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到城北祐安宠物医院的路上奶牛猫叫了一路,在猫包里使劲儿撒泼打滚,林西图差点背不住包,怎么恐吓都不好使,下车前司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像在看一个猫贩子。
“再吵就把你关到医院里去孤独终老。”林西图继续威胁道,“别说小母猫了,连小公猫都看不到,你就闻自己的屁股吧。”
“喵!”
见到医院的大门,锐锐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最后的命运,继续在猫包里翻滚,嘶声力竭地对林西图大吼,骂得很脏。
医院里还有很多带着主子过来体检的家长,听到奶牛猫的咒骂,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
林西图尴尬地冲他们笑笑,把猫包拖上前台。
“您好。”前台忙着写登记单,“请问是来看病还是日常体检保健呀?”
“我之前预约了今天下午一点的绝育手术,林岳平医生主刀的那场。”
“好的,您稍等一下,现在有点忙,等会儿我给您先写张登记单。”
或许是因为奶牛猫实在是叫得太吵,前台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声音发出的来源,和一双瞪得溜圆的猫眼对视。
“您这个是……猫还是比格犬啊?”
林西图:“……”
真幽默,这么会开玩笑。林西图干笑道:“猫,是猫……奶牛猫就是这样的。”
“我看它好像待在猫包里不舒服,要不把它放出来吧,旁边有给猫猫设置的娱乐区,让小宝先去那里玩一会儿,不然太紧张了等下麻醉也不太好做。”前台说。
林西图松了口气,他早就想把锐锐放出来了,被这猫闹腾得肩膀连带着手臂都是酸痛的。
娱乐区里还有好多家长放进来的猫咪,有两只布偶猫的眼睛水汪汪的,趴在猫爬架上舔毛的时候清纯又可爱,奶牛猫的眼睛都看直了,喵呜一声就窜了进去,想和美女约会。
站在娱乐区旁的家长眼神又瞟了过来。
林西图装作和那只猫不认识,默默地挪回了前台。
一会儿的功夫,前台旁多了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穿一身深灰色的羊绒大衣,侧面的五官深邃而俊美,薄唇冷淡,右臂里却趴着只白色的马尔济斯犬。
他的外貌和穿着太突出,站在一众阿姨大爷里鹤立鸡群,不少家长聊着聊着就悄悄瞅着男人窃窃私语起来。
林西图有些震惊地愣在原地。
方知锐怎么在这里?
对方正在弯腰自己填写登记单,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靠近的林西图。那只握笔的手修长有力,每一寸突起的骨节和青筋都暗藏成熟男人散发出的隐秘讯号。
中性水笔握在他手里似乎有些委屈了,起码应该用一只昂贵的钢笔来衬托才足够赏心悦目。
意识到有陌生人的气味,马尔济斯犬警惕地竖起耳朵,对林西图叫了一声。
方知锐直起身,向林西图投来沉默的目光。
被这么看着,林西图背在身后的手心里忽然沁出了一层汗,他微微偏过头,又偷偷瞄了方知锐一眼,小声道:“……哥哥。”
应该硬气点直接叫方知锐的大名的,语气越冷酷越好,最好能拿出甩出一张黑卡的气势来。但一被方知锐拿那双沉黑的眼睛看着,林西图就像一颗被晒坏的黏黏糊糊的泡泡糖,瞬间萎顿在地上,零落成泥碾作尘。
还没说什么耳垂就红了,方知锐俯视着对面的青年。
他知道林西图有个坏习惯,纠结或者紧张不安的时候嘴里的虎牙会叼着外面的下唇肉不放,松开后嘴唇总是会被咬得通红,像还处在口欲期里的婴儿,必须拿点什么顶住才能罢休。
“你怎么在这里?”他回过头继续填单子。
“嗯……我的猫今天要过来做绝育。”
林西图又不动声色地往方知锐的方向靠了一步,卫衣袖管和大衣的衣角碰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方知锐身上浅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青柠味。
在林西图看不见的视角里,方知锐放下笔,在台面下摘掉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贴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
被抓包了,林西图心虚地退开一点,末了又阴恻恻地看向方知锐怀里那只小狗。
“这是你养的狗?”
“朋友养的,托我带来医院做个护理。”
“朋友”这个词放在方知锐身上有些陌生,过去他从不参与任何社交,即使是在高中校园里也是独来独往,周围的学生想要上赶着结识都没办法。
毕竟方知锐的拒绝直白得可怕,最后只能敬而远之,也就只有林西图会乐此不疲地从初中部赶到高中部,拖着方知锐一起回家吃饭。
什么样的朋友能正大光明地占据他哥的时间呢?
林西图脑子里又在开大会,前台的声音在这时打断了他。
“先生,在这张纸上写一些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前台递上纸笔,又拿出另一张登记表。
“请问您的猫叫什么名字呢?我们这里也要登记一下,防止后面的药包弄混。”
林西图张了张口,余光里方知锐还站在旁边,想说的话忽然就卡壳了。
“先生?”
“……锐锐,猫叫锐锐。”
一道视线从身边投了过来,林西图拉上下巴的口罩,装模做样地轻咳了一声。
“锐锐?哪个rui?祥瑞的瑞吗?”
林西图感觉自己背上起了一层汗,脸上的温顿滚烫,鼻尖越发浓郁的方知锐的味道让他一阵心悸,头恨不得埋桌子里。
“……锐利的锐。”
说完这句林西图都不敢去看方知锐的反应,低下头却发现锐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娱乐圈跑出来了,正在方知锐的皮鞋边绕圈。
它似乎对男人极感兴趣,扒着裤脚到处嗅闻,发出谄媚的喵叫声,尾巴已经无师自通地缠到了方知锐的小腿上。
方知锐也看见了,放下马尔济斯犬,摸了摸锐锐的头,奶牛猫立刻眯起眼享受地仰着脖子去贴男人的手,方知锐一动它就欢快地倒在地上露出肚皮,不让他走。
林西图站在旁边震惊无比,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会变脸的猫,明明在家里要像奴才似的哄着才能给摸两分钟肚皮,现在光天化日下竟然直接躺倒,一副可以让方知锐肆意玩弄的态度。
简直是奇耻大辱!
“锐锐。”林西图板着脸,“你在干什么呢,快点起来。”
奶牛猫理都不理一下。
“快起来,谁让你爬到人家身上去了!”
“这就是你的猫?”方知锐漫不经心地逗了逗锐锐的下巴,锐锐瞬间心花怒放,夹着嗓子使劲儿蹭,“和你很像。”哪里像了?
方知锐接着淡淡道:“都很粘人。”
身边忽然没了声音,林西图没像往常那样反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口罩笼去了他脸上大半的神情,但露出的通红耳廓还是出卖了主人此刻劈里啪啦的心情。
“又不是谁都粘。”他哑声道。
那只挠猫下巴的手顿了顿,方知锐站起身,看向林西图低着的后脑勺。
他弟弟从小就有股叛逆的劲儿,小学的时候同学穿长裤他穿短裤,同学剃平头他非要把脖子后的头发留下来,脾气犟起来的时候甚至能跟方裴胜吵两句。
男孩在人嫌狗厌的年纪到哪儿都像只竖起刺的刺猬,唯独牵着方知锐的手心是温软的,每次偷看过来的眼神的情绪像蜜桃满胀而溢的汁水,还自以为藏得很好,林西图大概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看向哥哥时的眼神是一种怎样的赤裸。
一直蹲在脚下的马尔济斯犬被冷落了许久,不满地汪汪了两声,被奶牛猫发现了存在,立刻弓起背炸毛了,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林西图在锐锐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把猫抱起来。
“凶什么凶,你是能吵得过人家还是怎么样?”
方知锐垂眸,冷冷地朝马尔济斯犬瞥了一眼,小狗呜咽一声,立马趴在地上不动了。
他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忽然对林西图说:“方裴胜出国了,西郊莲苑的别墅空出来以后我打算改成工作室,如果你和林阿姨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的话,今晚过来拿。”
林西图怔了一瞬,刚想说话,身边那股浅淡的青柠味忽然靠近了些。
“你还有很多照片在我这里,要不要看看?”
林西图如遭晴天霹雳,怎么还有照片在他手里?
“……看完以后能再还给我吗?”林西图傻傻地问。
“不能。”方知锐不咸不淡道,不再逗留,带着马尔济斯犬走出了宠物医院的大门。
等走到医院旁的停车场,方知锐放下马尔济斯犬,有些厌恶地看向自己被小狗踩上灰尘的大衣袖管。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季时”。
铃声只响了三秒就被挂断,地上的小狗敏锐地察觉到男人此时的心情不太好,连呜咽声都不敢再出,小心翼翼地跟在方知锐身后。
电话被挂断后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方知锐没有理,他从另一侧口袋里摸出那枚戒指,神色阴郁地看了一会儿后,才重新戴上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