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家的时候,裴颂已经睡着了。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发丝因为刚刚疼痛而出的细汗黏在了侧脸上,贺闻识将人放到床上,拿半湿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汗,又想起什么,去给冲了个热水袋塞进裴颂被子里。
裴颂习惯蜷着身体睡觉,热水袋刚一放进去,就被他自动拢了拢,抱在了怀里。
像条抱着毛线团不撒手的猫。
静静盯着床上熟睡的青年看了会,贺闻识伸出手指将他略显凌乱的发丝拨到一边,笑了笑,俯身凑近他耳朵,像讲悄悄话一样地说。
“裴先生,我真的好喜欢你。”
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低低的,柔和的告白响在黄昏时分静谧的空气里。
说完这句话,贺闻识笑一下,起身,静悄悄走出了房间。
咔哒一声,房门合上。
房间内,原本应该睡着的裴颂睁开眼,看向房门方向。
刚刚男生低哑磁性的声音似还响在耳畔,裴颂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有点泛红的耳尖,又抿下唇,这才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抱着热水袋彻底睡过去。
第二天就是除夕,白天一早贺闻识就忙活起了贴对联的事。
裴颂本来是才起来,穿着睡衣倚在房门上看贺闻识折腾,贺闻识回头拿东西时看见他,便招招手让他过来。
“裴先生以前过年的时候会贴春联吗?”裴颂走过去,贺闻识笑着问。
裴颂仰头看着面前红通通的春联,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以前在福利院时老师会贴。”
后来他出来上大学找工作都是自己一个人,节不节日的对他来说都一样,也就懒得弄这些了。
“这样,”贺闻识从椅子上下来,把一张福字递过去,“那这个福字裴先生来贴吧。”
裴颂挑下眉,觉得也有些新鲜,试试未尝不可,便点头,贺闻识扶着他上椅子,然后将手里的浆糊和刷子也一并递过去。
贺闻识用得还是老一套的方法,用面粉和水制成浆糊来黏春联,说是比起双面胶,还是用老方法比较有味道。
一开始裴颂没什么经验,浆糊不小心刷多了,将福字贴上去后,白色的浆糊从边缘溢出来。
裴颂有点强迫症,看着那点溢出的浆糊轻拧起眉,刚想让贺闻识递条抹布来给擦去,就听见男生鼓掌的声音响起来
“哇,裴先生贴得好棒,好厉害。”贺闻识一边鼓掌,一边声情并茂地赞扬道。
裴颂:“。”
他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了贺闻识一眼。
贺闻识清楚从他幽幽的眼神里面看见了你是有猫饼吗几个大字。
……
随着最后一条春联贴上,整个屋子都鲜活了不少,显得喜庆起来。
见他要下来,贺闻识走过去,伸出手臂,裴颂扶着他手臂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趁他不防,手指挖了最后一点浆糊,直接抬手点在了他的鼻子上面。
贺闻识有一瞬的愕然,随后好笑:“裴先生又在捉弄我。”
裴颂好心情地嗯哼了声,然后伸手慢悠悠打了个哈欠,转回头面向他,很理所当然地说:“饿了。”
贺闻识找了条湿毛巾将鼻尖上的浆糊拭去,闻言笑笑,去厨房里端菜:“嗯,来吃饭吧。”
到了晚上,春晚太过无聊,裴颂便翻出了很久以前买得游戏手柄来玩,挑了个时下最热门的双人对战游戏。
两局对战下来,他全胜。
裴颂却拧起眉,看向坐在身边的贺闻识,面无表情地指出:“你在放水。”
“怎么,”他不太愉悦地问,“我是不配让你全力以赴吗,贺少爷?”
没想到裴颂这么敏锐,贺闻识乖乖认错:“好,下把我不这样了。”
于是接下来几局贺闻识果然没再放水,裴颂直接一连输了五把。
玩到最后,房东脸已经黑的不成样子,第五局打完,裴颂把游戏手柄一丢,冷淡:“不玩了。”
他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饮料喝,贺闻识也放下游戏手柄,在客厅扬声道:“我亲爱的房东先生,帮你的租客带一瓶可乐过来可以吗?”
“不要,自己来。”冷酷的房东直接拒绝。
裴颂脸还是很臭的样子。
贺闻识好笑:“让你赢要不高兴,输了也要不高兴。”
“裴先生,”他一摊手,“你好难伺候啊。”
裴颂轻哼了声。
最后两人还是看起了春晚,到十一点半的时候,裴颂就已经困的不行了,窝在沙发上,脑袋慢慢滑落,靠在身侧男生结实的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零点,电视里主持人们喜气洋洋地发出新年快乐的祝福,外边的鞭炮响起,贺闻识看向睡在自己肩膀上的人。
裴颂闭着眼,睫毛纤长,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黑发雪肤,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美貌但锋利。
有时候他觉得裴颂真的很像一条猫,警惕性很高,也很难靠近,总是会在很远处徘徊默默观察着你,需要很耐心地诱哄,才会慢慢卸下防备,一点点地靠近过来。
这个过程还需要很小心,稍一不注意,猫就会警觉地跑了。
贺闻识被自己这个比喻弄得笑了下,见裴颂被外边鞭炮声吵得微微皱眉,伸手虚虚捂住他的耳朵。
许是吵闹声不见了,裴颂的眉头微微松开,呼吸又变得安静绵长起来。
贺闻识轻声道:“新年快乐,裴先生。”
裴颂迷迷糊糊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年快过完的时候,贺闻识忽然接到了监狱的电话,说是贺志国想见他一面。
裴颂刚好没事,便说跟他一起去。
路上,930在脑海里暗戳戳地揭穿他:“宿主你就是担心主角会出事吧。”
“……”裴颂微笑,“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930嘻嘻嘻地跑走了,裴颂被它嘻得头皮发麻,再一次思考把这破系统嘴给卸掉的可能性。
因为只有亲属能探监,裴颂只能等在监狱外边,看着贺闻识走进去。
在进去的前一秒,裴颂拉住他的胳膊,“无论他说了什么,”他看着贺闻识的眼睛,声音浅淡,“都不要被影响。”
贺闻识点头,笑下:“嗯,我听裴先生的。”
半个小时后,贺闻识从监狱里出来,面色沉郁,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到情绪有些不对。
他走到裴颂面前。
“贺闻识?”裴颂轻皱起眉。
过了一秒,贺闻识才开口。
“裴先生,我能抱一下你吗?”
男生克制着很礼貌地问。
裴颂嗯了声。
高大的男生于是上前一步,俯身轻轻拥住他,额头抵在裴颂的颈窝里,箍住他腰的力气很紧。
裴颂微微偏过头,垂着眼睫看他,然后抬起手,手指插进贺闻识的短发里,轻揉了揉。
熟悉的气息传来,贺闻识缓缓呼出口气。
其实贺志国找他也无非就是想求情。
在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动他把自己捞出去后,原本故作慈爱模样的中年男人渐渐扭曲了面容。
冰冷的监狱里,儿时最敬重的父亲面容狰狞的对他嘶吼大喊,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道: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孽种,你不得好死!”
一旁的看守人员见他情绪激动,立马围上来将他押回牢房,中年男人挣扎踢着腿,仿佛如果没有人押着他立马就会扑上来撕烂他一样。
“像你这种连父亲都要弄死的东西,没心没肺!你肯定会遭报应的!”
贺闻识全程冷淡甚至冷漠地看着他被看守员拉回牢房,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在三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又在二十岁的时候失去了父亲。
偶尔有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贺志国所说,确实是个带来灾祸的孽种。
就这么抱着安静了会,贺闻识的力道才渐渐放松下来。
“好了?”裴颂看他。
贺闻识笑下,松开他:“好了。”
裴颂嗯了声:“那就走吧。”
全程没多问什么。
监狱建在偏远郊区,两人出来的时间已经比较晚,偏偏又下起了小雨,道路泥泞不好开,只好先找个小旅馆凑合。
双床房都已经满了,只余下一间大床房还空着。
“你睡吧。”洗完澡出来,贺闻识看了一眼房间布置,“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就行。”
裴颂坐在床上,沉默几秒:“你还是上来吧。”
沙发是单人式的,只能坐着,怎么看也睡不了人。
贺闻识乐了下:“裴先生,你是不是太放松警惕了。”
他凑近过来,眨下眼:“我可是喜欢你哎,不怕我晚上对你图谋不轨啊?”
裴颂撇了他一眼,微微扬眉,好像在说你有本事就试试?
想起裴颂的武力值,贺闻识笑一声。
也是,要是他真敢对裴颂做什么,恐怕第一个废的是他自己。
“我没事,你睡吧。”他摆摆手,从柜子里翻出多余的被子,放到沙发上。
贺闻识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还和他同床,不然总会有占裴颂便宜的感觉。
“……”
“没放松警惕。”沉默了会,裴颂把脸别过去,有点别扭地开口,“只是你可以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