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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七章 是谁回来了

名犬 吴百万 4322 2024-07-04 10:34:13

骤雨刚过,海边的天空像被雨水洗过一样干净,每一颗星星都亮得分明。

碧水湾一处不知名的礁石滩旁,三辆黑色越野车,悄然在阴影里停了许久。

一个小青年蹲在车前的礁石上,身上的衬衫被海风吹得鼓鼓的,他按下衬衫的一角,望着茫茫江面,打了个哈欠。

他叫暴森,加入四海集团不到半年,是个最底层的小喽啰。

站他身边的大哥看见了,抬腿踹了他一脚,“精神点,人马上到了。”

暴森憋回打了一半的哈欠,两只眼珠子四下转悠了一圈,问身边的男人,“阿乐哥,您腰里别着的家伙,是真的吗?”

“想试试?”阿乐把枪从腰里抽出来,兴致勃勃地比划了起来,“克里斯滕MPP,帅吧。”

暴森哪敢碰真家伙,连连讪笑摆手,“不了不了。”

阿乐笑暴森胆小,把他新得到的宝贝收回腰间,这时,他听见海面上响起一阵尖刻的马达声,一台大飞贴着海面飞驰而来,激起一层又一层白浪。

“来了!”阿乐搓了把暴森浑圆周正的脑袋,又回头招呼道,“快快快,回来了,都麻利着点。”

阿乐一声令下,几个年轻人从车里窜了出来,如一串跳跃的弹珠,依次跃下防波堤。

大飞是一种经过动力改装的摩托艇,安装了六台以上的发动机,最高时速可以达到近一百公里每小时。

几秒钟功夫,原本还在海中央的船一个神龙摆尾,稳稳停在了岸边。

船上果然是一道熟悉的人影,阿乐放下提了一整晚的心,带着手下上前去迎接,“边哥!”

“边哥回来了,这次辛苦了。”

“边哥,当心脚下!”

暴森刚来不久,没什么地位,被挤在最后。他羡慕地长大了嘴,在心里想,当大佬真好真威风啊。

然而边亭的出场,并没有暴森想象中的那么风光,他那一身半新不旧的黑夹克被海水打湿,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左手还打着石膏,摇摇晃晃地挂在脖子上。

特别是脖子上的一道伤特别醒目,还渗着血,一看就是刚刚留下的。

什么啊,暴森感到沮丧,脚步不由慢了下来。他的梦想变得黯淡,突然也没有那么渴望当上大佬了。

海边风大,边亭没有多耽搁,摆了摆还能动的那只手,抬腿跨上了岸,“先上车,后面有尾巴。”他指了指快艇上的箱子,“把东西带上。”

阿乐这才看到边亭脖子上添的新伤,紧张地问,“边哥,您受伤了!”

“遇上差人了。”边亭满不在乎地说,“不碍事。”

边亭崭露头角,不过也才两年时间。但这两年里,他替四海集团完成了数笔大生意,不但完全获得了蒋晟的信任,也在警方那里挂上了号,成为了重点关注的对象。

譬如,今天他刚上船,就被巡逻的海警盯上了。

不过也不需要担心,海警的巡逻船压根不是大飞的对手,边亭领着警察在海上转悠两圈,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巡逻船甩得无影无踪。

手下们簇拥着边亭上岸,车门打开,边亭弯腰坐进后排,阿乐把门关好,上了副驾。

边亭熟练地解开脖子上的吊绳,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夹克,随手扔在空座位上。阿乐坐在前排看见了,问他,“这石膏打了两个多月了,该拆了吧?”

车里没有其他人,阿乐和边亭说起话来,也放松了不少。他进入四海集团的时间也不长,最初的几年都在干些打杂的活,刚调到边亭身边的时候,没比现在暴森机灵不少,当年他把靳以宁拦在门外不让进那件事,至今还时不时被人提起调侃。

经过两年的历练,他沉稳了许多,成为了边亭手下最忠诚能干的副手,之一。

“约了医生下周拆石膏。”边亭捋了把落到额前的刘海,随口问阿乐,“我不在这段时间,怎么样?”

“都正常。”阿乐说,“就是丁嘉文的人来码头上找了回麻烦,伤了几个兄弟。”

边亭听完没说话,低头理着石膏上的绷带,阿乐越想越窝火,气冲冲地说道:“姓丁的那个王八蛋,就是故意来找茬,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

“阿乐。”边亭抬起头来,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阿乐被他的眼神冻到了,蓦地住了嘴。

平心而论,边亭是一个很好的老板,没什么架子,又鲜少发火,但就这不怒自威的模样,最令人心惊。

莫名地,阿乐想起了一个人。

他乖觉地换了个话题,“边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边亭敛起眼眸,继续刚才手里的事,“先去见蒋董吧。”

“好。”阿乐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开出去老远,他那刚才因为边亭的眼神而发凉的背脊,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蒋家大宅今晚灯火辉煌,宴会厅里正在办着一场晚宴。

宽敞的大厅里三面环绕着装饰华丽的圆桌,剩余一面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蒋晟最近迷上了古典乐,特地邀请了港城小有名气的室内管弦乐团过来表演。

不过再好的乐团,到了蒋晟这里,也不过是个陪衬,宴会厅的中央是一个舞池,宾客们身姿优雅衣着华丽,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以宁,刚刚我在外头就瞅见你了。”

音乐声中,一个男人拄着拐杖,来到靳以宁面前。男人两鬓斑白,手里端着红酒,看上去很是不起眼,但他是四海集团的老元老之一,靳以宁见了他,也得喊一声叔父。

叔父不满地看了靳以宁一眼,埋冤道,“怎么回来了,也没有通知大伙儿一声,好让大家给你接风洗尘。”

叔父这话说得亲密,两颗黯淡的眼珠子里难得带着精光,在靳以宁身上来来回回打量着。

靳以宁佯装毫无察觉,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和他轻轻碰了碰,浅抿一口,笑道,“我今天不是来拜见您了么。”

“好个阿晟,儿子回来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吭,如果今天不是我来了,还不知道。”叔父大笑出声,揽过靳以宁的肩膀,靠近了几分,含义不明地低声说,“回来了也好,有你在,我们这些老骨头,总算可以放心喽,这么大的家业,也不至于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撬走。”

哦?叔父话里这意思,可不简单。

靳以宁正准备追问两句,欢快的乐声忽然停了下来,蒋晟拖着肥胖的身躯,站在了舞台上。

“大家,晚上好。”蒋晟用银勺敲击水晶杯,清脆的回响,将全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今晚我们聚在这里啊,没有什么大事,是为了欢迎我最爱的儿子回国。”

“以宁,你回来了,我们都很高兴,你要记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说到这里,他朝台下靳以宁的方向举起酒杯,“让我们举杯,欢迎以宁回家!”

四周响起如雷的掌声,尽管鼓掌的人心思各异,至少在此刻,掌声是热烈的。

靳以宁举起酒杯,微笑向周围的人示意。

蒋晟的发言完毕,音乐响起,宴会继续,蒋晟也走下舞台来到杨芸面前,牵起她的手,邀请夫人与他共舞一曲。

自从蒋楚君死后,类似的宴会聚会舞会,隔三差五就要在蒋家大宅大办一次,仿佛只有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繁华里,才能暂时填补女儿离去的孤寂与痛苦。

宴会厅再度热闹了起来,宾客们谈笑风生,推杯换盏。靳以宁格外繁忙,过来找他寒暄碰杯的人络绎不绝。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一个人的意外出现,给这篇华丽的乐章画了下了休止符。

站在门外的人是边亭,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不知道蒋晟正在宴客,撞见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愣。

他一袭黑衣,满身肃杀,风尘仆仆中透着点狼狈,他的出现像一道寒锋扫过,整间屋子的气温瞬间低了几分。

台上的音乐停了,舞步也戛然而止。

边亭也意识到自己和这满眼的气派光鲜格格不入,第一反应是先退出去,但蒋晟眼尖,先一步瞧见了他,示意边亭先别走。然后他亲自将夫人送回座位,来到边亭面前,步履轻盈,像一只快乐的胖麻雀。

场面再度热络起来,在场不少人都认得边亭,热情洋溢的问候声接连在宴会厅里响起。

靳以宁也在人群中,见到边亭,他并不惊讶。听闻他已经成为了蒋晟的得力干将,自己回来之后必然会和他再次碰面。

只是他这个出场方式,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蒋晟招来侍者,给边亭递上一杯香槟,又低头对着他耳语了几句,乐队换了首抒情的曲子,舞池里的人们再次舞动了起来。

靳以宁听不见他们俩说了什么,只见一阵短暂的交谈之后,蒋晟领着边亭,穿过舞池,朝他走来。

靳以宁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这杯酒在他手里端了一个晚上,都没有下去多少。

“看看是谁回来了。”一眨眼,蒋晟已经带着边亭来到靳以宁面前,“惊不惊喜。”

靳以宁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倒是边亭一看见靳以宁,脚步就停住了,像被钉进了大理石地面里,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边亭知道靳以宁只是短暂离开四海,终归是会回来,但他毫无预兆地忽然出现,还是令他措手不及。

靳以宁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主动朝他伸出手,“边亭,好久不见。”

边亭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在靳以宁起身的过程中,他像是见证了神迹降临似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靳以宁站到他面前,目光自上而下笼罩下来,他才错开视线。

眼眶倏地红了。

“怎么了?”蒋晟有意劝和,对两人过去的不欢而散闭口不谈,自顾自将边亭的反应理解太激动,调侃道,“太久不见以宁,高兴坏了吧?快看看以宁有哪里不一样了。”

边亭哪里还敢再看,他连忙将酒杯放下,手掌贴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轻轻握上靳以宁的手,哑着声说,“好久不见。”

随后立刻松开,生怕自己手里的脏污,沾上的他指尖。

靳以宁也收回手,目光在边亭打着石膏的胳膊和脖子上的伤口上一点而过,语气平淡又客套,“最近怎么样?”

边亭不去看他,忽视视野中那双立得笔直的腿,选了个中性又敷衍的回答,“还好。”

六年的日夜相伴,之后是长达两年的空白,再度相逢,两人百转千回的心思里,能够搬上台面,只有几句不痛不痒的寒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以前感情好,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蒋晟在这个时候出来解了围,“现在以宁回来了,身体也康复了,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旧,阿亭,你先跟我来。”

边亭终于回过魂,挣脱令他窒息的目光,跟着蒋晟往外走。

蒋晟暂时抛下满屋子的客人,带着边亭,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在大宅的另一头,分明已经离宴会厅很远,但边亭总是隐约听见那恼人的弦乐,在他耳畔环绕。

靳以宁的个子很高,边亭一直都知道,小的时候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几岁,总是调侃他长不高。于是边亭就憋着一股劲,多多吃饭坚持运动,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窜得比他高。

夜深人静时,边亭也想过这么多年过去,现在自己的身高肯定已经超过他了,但是当他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依旧比他矮上两三公分。

看着他轻松站起身,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自己面前时,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在一瞬间模糊了。

原来那无数个陪着他重复着跌倒、站起、再跌倒的夜晚,那些不可言说的血与泪,都已经是遥远的记忆。

“阿亭?”蒋晟阖上房门,回身瞅了眼边亭的神色,问,“怎么魂不守舍的。”

边亭将思绪从靳以宁身上收回,看着蒋晟将书房里那两扇厚重的大门关闭,耳畔的回响才彻底清净下来。

“没什么。”边亭看了眼书房的角落,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干练,“东西我已经带回来了。”

边亭带回来的箱子,已经提前摆在了书房里,蒋晟走到箱子边,用脚尖轻轻拨了拨,思考良久,才说:“打开看看。”

边亭走上前去,俯身输入密码打开锁,用力将盖子掀开。

盖子下是一整箱黑黢黢的枪杆,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北美的欧洲的,各种样式各种型号。

蒋晟的两只小眼睛顿时泛起了光,所有的顾虑都抛在了脑后,他蹲下身,在重多型号里挑出一把,动作熟练地拉开保险栓,起身对准房间里的一只花瓶,扣下扳机。

枪声没有响起,枪里没有子弹。

蒋晟放下枪,“所有的样品都在这里了?”

“嗯。”边亭双手环胸,站在一边,“还有子弹,路上不方便,没有带回来。”

“有多少?”蒋晟问。

边亭伸出手,比了个数。

“这么多!”蒋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又问,“那俩北非兄弟怎么说?”

蒋晟口中的北非兄弟,就是这批军火的买主。

“他们说,只要我们能把货运到,他们就能全盘接收。”边亭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情况,“给这个价格。”

说完他低头,在纸上写上一串数字。

饶是蒋晟见多识广,也得承认,这是一个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价码。

军火运输的生意,也是四海集团的老本行之一,不过过去他们通常只负责其中的一个环节,并不全程参与。

但是这次,他们跳过了上游,直接链接货源和买主,所有的环节都是由自己一手操办。如此以来他们得到了最大的利润,与之相伴的,是更大的风险。

不仅如此,这么做,还是破坏行规的。

蒋晟纵横四海几十年,能赚的钱赚了,能享的福也享了,若是在过去,他断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最近几年四海集团时运不济,意外频出,好几次大伤了元气。如今已是山河愈下,急需一枚续命丹。

这箱枪出现在蒋晟的书房里,足以说明,他做出了妥协。

思忖再三,蒋晟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败了下来。

“阿亭,这些年多亏了有你。”蒋晟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现在公司需要,我也不愿意你去冒这个险。”

“放心交给我吧。”边亭安慰他,“我有信心。”

把这箱子枪带回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连续几天边亭都在赶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任务告一段落,他应该回去休息。

但从蒋晟书房出来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宴会厅。

宴会还在继续,里面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热闹光鲜。

在光照不到的角落,边亭如一道影子一般,在门外伫立了许久,悄无声息。

但都没有再看见靳以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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