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夜过后,林西图忽然摸清了方知锐的睡觉习惯,他每天晚上抱着毛绒小狗睡觉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必须怀里要有东西才有安全感。
缺乏安全感的人一般睡眠质量比较差,只有当怀里有填充物时才能疏解心里的焦虑和不安。
可那只毛绒小狗那么小,毛是软的,里面的棉花却是硬邦邦的,哪有人抱着舒服?
于是林西图隔三岔五地抱着枕头站在方知锐的房间门口,脸上大剌剌写着“我能跟你一起睡吗”这几个字。
起初方知锐还会有拒绝的时候,但林西图个子矮,小孩子还没开始发育,身上软绵绵的像团云朵,脖子上还有牛奶沐浴露的味道,确实比毛绒小狗好抱,方知锐最后妥协了。
林西图赖在他哥床上的频率从每周一次上涨到每周三次,到最后整个暑假里每天都被哥哥抱在床上睡午觉。
方知锐的房间不向阳,拉上窗帘后房间里一片昏暗,凉快得连空调都不用开,聒噪的蝉鸣被隔绝在窗外,林西图舒服得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想回了,恨不得24小时赖在哥哥这里。
他哥思维聪明,不用去上学,大部分的课业都靠自己自学,即使是这样,他在初二的年纪也能跟得上初三的课程。
有时林西图看到他在书桌上做题,草稿纸上的计算公式码得整整齐齐,连一点空挡都没有。
林西图看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但对方知锐来说,规律和高度的整洁似乎是一种享受。
他学习的时候林西图就闭上嘴当哑巴娃娃,自顾自玩了会儿游戏后就困了,最后倒在床上抱着玩偶呼呼大睡。
迷蒙中他感到有人也上了床,冰凉的丝绸睡衣贴在他露出的胳膊上,冰冰凉凉。
那人到了夏天手也是冷的,抱住林西图的腰时让他忍不住舒服地嘟囔了一声,朦胧道:“哥……你手怎么这么冰?”
方知锐躺在他身后看着小孩呼呼大睡的脸,对方像个小火炉一样,隔着一层T恤,皮肤的温度很快就能把自己的指尖捂暖。
“三点以后我要去找秦瀚宇玩游戏……”林西图又在说梦话,“哥,你走慢点,等等我……”
“嗯。”方知锐把头埋在他脖颈后,“睡吧。”
六年级的那个暑假林西图沉迷PSP游戏机,每天沉浸在任天堂里享受游戏人生,忙得不亦乐乎。
刚好秦瀚宇家里买了个可以连接PSP的显示屏,馋得林西图隔三岔五就往他家跑,还会把方知锐带去。
秦瀚宇已经完全看透了林西图,虽然林西图每次来都会抱怨一句把他哥带来是多么多么麻烦的一件事,但每次打游戏打了半个小时就坐立不安,像屁股长了痔疮,说要下楼看看他哥在干什么。
“你就像我爸养猫一样,养的时候到处嫌弃它拉屎臭掉毛多,结果撸猫的时候就是亲亲小宝贝让爸爸好好抱抱你,你这不是兄控是什么?”
秦瀚宇恨铁不成钢地控诉道。
“兄控”这个词林西图第一次见到时还是在秦瀚宇玩的galgame上。
里面有一个叫百川雅田的病娇妹,是男主人公的妹妹,每天眼里除了自己的哥哥就是自己的哥哥。
百川雅田想和自己的亲哥哥结婚也就罢了,还不让别的女生靠近男主人公,最后还把其中一个可攻略的女角色绑架了,两人都对这个病娇妹妹印象极其深刻。
“你说什么兄控?”林西图大惊失色,“你以为我是百川雅田吗?我就想看看我哥在干什么,你不要污蔑我!”
“哪个好弟弟每隔半个小时就要看看哥哥在干什么,你还和你哥睡一起,我3岁的时候就不和我哥哥姐姐一起睡觉了!”
“你放屁,秦如令怎么可能让你爬到她床上睡觉,她只会在你蠢蠢欲动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踹到太平洋,你不是还经常偷看你姐的QQ聊天记录吗?我看你才是姐控!”
两人吵着吵着就要掐起来,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低鸣,秦瀚宇立刻安静下来,表情沉稳:“我姐又在拉大提琴了,你别吵,幼不幼稚。”
林西图:“……?”
林西图:“走,下去看看。”
秦如令喜欢在后院的草地上拉大提琴,最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会让她有种自己是孤独的森林公主的错觉。
上次秦瀚宇偷偷趴在草地上看,扰乱了她拉琴的氛围,还差点被胖揍一顿。
今天太阳太大,秦如令只能屈尊躲到花藤架子下拉大提琴。
她只比秦瀚宇大了三岁,但一张鹅蛋脸成熟又漂亮,祖传的丹凤眼像白狐狸又像天鹅,骄矜得瞋人一眼时,任谁都生气不起来。
她从8岁就开始学大提琴,现在除了上课就时飞往各地参加青少年大提琴比赛,奖杯多得一面墙塞不下。
平时在全国各地看到过的少爷小姐太多了,秦如令逐渐开始往颜控的方向发展,长得不好看的一概不理。
林西图长得白净,一双杏眼水润润的,五官还没长开,看上去甚至有点雌雄莫辨,比黑乎乎的秦瀚宇讨人喜欢。
秦如令待他不错,经常在他要回家时给他一袋子国外昂贵的巧克力拿回去吃。
但现在看来,秦如令似乎更喜欢方知锐。
第一次来秦家时,林西图尝试让方知锐跟他们一起打游戏,但都是碳基生物,方知锐的大脑跟他们不像一个维度层的——《街霸》的规则看一眼就能上手,即使用技能最拉跨朴素的角色也能把春丽和达尔锡打得节节败退。
林西图和秦瀚宇两人操纵同一个角色打都屡战屡败,从方知锐拿起手柄开始就注定了大魔王的游戏统治时间开始了,林西图和秦瀚宇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连女孩子爱玩的换装游戏,方知锐每次搭配出的评分都比林西图和秦瀚宇两个人加起来的分数高。
“你哥的设定太不合理了。”
秦瀚宇崩溃了,和林西图说悄悄话。
“这样不公平,两个打一个还是输,你哥肯定开挂了,让他歇歇吧,再这样下去我作为男人的自信心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话糙理不糙,但林西图不爱秦瀚宇说他哥的坏话:“你自己菜,怪我哥干什么?我哥就是比别人聪明点,咋了,你不服啊?”
“还说你不是兄控,你……”
秦瀚宇话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忽然把他拉开了,方知锐挡在林西图面前,低头看向秦瀚宇,表情有些冰冷。
少年进入发育的年纪后已经完完全全褪去了小孩圆润的弧度,五官俊美冷淡,黑眸薄唇,像日本纯爱漫画里忧冷的美少年,可气质却和那些美少年大相径庭,冷得能掉冰碴子。
秦瀚宇差点被吓哭,和从方知锐背后探出头来,和一脸迷茫的林西图对上眼,使劲儿打眼神。
“你哥要干什么!我打不过他!”
但方知锐好像丝毫没有要揍谁的迹象,也不说话,只是搬了张凳子坐在秦瀚宇和林西图的中间,不让他俩讲悄悄话,也不让两个小孩凑那么近。
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无聊,再来时方知锐最多看着他们打游戏,或者下楼到后院一个人坐着,听秦家的大小姐拉大提琴。
方知锐从不上前搭话,也不会夸赞秦如令拉得好,只是坐在椅子上远远看着。
两人保持着半个院子的距离,心照不宣的,直到傍晚秦如令练习完时,谁都没有出声。
秦如令高傲,但对方知锐也不是没有好奇,每次都想出声搭话时,发现方知锐的视线越过自己,竟然看的是身后的花花草草。
大小姐脾气作祟,秦如令自顾自生闷气,干脆专心做只白天鹅拉自己的大提琴。
今天也是如此,一个人练,一个人听,放在两个小孩眼里却不对味儿起来了。
秦瀚宇扒在窗台上往下看。
方知锐像是不觉得热似的,就坐在大太阳底下,像是在看秦如令又不像。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衬衫T恤,身姿笔挺,暴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和秦如令放在一块儿时确实赏心悦目。
“你说你哥是不是对我姐有意思,要么就是我姐对他有意思,她以前都不让别人听她拉大提琴的,我爸我妈都不行,现在居然天天让你哥听,是不是看对眼了?”
秦瀚宇撞了撞林西图,笑嘻嘻道。
林西图也趴在窗上看,看的始终是他哥,刚想着方知锐这样在太阳底下晒居然连汗都没怎么流,听到这句话忽然就怒了,拿手肘拐了秦瀚宇一下。
“什么看对眼看不对眼的?你当这是童话书,公主王子在你家后院相遇啊?还是你抢你同桌的言情小说看了?”
秦瀚宇被拐得傻眼了:“你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你……你……林西图你不会暗恋我姐吧,我告诉你,虽然你是我兄弟,但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神经病。”林西图不想理他,继续看他哥。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崇,每次下楼看到方知锐又在听秦如令时林西图就浑身不得劲儿,打游戏也心不在焉的。
脑海里全想着他哥在干嘛,是不是又在听秦瀚宇的姐姐拉大提琴,大提琴到底有啥好听的,要是他也去学,方知锐会不会天天坐在他旁边听?
“哥。”林西图忽然抻出个脑袋叫方知锐。
“林西图,你干嘛?你这样我们要暴露了!”秦瀚宇嚷嚷。
“哥哥!”
方知锐抬起头,看到林西图弯起眼对他笑,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笑出了个梨涡,微卷的额发被夏天的风吹成了中分,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轮廓。
像只还没长大的金毛犬。
方知锐从长椅上站起来,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林西图却忽然爬上了窗户,大喊道:“我要下来了,接住!”
这扇窗户离地面很近,小孩子爬出去轻轻跳一下就能着地,但秦瀚宇还是被林西图这个无厘头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靠,林西图你要干嘛!姐——你看他!”
《杰奎琳之泪》被拉错了一个音节,秦如令也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西图爬出窗户,自以为相当帅气地纵身一跃。
方知锐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将跳下来的林西图抱了个满怀,往后倒退了两步。
男孩挂在他脖子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哥哥,眷恋地在方知锐耳边蹭了蹭,如愿以偿地嗅到了好闻的青柠香。
秦瀚宇挪开捂在眼睛上的手,大喊:“接住了吗?接住了吗?”
方知锐叹息一声,低声道:“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