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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章 这是错的

名犬 吴百万 3829 2024-07-04 10:34:13

边亭长在街头,混迹于三教九流,实战经验丰富,知道处于下风的时该怎么做,才能把自己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换个没经验的在蒋天赐手里走上一遭,高低得用担架抬出去,而边亭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自己从烂尾楼里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靳以宁让出驾驶座的位置,让齐连山去前面开车,自己和边亭坐在后排。

边亭一上车就问,“蒋天赐会不会继续拿这件事做文章?”

靳以宁没有回答,吩咐齐连山放下隔板。边亭知道靳以宁这是有话要说,自觉闭了嘴,摆出——又或者应该说是装出乖乖听训的模样。

边亭这刻意伏低做小的样子,靳以宁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马上发难,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闭眼休息。

又惹他不高兴了,边亭无奈地想,他好像总是让靳以宁生气。

今天靳以宁抬出“地下赌场”,暂时吓唬住了蒋天赐,但是边亭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靳以宁收到蒋天赐暗自经营赌场的消息,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手里压根没有掌握什么实际证据。

按照计划,靳以宁暗中让人继续调查这件事,等抓到切实的把柄后,用来当作把蒋天赐拉下马的筹码,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抛出来了。

现在事情败露,蒋天赐肯定会把尾巴藏好,再想抓到他的小辫子就没这么容易,这条线也算是断了。

所以这次靳以宁生气是应该的,边亭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要怎么顺毛,干脆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装乖,以免多说多错。

靳以宁见边亭磨蹭了老半天,也没有主动解释点什么的意思,屈尊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巧又看见了他一身的伤。

终于,靳以宁忍无可忍,开始兴师问罪,“为什么一个人追上来,不先回来找我,也不通知阿山,甚至没给丁嘉文传条信息。”

说到这里,靳以宁又想起刚赶到时,蒋天赐即将点燃轮胎的场景,怒气值又往上攀升了几个台阶,“如果我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

边亭没想到靳以宁生气的是这件事,愣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

“我以为他们是冲我来的,不想把其他人牵连进来。”边亭这次知道是自己理亏,“而且我没想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动手,是我欠考虑了。”

事实上,边亭不是欠考虑,而是考虑得太多。他的双重身份,意味着他要更加谨慎,在确定对方的来路之前,他不能把靳以宁这边的人牵涉进来,以免暴露自己和警方那边的关系,引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导致所有的行动失败。

靳以宁对此嗤之以鼻,“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对于认错的整套完整流程,边亭已经轻车熟路,手到擒来,说起道歉的话来,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边亭望着靳以宁,无比诚恳地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知道个屁!

然而今天,这个百试百灵的方法不起作用了,靳以宁早就看穿了他的臭德行,一言点破他的小心思,“知道错了,下次还敢是吧。”

边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想难顶,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边亭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一招不行,立刻改变策略。

他悄悄打量了眼靳以宁的脸色,伸出手,犹豫了片刻之后,最后只是牵住了他的一截衣袖,攥住了。

“别生气了老板。”边亭白着一张脸,卖起惨来格外有说服力,“我的头又晕又痛,身上也疼得厉害,肋骨可能断了,你一会儿得找个人来帮我看看。”

“还知道疼。”靳以宁用尽平身所有的定力,强迫自己目视前方,才能控制住不去看他,“刚才打狗鲨的时候不是还挺厉害吗?”

“谁让他冲你乱吠。”边亭目不转睛地看着靳以宁,笑得理直气壮,结果太得意忘形,牵到了伤口,又疼地倒抽了口气,缩进了椅子里。

“行了,疼就别乱动,把我气死你就高兴了。”这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靳以宁是彻底端不下去了,他转头看了向边亭,态度软化了下来,“这里没别人,你也不用强撑了,休息一会儿吧。”

有了靳以宁这句话,边亭一直吊着的心才放下来,仰身靠在椅背上,卸下所有的力气。

他不完全是在卖惨博同情,现在他的全身确实疼得厉害,以他丰富的受伤经验判断,肋骨大概率是真的断了,还有点脑震荡。

他的头疼得快要裂开,吸进去的空气更像是一把刀,生生刮着他的五脏六腑,光是这么坐着,对他而言就是不小的煎熬。

离进城还有一段时间,边亭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来缓解周身的疼痛,他睁眼望着头上的星空顶,放任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这次估计得在床上横一段时间了。真的好疼啊。

蒋天赐这个王八蛋。……

忽然之间,一道黑影挡住了他的视线,清苦气息瞬间笼罩了下来,半截衣袖似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眼尾。

边亭反应过来,是靳以宁的手。

这只手轻柔地搭在他的眼睛上,引导他侧过身,倒在身边那个人的腿上。透过指缝,边亭看见后排座椅的液晶屏上,倒映着茫然无措的自己。

“坐着难受就躺下。”靳以宁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平稳有力,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边亭躺在了靳以宁的腿上,搭在他眼前的那双手始终没有离去,他看不见靳以宁的脸,以至于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情境中,他的心底催发出了一种没由来的不安情绪。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

边亭以为自己会难以忍受,但奇怪的是,所有神经紧绷到极点之后,又奇异地放松了下来。

车里很安静,除了彼此的呼吸,没有别的声音,边亭觉得自己陷进了一片柔软的云朵里,开始昏昏欲睡。

受伤,特别是重伤之后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事。边亭强打起精神,想和靳以宁聊点什么,来保持清醒。

“靳以宁你…”

他想问问靳以宁今天是怎么找过来的,奈何刚开了个头,就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 *得知边亭陷入了昏迷,齐连山把SUV开成了飞机,一路风驰电掣,把人送进了中心私立医院。

到达医院之后,又是整夜的人仰马翻,终于在天亮前,边亭从手术室里出来,被推进了病房。

“背部、腰部、腹部大面积挫伤,脾被膜轻度损伤。”

病房配套的小客厅里,黎耀廷快速翻看着边亭的检查结果,“颈部损伤,中度脑震荡,肋骨骨折三处…”

靳以宁坐在灯下,止不住地止揉眉心,黎耀廷这报菜名式的伤情说明,刺激得他的偏头痛都发作了。

“脊椎韧带损伤,没有骨折,没有神经损伤和脊髓损伤。”念到这里,黎耀廷由衷赞叹,“小边还挺有两下子,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站不起来了,他居然还和你唠了一路。”

靳以宁放下手,无奈地说,“我当你是在夸他了。”

核磁检查结果表明,边亭的脊椎有损伤,主治医生看完片子,说是韧带拉伤,问题不大。今晚医院脊椎方面最权威的教授正好外出教学,靳以宁不放心其他人的诊断结果,打电话请来了刚回国的专家黎耀廷。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黎耀廷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看报告,黑眼圈重得快要掉到地面上,他抽空瞟了眼靳以宁,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还差,好心说道:“要不我顺便给你开点缓解头痛的药。”

“没关系,我没事。”靳以宁转动轮椅往外走,“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送你出去。”

靳以宁和黎耀廷一起乘电梯来到一楼,凌晨四点,再过几十分钟,天就要开始大亮。医院大厅是难得的寂静空荡,只有黎耀廷一个人的脚步在回响。

黎耀廷打了个哈欠,眼尾包上两团泪花,“怪不得你们四海集团开了一家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医院,员工进来得还真够频繁的哈。”打完哈欠,他难掩好奇,“好端端的,小边怎么弄成这样?”

“一言难尽。”靳以宁不打算详谈,领着黎耀廷往前走,“这次算是被我连累了。”

黎耀廷困得糊涂了,说话不过大脑,“你自己以前不也一样,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后来甚至还…”说到这里他终于一个灵激,清醒了,扫了眼靳以宁的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换了个话头,“在土匪窝里还想过什么安生日子呢,要么改变,要么习惯。”

“到了。”

靳以宁停下了轮椅,看向黎耀廷,很明显,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他带着黎耀廷来到了住院大厅门外,再往前走就是几级台阶,台阶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今天麻烦你了,这么晚特地跑一趟。”

“别说这些废话了,有需要随时联系。”这样的客套话,黎耀廷可不爱听,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下台阶。

上车前,黎耀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头,对靳以宁说:“方便的时候给我点时间,我有件事要和你谈。”

靳以宁在台阶上朝他挥了挥手,说等你电话。

送走了黎耀廷,靳以宁回到病房,大概是自家的医院,齐连山就无法无天了,在走廊上就抽起了烟。

“太困了,提提神。”看见靳以宁回来,齐连山赶忙把烟掐灭,心虚地说道,“阿亭这边没什么事了,医生说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可以,我送您回去吧。”

“我在这里待一会儿。”靳以宁扭头看了眼病房,房间的门关着,他看不见里面的人,“你也回去休息吧。”

靳以宁还在这儿,齐连山说什么都不肯走,靳以宁由着他在走廊上守着,自己进了病房。

边亭刚做完手术,浑身缠满了绷带,躺在病床上睡得安安静静。

靳以宁站在门边,没有继续走上前,借着房间里的微弱光亮,打量着床上的人。

他有一种预感,边亭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画面,将会是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今天这件事,仅是一个开始,只要处在漩涡的中心,类似的伤害发生一次,肯定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被风浪搅碎拖入海底,才能以死亡划下句点。

今天幸好自己及时赶到,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如果有一天,边亭也落得自己这样的结局…靳以宁低头看向轮椅,粗暴地打断自己继续想象这样的画面。

这时,边亭不知梦见了什么,在睡梦中发出呓语,靳以宁回过神来,转动轮椅上前。

大概是因为身体难受,边亭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靳以宁先是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又小心仔细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后找来温水和棉签,回到床边。

边亭的唇形很好看,上下缘线条精致,唇珠微微隆起,像个月牙,只是他平时总是习惯性绷紧嘴角,不笑的时候显得不近人情,让人不大敢靠近。

但这些被他拒之千里之外的人里,不包括靳以宁,趁着边亭没法还嘴,靳以宁揶揄他,“这下得意不起来了吧。”

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回应。靳以宁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眨眼就黯淡了下去。

靳以宁不再说话,沉默地用棉签蘸了点温水,一点一点湿润着他的嘴唇,心里蓦地冒出了“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暗中射出的无数支小箭,把靳以宁的心扎成了马蜂窝,呼吸骤停。

明明他费尽心思,只为了让他远离风暴圈,平安健康地生活,走想走的路,做喜欢的事,反而让他卷入了无止境的争斗。

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靳以宁觉得无力,他甚至开始悲观地想,如果他当年没有把边亭留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几个念头,搅得靳以宁的神思不知飘到何处,手上也就失了力道,棉签一不小心压到了边亭嘴角的伤口,鲜血再次沁了出来。

雪白的棉签染上了血,白底映衬下的这点殷红,彻底扯断了靳以宁那岌岌可危的神经。

在感性打败理性之前,靳以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手里的水杯,安稳地放回床头柜上。

然后屏住呼吸,俯身靠近床上的那个人,动作轻柔地拂开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靳以宁知道这是错的。

但是这次,他放弃心里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千百种顾忌,盯着边亭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放任深埋的渴望探出一点触角。

气息相贴,呼吸纠缠,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存在,偷来的甜蜜初尝令人心醉,余韵则是无尽的苦涩。

他下低头,亲吻这苦涩。

但是这个吻落空了,边亭偏过头,避开了。

靳以宁呼吸一窒,抬起头来,发现边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眼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防备且冷漠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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