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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奇袭

定江山 顾言丶 2859 2023-12-24 19:04:46

宁衍举着手里的信件,一脸狐疑地看了看信,又抬头看了看十里,最后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玲珑。

玲珑:“……”

第三遍了,玲珑默默地想。

信纸上总共不超过二十个字,连个生僻的偏旁部首都没有,可从小饱读诗书的年轻陛下像是忽然变得不认字了,愣是就着烛火将这封信颠来倒去地看了三遍,像是硬生生想从里头看出点什么“言外之意”一样。

“弄错了吧。”宁衍把信纸放书案上一放,向后靠回椅背里,狐疑地说:“秦六是这么传的话?”

十里:“……”

十里不像秦六一样总是明里暗里地围着宁衍转,这么多年来,他在宁衍身边伺候的时候不多,对他算不上太了解,被这么一问也差点问蒙,下意识看了玲珑一眼。

“……回主子,没传错。”十里谨慎地说:“六哥就是这么说的。”

宁衍皱了皱眉,又捻起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第四遍,像是要把上头的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一样。

玲珑从来没见过宁衍有这样患得患失的表情,她看着宁衍摩挲着那张信纸,脑子里突然突兀地蹦出了“近乡情怯”四个大字来。

秦六不会传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宁衍也相信十里没有译错,他只是没明白宁怀瑾为什么突然提起“喝酒”这种事儿。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字眼的同时,宁衍就会想起他梦中那坛闯了大祸的梅花酒。那是一切事端的起源,也是他心意藏无可藏的罪魁祸首。

宁衍不相信宁怀瑾已经忘了这一茬,甚至凭宁怀瑾的性格,只会比他记得更清楚,哪怕走在大街上看见酒坛子,都能想起这一出乌龙来。

那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要喝酒,宁衍想。

他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但又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所以连想都不敢想,只觉得不可置信。

毕竟这个邀请无论是对宁衍还是宁怀瑾来说,都显得太过于敏感,甚至于比什么赏花游船之类更显得意味深长。

再加上这是宁怀瑾的邀请,如果抛开宁衍那个“胆大包天”的猜测,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了。

宁衍深深吸了口气,豁然从书案后站起了身。

十里和玲珑猝不及防,还以为他想要做什么,也都下意识迈步向前,想要跟着他往外走。

可宁衍只是原地转了一圈,转而用手扶着桌案,好像自己也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玲珑跟十里对视了一眼,试探道:“陛下,怎么了?”

宁衍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正在被一股狂喜笼罩着,还没挤出说话的力气来。

哪怕宁衍心里再怎么疯狂地想着“可能是会错意了”“可能是个误会”来试图让自己冷静,免得之后失望,可那种名为“得偿所愿”的欣喜还是违背意愿地席卷了他。

他完全对抗不了这种由宁怀瑾带给他的欢喜情绪,仿佛不管宁怀瑾到底是不是对他有了超脱与君臣之间的感情,就只单单冲着他传话的这一瞬间的动摇上,就足以让宁衍欣喜若狂一样。

但这股欣喜来的太快太猛,迅速得让宁衍来不及反应,他面上的表情空白一片,眼神茫然地落在虚空中的一点上,按在桌案上的左手有些微微发抖。

“十里。”宁衍从情怯和喜悦两种情绪的拉扯中勉强挤出了一丝力气,沉声说:“叫南阳府尹进来。”

“南阳府尹今日不在南阳。”十里回话道:“,他今日去慰问先前城外遭受损失的农户了——可是要去叫他回来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宁衍捏了捏眉心,强硬地逼迫着自己从浪潮一般的情绪洗刷中找回理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就不必麻烦了。”宁衍说:“留个口信给他就行了。”

玲珑听他这个话茬就觉得有些不妙,忙问道:“陛下是要出门吗。”

“是。”宁衍说着匆匆将那张信纸收起来折好放进怀中,外头天色已晚,他却像是一刻也等不及,步履匆匆地从书案后头绕出来,迈步就要往外走。

“对了——”宁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暂且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玲珑。

“你就不必去了。”宁衍说:“明日一早,找个大夫过来给你诊脉。”

玲珑乖顺地应了声是。

宁衍的目光从玲珑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她的小腹上,他微微拧了拧眉,似乎是在心里掂量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你已经有两——哦不是,三个月的身孕了,明白吗。”

玲珑的神情变也没变,仿佛宁衍吩咐的不是身孕这样的大事,而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晚膳一样。

“是。”玲珑道。

距南阳府几百里外的谢家军营地里,各处已经熄了明火和蜡烛,马蹄上包裹了厚实的棉布,整个营地都沉在了黑暗之中。

谢珏和宁怀瑾身上的轻甲已经提前用煤灰涂黑了,他俩人牵着手中的马,居高临下地站在半山腰的高处,远远望着桐柏县的方向。

“秦六回来说,桐柏县那边并非完全不许人进出。”宁怀瑾说:“每隔三天,城门会开启一次,外头的农户以村为单位,每村的村长会带上几个青壮年,过卡进城送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能混进城里的方法。”

“但是带去的青壮年都是守卫脸熟的,若是混入了生面孔,哪怕是手里拿着过关的腰牌,守卫也不会放人进城。”谢珏说:“王爷这招未免有点险。”

前一天,秦六奉宁怀瑾之命去探了桐柏县的情况。那姓冯的守将为人多疑又谨慎,早防着会有人浑水摸鱼地进城,早早设立了一套城门进出的规矩——若遇到生面孔,都是一味先投入大牢里,然后城内外通报,若那人家中有亲人的,便在亲族中挑选三个人,由当地的乡长带着户籍籍贯去作保,才能把人领出来。

所以若想浑水摸鱼进去,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但秦六回来的日子也巧,第二日早上便是城门开启的日子,城门会从寅时初开到申时末,只开最东侧的大门,一应进城的外来户都要在门口接受检查。

谢珏原本想放弃从内击破的办法,但还是宁怀瑾想了个主意,说不然就使个声东击西的法子,挑着寅时末的时候偷袭桐柏城,趁着天色将明未明时,先把这水搅混了,再看看能否有机会混进城去。

谢珏虽然觉得这法子有些冒险,但细想想,却也不是没有可行之处,权衡之下便答应了。

按他和宁怀瑾先前的部署,他二人会将大部分兵士留在营中按兵不动,只各带五千起兵,分别从西北两侧偷袭新阳城。打不打下来另说,总之动静闹大些就好。

而秦六则带着他们挑出的五六个精锐埋伏在东门侧,若有机会,便浑水摸鱼地跟着送菜的车队混进城去。

“王爷在京中时,处事总是要思虑好几遍,确保个万无一失才行。”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小一刻钟,谢珏笑了笑,随口闲聊道:“出兵打仗时,倒是善用这种风险大的奇谋。”

“若一味地按兵不动,空耗粮饷,对战势也无益,还不如试试看。打个奇袭而已,不成也没什么风险,但若成了,便能帮我军个大忙。”宁怀瑾顿了顿,说:“何况本王忽然想早些回南阳。”

“怎么?”谢珏说:“王爷在军中待得不习惯?”

“也不是。”只当着谢珏的面,宁怀瑾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坦然道:“本王想早些回去见见陛下。”

谢珏:“……”

他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山脚下兵士们黑压压的影子,没敢继续接这个话。

宁怀瑾也不太在意,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先一步拉过了缰绳,说道:“时辰到了。”

谢珏神色一凌,正色道:“王爷千万小心,战场之上不比平常,万一敌方有守城之术,一定要及时撤退,你我此番只为制造混乱,千万要自保为上。”

宁怀瑾略略颔首,牵着马下山去了。

寅时二刻时,宁怀瑾和谢珏带队悄无声息地从密林里离去,一左一右地兵分两路,一路渡水,一路翻山,绕了半个大圈,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桐柏。

桐柏县城不小,但毕竟只是个县城。宁铮手下的守将先前为了防夜袭,将所有的兵士都调到了城内驻扎,反倒给了宁怀瑾突袭的机会。

这次奇袭,为了尽可能藏匿踪影,他们个个轻装简行,如非遇到意料之外的情景,连信号弹联络都要避免,免得打草惊蛇,先被城内的人发现了端倪。

桐柏县县城的四面城墙各放置了两个瞭望塔,每个瞭望塔设两人,两个时辰一换岗。看得出来,这位冯姓大将对于桐柏县相当看重,虽然这些天一直没有主动出击试图往南阳方向推进,但防守已经做得极其严密了。

——但想来宁铮也想不到,此次出征而来的,除了皇帝之外,还有皇帝身边如鬼魅般的影子。

宁怀瑾是极其相信秦六的,就算其他人混不进去,只要他们这边骚乱一起,秦六是一定能进入桐柏县的。

而陛下身边的影子一入敌穴,只会成为一把尖刀,蛰伏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中,随时会给敌人致命一击。

宁怀瑾抬起手,他身后的兵马无声地停下。宁怀瑾眯着眼睛,借着稀疏林木的遮挡看向百米外的城楼。

他将背上的弯弓往前一甩,从箭篓里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开了弓弦。

下一秒,羽箭裹挟着凌厉的气劲破空而出,在静谧的夜色里划出一声清脆的哨响,直直地穿透了一位瞭望兵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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