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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心悦自己这位皇叔

定江山 顾言丶 2901 2023-12-24 19:04:46

宁衍这一觉睡过了早朝。

今日本不是休沐的日子,只是约莫宁怀瑾怕他病情反复,又见他睡得实在香,于是没忍心叫他。

不过宁怀瑾到底是个仔细人,晨起叫人去通知朝臣时,还记得吩咐他们将内阁和朝臣们的折子收上来整好,等着宁衍随时查看。

宁衍睡了大半天,肚子里除了先前灌下去的一大碗苦药之外什么都没有,腹胃拧着劲儿的发酸,再加上他浑身骨头都睡得又酥又软,现下整个人懒在床头的软枕上,越发不乐意动弹。

何文庭临走时将宁衍床前两边的帷帐都拢了起来,挂在了床头床尾的铁钩上,宁衍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发现窗外天色大亮,看着到午时了。

宁衍见已经是这个时辰,于是干脆不急着起身了,他挥退了想要服侍他起身的小内侍,顺手拿过枕边的奏折看了看。

按理说,宁怀瑾奉先帝旨意辅政,只要宁衍一日没成婚,这个“辅政”的名头就一日都在。若非有重大朝事发生,平日里的一些朝政琐事,他都自有处置权,甚至不必刻意过问宁衍。

可宁衍现在手里这些奏折都是折好的,这说明宁怀瑾连翻都未曾翻看过。

宁衍早就发现了,自从他渐渐大了,宁怀瑾插手朝事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哪怕是他时常请宁怀瑾来上书房见面,宁怀瑾的眼神也很少往他桌案上落,其谨慎程度比内阁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宁衍前几年还奇怪他怎么忽而变得这样不勤政,为此还偷偷埋怨过他。只是日子长了,宁衍慢慢也回过了神来——宁怀瑾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宁怀瑾与宁衍同姓却不同宗,算起来别说宁衍,跟宁宗源都差着一层,只能勉强算是皇家的旁支一系。

而且这些年来,这一系不知为何人丁凋落,传到宁怀瑾这里时,也就只剩他这一个独子。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家这一脉为人十分低调,几代都住在京城,先帝在时还曾经替先帝带兵镇过边疆,算是半臣子半宗亲。

这一支不温不火地过到现在,向来都是有能力的为君分忧,没能力的就在家做个闲散贵族,一向离朝堂争斗远远的,还从来没有这样花团锦簇的时候。

宁宗源当年绕过了其他更亲近的宗亲,替宁衍选了宁怀瑾,其实正是看中了他这一脉的安分。

但宁宗源当年的一封圣旨,也无疑将宁怀瑾架在了火上,将他从原本的平庸的安稳之处拽了上来,逼着他跟宁衍站在一处。

这些年来,宁怀瑾也确实很安守本分,该辅政的时候兢兢业业,等着陛下大了便开始撤手,毫不恋权,规规矩矩地退守回原本该在的君臣界限上,甚至因为“养育之恩”的缘故,还比旁的臣子退得更大。

宁衍心里明白这是宁怀瑾他家自己的立身之本,也是他们这些年来琢磨出的君臣相处之道——自古以来帝王都多疑,掌权未必就是个好事,情分越重便要越守分寸,否则不但前途堪忧,连原本的情分也要被消磨殆尽。

宁衍不是普通人家不知事的懵懂少年,他能理解宁怀瑾的顾忌和担忧……但他却不能高兴。

因为宁衍喜欢宁怀瑾。

他心悦自己这位皇叔。

这事儿要说出来简直违背人伦,任谁冒出这种想法都得先自省个千八百遍,恨不得以头触柱来打消这种荒唐的念头。

但宁衍只是神色平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将手中的奏折放回枕边。就这么一收一放的功夫,宁衍就轻巧地在脑子里略过了这件事。

因为这念头在他心里转了整整三年,他已经习惯了。

宁衍记不清这念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何而起,又是怎么从扶持之情变样成了爱慕之情的。

但要说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大约就是在三年前。

彼时宁衍刚满十三岁生日,刚刚回宫的太后打着教他人事的名义往紫宸殿送了两个面容姣好的妙龄侍女,来伺候宁衍。

教导人事的女子不必端庄,只要柔媚乖巧容貌佳就好。太后怕拿不准他的心意,送来的两个侍女是对双生子。相似的容貌被着重精心打扮过,一个淡妆一个浓抹,瞧着倒像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那夜紫宸殿中换了一种味道浅淡的木桂香,被暖炉一烘,甜得有些发腻,宁衍不太喜欢那个味道,喝了好几盏茶才压下那个味儿。

那对双生子长相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各有各的出彩之处。

只是宁衍看着那两个身穿薄纱宫装的妙龄侍女,不知为何只感受到一股无趣,要不是那位姐姐穿了一身浅绿绣梅的外衫,叫他多看了两眼,他怕是连这俩人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于是宁衍也并未招她俩侍寝,只叫何文庭把这俩人带去偏殿睡了一晚,准备第二天便打发回太后那了事。

这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巧的是,宁衍当夜梦见了宁怀瑾。

宁衍梦中是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身在王府的梅园里,正依靠在梅园门口的墙边,笑盈盈地望着宁怀瑾。

宁怀瑾喜欢梅树,尤其对宁衍亲手栽下的那棵格外好,年年都要亲自侍弄,等到结了花苞之后,更是不肯假手于人,一定要亲自照料到花开了,将树上的头一茬梅花掐下来给宁衍做成梅花糕,才算是功德圆满。

梦中的宁怀瑾比实际上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看着倒是有些少年时的样子,站在树下望着树梢时,眼里都是满足的笑意。

“怀瑾。”梦中的宁衍仿佛跟他隔开了那层君臣,也隔开了叔侄之分,只是如好友闲聊般笑着说:“你再怎么硬盯着,花儿也不会被你看开。”

“倒也快了。”宁怀瑾说:“看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等到花儿开了,摘下来酿些酒想必也很不错。”

宁怀瑾说着转过身,向着宁衍走来。宁衍直起身子,只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笑着伸手去迎他,随口揶揄道:“也好,等酒酿好了,我非得……”

宁衍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发现在走动间,宁怀瑾身上颜色沉闷的外衫不知为何忽然变作了一身浅绿绣梅的夏装。宁衍微微一愣,只觉得这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宁怀瑾就已经走上前来,笑着拉住了他的双手。

“不管陛下说什么,臣都遵旨。”宁怀瑾说。

宁衍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宁怀瑾托着他的手,如美玉般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架着他的手掌。

微凉的小指指尖划过了宁衍的掌心,又不自觉地轻轻地勾了勾。

宁衍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瞬间从梦中惊醒了。

午夜时分,殿内只有守夜的小内侍在他帷帐外的脚踏上打着盹,烛火映照在帷帐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宁衍缓缓地吐出一口又辣又烫的浊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出了一身的大汗,里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苦涩味道。

那味道甚至盖过了殿内的香料味,无孔不入地笼罩着他。

宁衍在醒来的瞬间就想起了宁怀瑾身上那套衣服的由来——他睡前刚刚在太后送来的侍女身上见过。

但想明白这个也没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宁衍木愣愣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僵硬地伸手在被褥里探了探,摸到了一手粘腻湿滑的触感。

在那一瞬间,宁衍几乎以为自己疯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也清楚地明白这个梦映照出了什么。

他那点连自己都不清楚的龌龊念头只是被一件衣服轻轻一勾,便顿时丢盔卸甲,变得再无藏身之所。

少年心性在这种背德感下脆弱得还不如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在那之后,宁衍曾一度不敢见宁怀瑾,哪怕有朝事相商,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叫上一堆朝臣一起商议。

但哪怕他这样躲着宁怀瑾,他脑子里那荒唐的想法也没随着这种距离渐渐褪去,反而因为宁衍自己的“逃避”而愈加变本加利起来,仿佛是一颗汲取到养料的种子,在他还未发觉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宁衍开始有意无意地会注意宁怀瑾,上朝的时候会看他,下朝议事的时候也会看,甚至于宁怀瑾不在他眼前时,他也时常会想着他这时候在家中会做些什么。

他一边恐惧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心情,一边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宁怀瑾。

那个荒唐的梦也随时随地会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神,宁衍越想要忘记,那梦的存在感就越强。以至于到最后,宁衍可以随时随地清晰地回忆起那个梦的所有细节,包括宁怀瑾攥着他手时,那冰凉柔软的触感。

宁衍逃避过,愤怒过,甚至为此恐惧过。在那段时间里,他只要看到宁怀瑾便觉得羞愧无比,恨不得在心里唾骂自己千遍万遍,甚至会抄写《礼记》用来试图宁神。

只可惜《礼记》从头到尾抄了好几遍,他这心性还是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这种心情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小半年,宁衍终于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他放不下宁怀瑾。

哪怕他每天都要被这种羞愧和自责所累,但只要宁怀瑾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会注意到他。

彼时十三岁的宁衍已经学了整整七年的帝王之术,也算是小有所成。

但唯有在宁怀瑾面前,什么“喜怒不形于色”,“潜御群臣者也”,都能被他忘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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