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年没有带司机,自行驾车开到外环,绕着盘山路到达山南别墅。
他推门进去时候,谈玉琢正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摆弄自己脖子上的项链。
“你回来了。”谈玉琢听见声响,转过身,面对他问,“好看吗?”
黑色高领打底修饰出纤长的脖颈,澳白的晕彩柔和地映衬谈玉琢的脸,仿佛他也是珍宝匣中精致的珠玉。
梁颂年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看上去不甚认真地看了一眼便说:“好看。”
谈玉琢不在意梁颂年的意见,自己转回身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低下头在屏幕上不停戳。
过了十几分钟,谈玉琢收起手机,拿起外套,笑着过来抱住梁颂年的脖子,“我感觉还不够好看呢,周时太小气了,拍卖会上有串更大的,他不给我买。”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圆圈,“那么大,我好喜欢。”
谈玉琢身上一股香,不浓烈,靠近了才能闻到似有若无的味道,不知道是不经意还是故意准备,只有能够无限靠近他的人才有的馈赏。
梁颂年低头看那串珍珠,离得近了才看清光晕不够浑圆柔美,谈玉琢似乎没有真正学会怎么向人讨要昂贵的礼物,诸多宝石珠翠里,珍珠不过是些便宜的小石粒,而周时总是送他不够看的次等品。
“别戴这个。”梁颂年捻了捻珠子,解下珠串,随意地放到一边。
“那我戴什么?”谈玉琢小声嘀咕,“我好穷的,只有这一串珍珠。”
梁颂年弯下身,臂弯托起他的大腿,谈玉琢脚面离地,不明所以。
梁颂年走到衣帽间尽头,打开暗层,暗层后露出一个保险柜,谈玉琢看看保险柜又转头看梁颂年的脸。
“不看密码是什么吗?”梁颂年弯起嘴角,谈玉琢连忙转回头,认真地盯着他的手。
但梁颂年没有动作,“你自己摁,密码是我们刚见面那天。”
谈玉琢一只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垂在他手臂上,过去一分钟也没有动作。
“医务室。”梁颂年提醒他,“你中暑了,躺在床上拉着帘子,一副谁都不爱理的样子。”
“我不记得。”谈玉琢打断他,片刻后,又怕自己太过于冷漠,抿嘴笑了笑,“你记性真好,这么小的事情还记着。”
梁颂年微微垂着眼,谈玉琢有种被他俯视的感觉,不自在地收敛了笑容,干巴巴地看着前面灰扑扑的保险柜。
此时此刻,他觉得梁颂年比周时还讨厌,周时是抠门,梁颂年不仅抠门,还要为自己的抠门找合适的理由,把过错嫁接到他身上。
过了几秒,梁颂年仿若不在意,伸手按顺序摁下四位密码,“现在记下也好。”
保险柜应声而开,梁颂年扶住门,“0913,记住了吗?”
谈玉琢用指甲扣自己的手指,轻声回答:“记住了。”
保险柜内部被改造过,改成了上下六层,每一层都整齐密实地垒放着一排首饰盒,梁颂年从最底层抽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
锦盒里是一串品相优秀的澳白,谈玉琢虽然不太懂珍珠,也能轻易看出两串之间的差别。
“先戴这串玩。”梁颂年取下项链,绕到谈玉琢身后,为他戴上。
项链的扣链做得很精细,梁颂年的手太大,他低头弄了几分钟才扣好。
谈玉琢垂下头,梁颂年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何他得到了自己喜爱的,却没见多高兴。
梁颂年觉得忘记相见的第一天并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或许对于谈玉琢来说,那天并没有什么特殊,建成投入运营很久的医务室,一成不变的消毒水味,稀松平常的午后,谈玉琢会忘记也很正常。
如果谈玉琢为此感到愧疚,才是不应该。
梁颂年迫切地想要补偿他,“我祖母那里有一串更好的,你看了如果喜欢……”
“不用。”谈玉琢拉起项链看了一眼便放下了,不太认真地开玩笑,“祖母要是知道你拿她宝贝去给一个男生,她拐杖抽死你。”
“不会。”梁颂年漫不经心地笑,“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谈玉琢拍了拍外套,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类似的话,他从无数个男人的嘴里听到过,周时的嘴更是哄鬼都开心,唯一不变的是他能从这几分真真假假之间获取一部分利益。
梁颂年在深庭订了顶山餐厅,包了一整个度假山庄。
五木山上有一处有名的瀑布,度假山庄背靠天然温泉,面临瀑布而建,泉眼边温度天然高,门檐上堆雪积霜,门檐下已经一派春色,各色绣球兰花次第开放。
驱车前往山庄的路上,许庭知打来电话,说他和陈律已经到了山庄,顺便夸了句梁颂年好大方的手笔。
冬季正是山庄的旺季,一日营收不知几许。
许庭知不知为何大为感动,连声夸赞好几句,陈律在一旁附和了几声,问他们何时到。
梁颂年看了一眼导航,“很快。”
“你自己开车吗?”陈律许是觉察出了什么,梁颂年“嗯”了一声,电话那头响起几声噪音,尔后又是许庭知的声音。
“玉琢怎么不说话。”许庭知目的明显,“今天可是为他攒的局。”
暗色的车厢中,谈玉琢看了一眼梁颂年,梁颂年恰好也在看他,并没有移开视线。
谈玉琢看上去有点迷糊,愣愣地开口示意:“我在的。”
他慌张地快速又看了梁颂年一眼,梁颂年代替他回话:“你话太多了,留着见面再说。”
“……”许庭知陷入一瞬的安静,“我也没说什么吧,你是不是太不讲道理。”
“开车,先挂了。”梁颂年不等许庭知反应,挂断电话。
陈律起身,拍了拍许庭知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往下压了压。
许庭知握着屏幕黑掉的手机,不明所以地跟随陈律的动作移动视线。
“我去看看菜。”陈律表示自己有正事要做,转眼就消失在门后。
晚上八点整,梁颂年到达餐厅,谈玉琢跟在他身侧,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并不算亲密又不过分疏远,卡得刚刚好。
许庭知上次已经和谈玉琢见过面,两人算是熟悉,只有陈律对他来说还算陌生。
陈律主动上前和他握手,在松开手的前几秒,陈律停顿,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谈玉琢仔细看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抱歉地回答:“对不起,时间过去太久了。”
陈律还想说什么,梁颂年缓慢地落下目光,他余光觑了一眼,微笑松开手,“正常的,现在认识也不迟。”
四人落座,爱热闹的陈律这次反性子坐在最远端,许庭知乐得看他不凑热闹。
几名侍应生适时开门,送上餐前开胃小菜。
“特意打扮过了?”梁颂年短短一眼掠过许庭知。
“什么话,我平时都是这样的好不好?”许庭知一拳砸在梁颂年肩膀上,以为他在打趣自己,重心很快落到谈玉琢身上,问他有没有感觉无聊。
谈玉琢自然摇头,即使在来的路上,他险些又要在副驾驶座睡去,撑着眼皮捱过十几分钟。
谈玉琢身体养好了,面色不再苍白得吓人,健康不少,因为包厢里空调开得高,两颊略飞粉,许庭知看得心猿意马,正欲开口夸谈玉琢几句,陈律在一边咳嗽了几声。
“抱歉,最近有点感冒。”陈律见许庭知看过来,目光转向梁颂年,似是随口提到,“颂年,怎么今天自己开车过来了?”
许庭知嘲笑他,“当然是为了特地接玉琢。”
一向和他呛声惯的陈律跟吃了哑炮一样,只笑着看他,许庭知渐渐觉出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心底冉冉升起,但又因为太过荒谬而被压下。
谈玉琢胃口一如既往地差,并不动筷,梁颂年低下身叫他多少吃一点。
他把果盘转过来,挑了颗荔枝吃,囫囵咬下果肉。
梁颂年自然地伸出手,示意谈玉琢把果核吐自己手上,谈玉琢不知怎么想的,低头真的把果核吐到了他手心上。
许庭知沉默地看着两人,缓慢地闭上眼睛,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闪过了,最后定格在暑气蒸腾的下午,谈玉琢盘着腿靠在沙发上的画面。
他像个傻子一样闯进去,谈玉琢过长的衣摆堆叠在大腿上,来不及遮掩,只能那样明目张胆地放着,满目皙白。
他当时问梁颂年呢,还要求谈玉琢把人叫回来。
谈玉琢当时应该很为难,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不明显的倔强,许庭知本应该走的,反而不走了,等着谈玉琢打出电话。
许庭知想得想死,头跟被雷轰一样,每一根神经都像经历风暴一般炸开,再睁眼,觉得光刺得目痛,梁颂年已经扔下果核,抽了张湿纸巾擦手。
果核吐桌子上没什么不可以的,他知晓梁颂年的故意。梁颂年从不在自己身边多留人,也只有许庭知和陈律两人关系和他最为亲近,其中属许庭知认识梁颂年最久,对他脾性也最为了解。
他时不时会吐槽梁颂年商场上的行事风格,但没想有一天,这种行事风格运用到了他的身上。
不逾分寸地提醒,看在他们两人的交情上,甚至给了多次机会。
许庭知明白这种宽容有限度,他捏紧手里的筷子,神色不明地看向陈律。
陈律对他举了一下酒杯,并不介意送梁颂年一个人情,“庭知,你家里那个管你严,今晚十点之后还能留下来吗?”
谈玉琢没想到还有人比梁颂年还过分,惊讶地接话:“庭知,那你不是都玩不尽兴?”
许庭知把筷子捏得轻轻作响,勉强挂出些笑:“不会,他哪里管得到我,我在家都是说一不二。”
“真的吗?”谈玉琢担忧他,伸出手,手心盖住他的手背,“可他看上去好凶呢。”
许庭知“呵呵”笑了两声,莫名在这样荒诞的场景里品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姐妹情深”来,他抹了一把脸,痛苦郁闷地闷下一杯酒。
“别喝醉了。”梁颂年冷飕飕地开口,“我记得他也管你喝酒,你喝醉了我不好交代。”
谈玉琢眼中同情更甚,许庭知不知道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好看,心地又如此纯善,看得只想死。
作者有话说:
玉宝(激动,落泪):俺也一样呜呜呜(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