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琢说完便后悔了,只是雇佣一个保姆的问题,他的反应未免太过于上纲上线,他现在无法给自己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梁颂年想要雇佣谁解雇谁说到底和他的关系并不大,他激烈的反对没有多大的作用还很奇怪。
他想要再次低下头,但是梁颂年阻止了他,梁颂年的动作甚至算不上强硬,但还是让谈玉琢感觉很难受,无法长久地看着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玉琢,别说这些。”梁颂年停顿了一下,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谈玉琢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不要再这样口无遮拦,还是不要再就雇佣保姆这件事提反对意见,他只能微微垂下眼睑当做回应。
楼梯上一下安静了下来,梁颂年仔仔细细地看他,片刻后轻声询问:“先下去吃饭好吗?”
谈玉琢精神不振,食欲自然跟着下降,梁颂年一说到让他下去吃饭,他很快表现出了焦躁,却不能干什么,只能侧了侧头,似乎想要寻找一个莫须有的出口。
但很可惜,他没有,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楼下餐桌上摆放着烹饪好的菜肴,并没有陈春的身影,梁颂年转过脸看谈玉琢,他没有那么紧绷了,但始终无法完全松弛下来。
梁颂年盛了碗汤放到谈玉琢手边,青豌豆煲排骨汤,还在冒着热气,谈玉琢看了一眼,愣愣地拉过低头喝了一口,含了一会,才艰难地往下咽。
吃到一半,梁颂年突然开口问:“你不喜欢陈春吗?”
谈玉琢抬起头看他,手里捏着喝汤的勺子,愣怔了会,注意力不太集中的样子,答非所问地反问:“她把上一份工作辞了吗?”
梁颂年诚实地“嗯”了一声,谈玉琢依旧捏着手里的勺子,也没有放下,就这样呆了几分钟,没有回答。
“你实在不喜欢,我就换一个人。”梁颂年补充说。
谈玉琢往自己嘴里塞食物,咀嚼了两下,没有尝出一点味道,食管里的食物堵在喉口,他有点想吐。
如此强塞了七八口,他才模棱两可地回:“还好吧。”
厨房里猛地响起一声碰撞声,谈玉琢转头往厨房看去,尖锐的碰撞声之后是长达几分钟的沉寂,最后陈春缓缓拉开厨房门,谨小慎微地贴着墙壁走出来,匆匆朝他们点了一下头,便走向楼梯下的保姆房。
谈玉琢的脸色发白,梁颂年拿下他手里捏着的餐具,第一次宽容地说:“吃不下算了,你先去休息。”
谈玉琢神思不属地站起身,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梁颂年吃完饭把餐具收拾进洗水池,然后去敲了保姆房的门。
陈春很快就打开了门,她脖子上挂着一本小本子,看见他便拿笔在本子上快速地写着什么,梁颂年打断了她。
“麻烦你把碗洗一下。”梁颂年让开一点路,陈春忐忑地放下笔,神情看上去很失落。
她走出几步后,梁颂年在后面叫住了她,陈春转过脸,听见他说:“等会你煲点甜汤,他晚上没有吃多少。”
陈春高兴了点,对梁颂年腼腆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走进了厨房。
梁颂年走上楼,房间里很安静,谈玉琢没有开灯,他以为谈玉琢已经睡了,走近床边才发现被子下面发着微弱的光。
谈玉琢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看手机,手机屏幕上冷质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他侧轮廓的线条。
他看上去又苦又闷,像个没人理的寂寞小孩。
梁颂年站在床边,把他的被子往下拉了点,谈玉琢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到他的脸上。
“怎么了?”谈玉琢稍显疲倦地揉了揉干涩的眼。
梁颂年把灯打开,谈玉琢被骤然的光亮刺得眼睛眯了一下,转瞬光线便暗了下去。
“关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谈玉琢眼睛短时间没有适应变化的光线,眼前模糊,有点看不清梁颂年的脸,他眯着眼抬起下巴,努力想看清的样子像是在发脾气。
“你管我这管我那,真讨厌。”谈玉琢卷起被子,重重地挪动了两下。
“陈春说给你做甜汤,等会喝一点吗?”梁颂年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谈玉琢更加不高兴了,闭着嘴没有说话。
梁颂年也没有说话,手从他的耳垂摩挲到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擦过他薄薄的眼皮,谈玉琢觉得他烦人,但是没有躲。
“你讨厌我,就不理我了?”梁颂年笑了笑,俯下身,“不是说你不管讨厌谁都会对他很好吗?”
谈玉琢语塞,有时候他也会感觉梁颂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缠人。
“我不吃。”谈玉琢语气生硬地回,也失去了玩手机的兴趣,收起手机,压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装作要睡觉的样子。
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梁颂年的声音从他上方响起,他叫他的名字,说:“玉琢,下次不要这样说自己。”
谈玉琢想要反驳他,梁颂年太过自作聪明,总是拿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对他,好像每件事都这样轻轻地掀过就好,反正过段时间,谈玉琢就会假装忘记了这件事,一切又都回到原来的模样。
他不是那么亟需安慰的人。
梁颂年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没有再动一下,便站起身重新关上灯。
摁下开关一瞬间,房间里陷入了无底的黑暗。
“你总是说这样的话……”谈玉琢睁开眼,直直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他想要说出下一句话,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现在还完全依靠着梁颂年过活,离开梁颂年,很难再找到像他一样脾气良好的雇主。
梁颂年看不清谈玉琢的轮廓,在黑暗中等了一会,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被子隆起的单薄弧度。
梁颂年的目光在黑暗中也犹如实质,谈玉琢逐渐感觉房间的氧气稀缺,呼吸不畅地起伏胸膛,鼻腔里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细微地啜泣。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谈玉琢没有多少时间概念,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关门声,他的呼吸才慢慢平和了下来。
谈玉琢并不想睡觉,他闭上眼开始想陈春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样子,那匆匆一撇的眼神,又想到她烧的甜汤,心里便难过了起来。
他好久没见陈妙妙,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去新的幼儿园有没有适应。
陈春和她的生活马上就要好起来了,谈玉琢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他的思维到此陷入了短暂的断片,不知过了多久又浮了上来。
他努力想,梁颂年会给陈春开多少工资。
但他没有想多久,黑暗摇晃起来,他被晃得想吐,皱了皱眉,艰难地睁开眼,一时没有反应,片刻后从喉咙里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口腔里都是酸水,才知道自己真的吐了。
“……又发烧了。”
梁颂年声音时远时近,谈玉琢想要大叫,叫他不要再说了,晃得他脑袋晕。
谈玉琢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一只粗糙的手时不时隔着温热的毛巾触碰到他的皮肤,他看了半天,才看清是陈春。
他把自己吐得一塌糊涂,身上也沾了不少污秽。
谈玉琢难受得掉眼泪,陈春停下动作,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神经病。”谈玉琢嗓子干哑得厉害,鼻音浓厚地骂她,“我不要你可怜我。”
陈春说不了话,只默默地看着他,因为劳作,她的脸颊上早早留下了皱纹,她似乎在叹气,但是谈玉琢晕得厉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不好好工作,跟在我屁股后面转,我要和妙妙说……说你是个傻子,笨蛋,疯子……”
谈玉琢滴里咕噜地又骂了些什么,他说等梁颂年开始打他,连陈春也一起打,他被扫地出门,陈春也被扔出大街去讨饭。
陈春怀疑他又发癔症了,用手捂了一下他的嘴巴,“啊啊”叫了两声。
陈春尴尬地看了旁边的梁颂年一眼,梁颂年看上去没有任何的波动,甚至连多余的好奇心都没有。
他放下手里的温度计,神情松了些:“还好,低烧。”
“先把床单换了。”他对陈春说,陈春犹豫片刻松开手,转而抱起被子。
梁颂年把谈玉琢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把人饱了起来,解释说:“今天滑雪时候可能着凉了,晚上又发了脾气。”
陈春手脚麻利地换下脏了的床单被套,在清扫地板上污秽的时候观察了下梁颂年,梁颂年抱着谈玉琢坐在沙发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梁颂年把谈玉琢放进干净的被褥里,温和地对陈春说:“你下去热一下汤,他等会喝药苦肯定还要闹,这里我打扫就好。”
陈春听不清楚,为此梁颂年又耐心地重复了两三遍。
她感觉梁颂年不像是会随意动手的人。
陈春听完,摆摆手,依旧专心地打扫着地板,彻底搞干净之后直起身,下楼去了。
梁颂年用枕头把谈玉琢上半身垫高一点,看了他一会。
谈玉琢烧得嘴唇和脸颊泛红,睁着眼睛,却不是像清醒的样子,呆呆地看着前方。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梁颂年手指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谈玉琢的目光随之转到了他的脸上。
“玉琢。”梁颂年叫他的名字,谈玉琢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小声说自己难受。
他看上去很需要被帮助,被拯救,陷入痛苦之中无法自救。
“周时会打你吗?”
梁颂年和他对视了一会,目光隐晦地从他低垂的眼睛到他湿红的嘴唇,再往下到纤细苍白的脖子。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谈玉琢察觉到了,有点被吓到。
他没有再掉眼泪,脸上带着湿漉漉的痕迹,被欺负狠了的样子,有几分懵懂不清楚状况,最后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半夜被叫醒的私人医生:?!what?!
谢谢宝贝们,你们的祝福我收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