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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项圈”

克卜勒定律 电子熊 3171 2024-07-06 09:18:17

很久没有回到云顶公园,林西图下出租车后看到公园中央被翻新过的滑梯,恍惚了一瞬。

这些年来城北的市中心和商圈一路向外扩大发展,连带着北郊的这些别墅区的房价也踩上了天梯,每平的房价高得吓死人,但新修的别墅反而多了不少。

相比少年时期的回忆,大草坪上又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多了些为居民露营使用的木桩凳和天然料理台。

木头栈道上刷了层新漆,栏杆外的泗河波光粼粼,景色也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这个时间点正值不远处的私立幼儿园放学,小孩儿都穿统一的小黄帽和制服,玩滑梯和跷跷板的样子也是斯斯文文的,保姆在旁边看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蹭出个伤口来。

别人都成群结队地在滑滑梯上爬上爬下,只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蹲在沙坑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还往沙堆里倒水。

林西图看了眼手机,还没到他和方知锐约定的时间,干脆挪过去蹲在小男孩身边看。

忽然有个陌生人靠过来,小男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继续自己的工程。

他拿了根木棍在沙子里挖渠道,先用水把周围的沙子浸湿了再挖出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来,最后汇到一个深坑里。

林西图和他一起看着从水倒下的水流顺着沟渠一路蜿蜒而下,像一种变相的多米诺骨牌,最后顺滑地流进沟里。

“哇。”林西图感叹,“你好厉害,这渠挖得真好,还挺好玩的。”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终于肯抬头看身边的橘毛青年。

“你、你也喜欢、喜欢玩这个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林西图想了想,他小时候过得太邋遢,像根长在阴地里的菌菇,一放假除了打游戏烦他哥就没别的活动了,几乎从来没到云顶公园玩过。

小男孩的眼神充满羞涩和渴望,林西图衡量再三,最后还是诚实道:“我不喜欢玩,但是我哥哥喜欢玩类似的游戏,我以前经常……”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林西图身前的沙地上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一只手抓住林西图的衣领把人给提溜了起来。

背上靠上一层温热而坚硬的胸膛,好闻的男士香水味将林西图包围,低沉嗓音响在他耳畔:“你在干什么?”

林西图迷茫地偏过头,和身后正俯视他的方知锐对上眼。

两人靠得太近,林西图甚至能感受到方知锐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离得太近了,怕再靠久一点小心思又要露馅儿,林西图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刚想退后一步,却发现方知锐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动,冷淡道:“说话。”

也许是方知锐脸上的表情太臭,小男孩吓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抓着自己的水瓶就跑了。

林西图叹了口气;“你把他吓跑了。”

“是吗?”方知锐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在沙地上看到了那条沟渠,“你也是小孩子?”

“你以前不也喜欢自己设计那种轨道装置吗?把我和秦瀚宇唬得一愣一愣的,当时应该拿相机拍下来,作个纪念也好。”

两人一起沿着木头栈道往前走。

余光里方知锐还是白天在宠物医院时的打扮,羊绒大衣上得体干净,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狗毛,左手微微露出的劳力士在余晖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林西图郁闷地想,他哥现在是真有钱。

好吧,以前也很有钱。

“你要纪念的东西很多么?”方知锐目不斜视,“比如说我上高中时候的样子?”

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林西图想起这件事就脸红已经快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照片落到方知锐手里根本就成了他的案底,还不能狡辩的那种。

“……把照片还给我。”林西图破罐子破摔,“把照片还给我!那是我的,你难道不想要你那只毛绒小狗了吗?”

方知锐停下脚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林西图和发色差不多的脸上,刚一对上青年就心虚地眼神躲闪,又开始无意识地用犬齿咬唇肉。

“照片里的主人公是我,你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我拍自己哥哥…哪里还要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先还给我……”

一只手忽然捏上了自己的下巴,大拇指指腹上粗粝的触感让林西图忍不住抖了抖,微微睁大了眼看向方知锐。

那根手指往上游移,最后抵上温软的唇瓣,用指尖顶住了那里尖锐的虎牙。

林西图呼吸都停滞住了,呆愣地看着方知锐。

“松开。”方知锐皱眉道,“小时候喜欢咬,长大了还是这样?”

林西图下意识缩回虎牙,松开的那一刹那舌尖似乎轻轻扫过了方知锐的指尖,带着点冰冰凉凉的痒意,刚刚暂停的心跳在这几秒又跟不要命似的怦怦跳起来。

原来小鹿乱撞是这个意思,林西图开始胡思乱想,高中女同桌看到言情小说诚不欺我,可心脏要是被小鹿撞死了,方知锐会对他负责吗?

没等林西图回答,方知锐退后一步径自往前走,林西图跟上去,像小时候那样,一前一后地在这条小道上漫步。

视野里的背影已经不是那个孤单而瘦削的少年,男人的肩背宽阔成熟,已经足够富有而强大,不会再为自己无处可去而感到迷茫,也不用林西图拿脖子上的平安锁牵住手腕。

缺了中间的六年,他和方知锐之间的八年一晃而过,不过弹指光阴。

林西图戴上兜帽,泄愤似的踩在方知锐的影子上,良久,忽然出声问:“哥。”

方知锐没应,林西图就不厌其烦地喊。

“哥——”

“哥哥。”

“哥!”

方知锐像是不耐烦了,抛来一句:“你要说什么?”

“小时候我在这里跟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方知锐再次停下脚步,回头问:“说了什么?”

林西图知道方知锐肯定记得,可对方的模样好像是要自己再说一遍。

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也不记得了搪塞过去,可现在他和方知锐重新站在这里,像那六年中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那样,对面的人带着真实的体温,黑眸中只装得进自己一人。

“我说过,你要是不知道去哪里的时候,就来我这里,你…你还记得吗?”

话说出口又觉得后悔了,方知锐如今事业有成,是国内最有声望的青年钢琴家之一,想见他的人能挤满两片大草坪,独奏会上座无虚席,哪里还会无处可去?

现在无处可去的应该是自己吧。

眼见林西图头顶上两只看不见的耳朵耷拉下去,方知锐忽然伸出手,林西图还以为对方要抽自己,迅速拉紧帽绳,把自己的脸捂死。

“你现在别看我!”他别扭道。

那只手在林西图头顶停了几秒后,往下拉开了他被绑紧的兜帽。

“要哭了?”

林西图睁开眼,发现方知锐的眼里居然有淡淡的笑意,意识又有些恍惚了。

方知锐为数不多的几次笑都发生在他的高中时代,第一次看到方知锐笑时林西图还以为对方肌肉病变了,吓得不轻。

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缘故,方知锐即使有情绪外露的时刻,像一潭黑色的死水,可笑起来是水面就会泛起涟漪,是极好看的。

林西图默默移开眼,故意吸了吸鼻子。

“我才没有,问你记不记得,你又不回答我,不记得就算了。”

“如果你能保证你说的话到以后都会作数的话,我就记得,否则我就当从来没听见过。”

林西图一愣,又听见他哥低声问他:“所以作数吗?”

一群拉着手的小孩嬉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林西图回过神,急着要开口,有个小男孩的声音忽然盖过了他。

“当然作数!”小男孩拿着两张奥特曼卡片对自己的同伴炫耀,“下次你来我家,我给你看泰罗奥特曼的典藏金卡。”

林西图:“……”

方知锐像是已经从自己弟弟脸上的表情知道了答案,继续迈步向前走:“走吧,阿姨已经在家做好晚饭了。”

方家的别墅和记忆里没什么区别,前院的花草盆栽少了不少,楼角的爬山虎被晒成了枯藤,蔫巴地攀在墙壁上,看上去已经很少有人来打理。

木秋千也没了。

虽然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林西图对这栋别墅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现在看小楼一副好久好没人住的样子,忍不住问:“方……方叔叔现在是不住这里了吗?”

“他在国外和现在的情人有套房子。”方知锐走进玄关,脱下自己的大衣。

“……哦。”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都刻意避开。

林西图一想起自己读初三时混乱的那一年就头疼,毕竟他和林沐菡都没有想到,方裴胜外表沉稳斯文,在古典乐的圈子里众望攸归,私底下的私生活却那么乱,而且在方知锐的生母还在时就有前科。

如果不是方裴胜在外面包养的情人故意找上门,林西图这辈子可能都被蒙在鼓里。

中考前那段时间林西图过得浑浑噩噩,甚至都忘了林沐菡是怎么成功和方裴胜离婚的了,那时他身体不太好,总觉得忘了很多事。

好在他妈的心是钢铁做的,现在就算没有再婚也过得不错。

“林阿姨现在还好吗?”方知锐问。

“她在城南开了一间大排档,生意很好,天天关店回来就在床上数钞票。”林西图笑了笑。

但辛苦是真辛苦,夏天晚上人多,大排档又是得开到凌晨三四点才能关门,有时林西图收拾好外面的桌子进店,就看到林沐菡躺在两张拼起来的椅子上睡觉,连张毯子都没盖。

“做餐饮生意很辛苦。”

“对,好辛苦的,我妈起码私房钱很多,而我是一个真正的穷学生,四处为了生计奔波,还要被老板拒之门外。”

林西图仰起脸,幻想着他哥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甩在自己脸上。

他笑眼弯弯,嘴边笑出了个弧形可爱的梨涡,专注地看着方知锐,背后没有形状的尾巴在半空中摇啊摇。

方知锐不为所动地俯视他:“所以呢?”

“所以哥要不要包养可怜的穷学生?盈利很大的那种。”

方知锐的视线从林西图的脸转移到他左耳的黑曜石耳钉上,戴了好几年,耳钉的颜色依旧黑得纯粹。猫眼黑曜石的名字叫哈迪斯之眼,是方知锐在林西图16岁那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也是方知锐给林西图戴的“项圈”,他弟弟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作纯情,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包养都是要拿‘别的东西’还清的,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让我在你身上投资?”方知锐弯下腰,在林西图耳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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