不虞,“抱我起来。”他向亚诺伸出手。
教皇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仿佛他天生就该被所有人侍奉着。
亚诺听从命令俯下身,将人抱起,教皇的身形清瘦修长,明明是个男人,洁白睡袍下的窄腰却几乎一手就能握住,顿了下,亚诺才神色自然地将人放坐在床上,然后拿来早已备好的服饰给裴颂穿戴。
年轻的侍从俊美高大,站立在床边时,落下来的阴影能将裴颂完全笼罩住。
这种仿佛被压制的感觉很明显又让教皇不爽了。
“谁让你站着的,”裴颂皱下眉,冷声,“跪下。”
“……”
亚诺眼睛微眯一瞬,然后很自然地温笑着应是,单膝跪下,继续给裴颂穿戴好华丽的白色教廷长袍。
见侍从顺从地跪在身前服侍自己,教皇心情才愉悦了点。
裴颂赤|裸的足尖搭在他膝盖上,打个哈欠,开口问:
“今天是什么安排?”
亚诺握起他的脚后跟,给他穿上足袜,垂头状似温驯回道:
“上午是例常的祷告仪式,下午罗德公爵会来访。”
“罗德?”裴颂冷冰冰的语气里显出丝不耐,“我可不想见这个蠢货,把行程推了,下午去一趟城东区。”
在整个帝国上下,能如此毫无顾忌地称呼一位公爵为蠢货的,大概就只有这位教皇大人了。
亚诺可有可无地应下,不过:“大人要去城东区?”
帝国的等级分明,王城里专门划分出了贵族居住地和贫民居住地,城东区便是贫民区。
亚诺可不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会屈尊纡贵地到以肮脏、疾病为代名词的贫民区里去。
“嗯。”裴颂没多说。
教皇难不成还会关心贫民?
亚诺微一挑眉,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但面上没表现出来,脸上挂着笑,恭敬应下,去准备行程了。
—
亚诺还真没想到,这位教皇大人确实是去关心贫民的。
城东区比起奢华的王城中心要破败很多。
裴颂没穿上午做祷告仪式时的华丽圣袍,而是换了件黑色的袍子笼住全身,仿若一个不起眼的过路人。
他站在脏乱的巷道里,抬起手,指尖漫出星星点点的白金色光芒,在空中四溢开来。
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些轻而温暖的小亮光漫入了百姓体内。
贫民区的百姓基本每个人身体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小毛病,很快,萦绕在身上属于病气的黑色雾气就被小亮光驱散,原本劳作辛苦的百姓们表情立刻变得轻松了一点。
亚诺微挑下眉,认出了那是光明法术中的祝福。
祝福这项法术并不算什么很高深法术,只是给人增强体质的,但基本也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毕竟给贫民用,那不是浪费吗。
他还没听说过教廷那群利益熏心的废物会有哪个来专门来祝福贫民的。
亚诺瞥了眼还在施法的裴颂。
但这算什么?
做好事?
还专门换身衣服过来。
偷偷摸摸做好事?做好事不留名?
不是吧。
他看来的目光太明显,裴颂注意到,瞥过来。
“想问什么就问。”他冷声。
亚诺便顺畅的把心里问题问出来了。
“您……”他装作很疑惑的样子,“一直在这么默默祝福他们吗?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呢?”
“我为何要让他们知道?”
法术施展完成,教皇收回手,神情冷漠倨傲,理所当然地说。
“谁要看他们感激涕零的样子,他们只需要害怕我,臣服我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眯眼看过来,“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警告道。
“……”
真是位脾气古怪的教皇大人。
亚诺觉得这事有点意思。
他可是知道这位教皇大人名声有多臭,但传言中这么心狠手辣的教皇居然会偷偷摸摸的来城东区祝福贫民。
还不让别人知道……难不成是害臊让别人发现他在做好事?
不会吧。
亚诺心里啧啧。
这么好的一个博取好名声的机会都不用,教皇大人这么纯情的吗?
那他在外边的那些名声,难不成都是这个性格引出来的?
真是有趣。
见他许久没答话,裴颂皱了下眉:“嗯?”
将心里想法压下,亚诺顺从低下头,在裴颂看不到的地方扬下唇角,应道:“是。”
从城东区回来后已经差不多是傍晚,处理了点公务后,裴颂就去睡了。
亚诺服侍着他睡下,在他睡着后又试探地喊了几声,见他已经完全睡熟,便悄声离开房间。
而等他一离开,他身后,裴颂就睁开了眼睛。
裴颂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打了个哈欠,
“宿主,任务对象去地牢了。”930在脑海里向他汇报道。
地牢里关得大多都是反抗的兽人族,亚诺这么快就过去,也不枉他专门给他开了通行权限,裴颂懒散应了声,挑下唇,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
教廷的地下牢狱。
油灯亮起的灯火幽幽,在最里侧的一座监牢内关押着的,正是昨天那个混入教廷,却刺杀失败的兽人。
兽人疲倦地坐在监牢角落里,属于狐族的尖长耳朵耷拉下来。
而这时,一道脚步声缓缓走来。
兽人耳朵动了动,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修长人影站在监牢前。
他眼睛缓缓睁大,紧接着,一下跳起来,趴到牢门前。
“亚诺?!”
监牢前,穿着侍从服的青年抱臂上下看了他一眼,颔首应了声。
“你怎么会在这?”兽人激动,“你也混进来了?”
“快,”他命令道,“你现在快放我出去!”
“我也才刚进来,能过来看看你就不错了,怎么放你出去?”亚诺本来以为还需要用点精神法术才能进来,结果没想到那些侍卫看见他就主动让开了,贴身侍从的名声可真好用,他随意地点着臂膀,“而且别用这种语气命令我,我又不是你们狐族的人。”
兽人被他顶了一句,脸色有点难看,“亚诺,”他说,“现在可不是你随便耍脾气的时候,我们需要团结。”
亚诺无所谓地哈了声:“团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团结一说,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还是天敌吧。”
兽人族与人族的大团结不同,更多是各类兽人族各自为政,每类兽人族对自己同类或许会存点友善之心,但对其他族类则一般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关我屁事。
就好像你见过老虎会和兔子做朋友吗?不戏弄咬死就不错了,兽人族根本没什么种族情谊之说,若不是这次教廷迫害到他们所有兽人头上,根本不会联合起来反抗。
他愿意答应卧底教廷,也不过只是活得太过无聊,对推翻教廷统治,自己建立个新秩序这种事有点感兴趣而已。
简单来说,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乐子。
而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辈子滴水不漏地伪装成人族,平稳地生活下去。
“你!”兽人一时语塞,但也知道亚诺说得都是实话,憋了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亚诺打个哈欠:“再说吧,你现在过得不挺好的,又不急。”
他这次过来也不过是发个善心看看他的状态,本来以为兽人进了地牢会过得狼狈不堪,结果没想到一路走过来,见到的被关押的兽人状态都不错。
真有意思。
既然米歇尔没苛待兽人,那外边那些传言是从哪传出来的?
亚诺食指和拇指指腹缓缓磨搓一下,饶有兴趣的又回忆白天所见到的事。
他好像发现了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位高高在上的教皇大人,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