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方便车,就给捎回来了——那啥,大伙赶快抓啊!”胖子连忙转移注意力。
车老板子一挥胳膊:“都抓活的,再回村多叫点人。”说完,冲进鸭群,一手拎着一只鸭膀子,跑回马车跟前扔了上去。
霎时间,鸭群鹅群就炸营了,扑棱着膀子乱跑。胖子一看不好,连忙叫大伙先别忙着抓,四面围住,免得跑丢。
胖子这面人单势孤,压力最大,有两只鸭子最厉害,飞的也高,直奔胖子的大胖脸飞过来,翅膀尖刮到脸皮,火烧火燎。
没办法,胖子只好节节败退,离靠山屯越来越远。有几个老板子从壕沟那边迂回过来,甩了几下大鞭子,这才渐渐阻挡住鸭鹅的冲锋。
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啥玩意一多都难摆楞啊。”
正在感叹之际,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喔喔喔——呀呀呀——”
只见奇奇出现在鸭鹅大军的前面,嘴里叫了几声,然后蹦蹦跳跳地往村里走。那些鸭鹅嘎嘎嘎,呱呱呱地跟在后面,再没有一个乱飞乱跑,秩序井然,就跟接受奇奇检阅似的。
“人比人气死人啊。”胖子仰天长叹一声,然后跳上车老板子的马车:“出发。”
大伙扔过来几件羊皮袄,胖子连铺带盖,倒在车上睡着了,马车颤颤悠悠,叫胖子在睡梦中仿佛置身小时候的摇篮。
下午三点,这才到了县城北门,胖子眼睛一扫,却没有发现老革命一伙人,道边上空空荡荡,根本就没人。
跳下车来,胖子心里纳闷:“不会是遇到麻烦了吧?”
刚要找人问问,就见从远处走来一人,一溜小跑到了胖子跟前。他头上裹着狗皮帽子,只有一小条脸露在外面,一边跑,还一边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
“耍猴的,人呢?”胖子一看这个贼一样的家伙就是耍猴人,连忙询问。
“小点声,都被公安局给抓走了。”耍猴的带着哭腔说。
“咋回事?”胖子也急了。
“说是投机倒把,反正都被公安局抓走,还有那些东西,都当成作案工具没收了。胖子啊,你是主犯,快点跑吧。”
胖子心中了然:肯定是那位县长大人捣鬼。于是喝问道:“那你是咋跑出来的?”
“早晨的时候,我们刚开张,收了十多只大鹅,然后就来了一辆大解放,从上面跳下来不老少公安。对了,就有上回在广场抓我的那个。我一看不好,就猫进人堆里,这才侥幸漏网。我琢磨着,咋的也给你报个信啊,于是就躲起来了,胖子,咱们赶紧逃吧,不然还得蹲笆篱子。”耍猴人心有余悸地说着。
胖子使劲在后脑勺抓了几把:“老板叔,你们先回村,我去公安局。”
“嗯,也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胖子你先去吧,我跟着回村,给你们拉几床棉被。”耍猴的一边说,一边往马车上面爬。
“你下来,咱们一起去,放心,咱们去跟他们讲理,不会有事。”胖子像拎小鸡一般,把耍猴的拉下来。
“胖子,这事可得慎重,最好先找人问问。”车老板子有点担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胖子拉着耍猴的袄领子就走。马车上那些小伙子可不干了:“胖子,要去大伙一起去,这时候谁也不能当孬种!”
“咱们又不是造反,去那么多人干啥。”胖子把手一挥,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人溜达到公安局门口,已经四点多了。耍猴的一个劲央求:“胖子,咱们真要自投罗网啊?要不,我在外面给你把风吧,要是都抓进去,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啊。”
胖子心里也急啊:因为公司的事,叫大伙进公安局。他知道,这个时代,进公安局那是很丢人的事。尤其是老革命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万一折腾个好歹,肠子悔青都晚了。
不过,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啥事没有的模样。胖子知道,越到危急时刻,越要保持镇定。
看到从公安局大门走过去,耍猴的这才放心。又走了半道街,胖子停住脚步,靠在树上抽烟。
因为到了下班的时间,不时有穿着警服的公安从道上走过。耍猴的背过身,狗皮帽子压得不能再低。
“大大方方的,瞧你那德性就不像好人样。”胖子低声跟他说了一句,然后就拽拽他的衣襟,慢吞吞往前走。
身后有两个公安走过来,很快超过他们。胖子就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一个中年警察回头看了胖子一眼:“这人够胖啊。”
另一个年轻些的笑道:“肯定不是,他还有胆子在公安局门口乱窜?”
两个公安这才继续往前走,过了路口,两人分道扬镳,胖子就跟定年轻高大的那个。
看到那个警察钻进胡同停下来,胖子加快脚步追上去:“萧老弟,到底是咋回事?”
萧月明转回身,脸上也十分严峻:“你还在这晃悠,公安局已经发出逮捕令,去靠山屯抓人了。”
“嘿嘿,我是问问我们那几个人咋样?”
萧月明环视左右,这才压低声音说:“这个案子是县里关照下来的,说是你们投机倒把。看样子有点麻烦,他们几个都被关到拘留所了!”
“妈的,俺们是名正言顺买鸭买鹅,啥时候偷鸡啦!”胖子当然知道投机倒把是啥意思,在市场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情况下,这个罪名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
现在,老革命他们不仅被请进公安局,还关进拘留所,这要是传出去,对几个人的名声是多大的影响啊。
“萧兄弟,你是公安,你说说我们这算投机倒把吗?”胖子想最后确认一下。
“按理说不算投机倒把,投机倒把最大的特征就是有买有卖,低价买,高价卖。不过,你们这样的事以前没有先例,谁也不好界定。”萧月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立刻履行公务,不然,早就把胖子拷起来。
“看来,我们还算是破天荒了呢。”胖子叨咕了一句,然后握握萧月明的手:“我去找王书记,你也去拘留所跑一趟,别叫老革命他们受苦啊。”
“我下午开车把他们送去的,已经关照过。就是程磊这一次有点麻烦,这家伙脾气太直,竟然直接跟赵县长对面骂娘——还有,王书记上市里开会去了。”萧月明忧心忡忡地说。
胖子就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想不到在关键时刻,程磊还真能挺身而出,不愧是当兵的出身,就那个狗屁赵白脸,老子都想骂他八辈祖宗!
不过胖子还是强压心头怒火:“月明,谢谢你,咱们就先分手。”
看着萧月明的身影快速消失,胖子心潮翻涌:这件事已经连累程磊,就不能再把萧月明也裹进来啊。
“王书记不在家,那咋办啊?”耍猴的急得抓耳挠腮。
胖子掏出一个小本,翻了两页,然后扫了两眼,又把本子收起:“我去打个电话,你把这个号码也记住,如果我被抓起来,你就打这个电话,找一个姓叶的,把这事告诉他。”
拽出几张大团结塞进耍猴的手中,胖子又把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说:“你不惹人注意,公安局应该不会抓你,现在咱们就分开,你从那个胡同口出去。”
耍猴的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就不怕我跑了啊?”
胖子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说:“你要是那样的人,我也就认了。”
耍猴的一跺脚,猫着腰向胡同那边的出口跑去。
“上哪去打电话呢?”胖子开始琢磨这个问题,这年头想打电话可不容易,县城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公用电话,个人家就更不用说,想要打电话,除了去邮局,就只有上各个单位。
既然事情已经严重到发下逮捕令的程度,还是不要去邮局了。可是县城里的单位,胖子根本就没有认识的。
琢磨了一会,胖子想起了剧团,估计逮捕令刚发下去,他们还不知道信。打定主意,胖子就趁着夜色,奔向影剧院。
锣鼓家伙点的声音从剧场里面传出,胖子也无心分辨唱得是啥,直接从后门进到办公室。
传达室的老头还真认识胖子,直接就把他放进去,胖子随口问了一句:“蔡华人今晚加班不?”
“在里头呢,一会他们有演出。胖同志,你又来给他们排节目啊?”老头乐呵呵地说。
胖子点点头,连忙进了走廊。猛听身后一个屋门打开,然后传来一声:“不许动!”
就觉得腰眼被什么东西顶住,胖子也不由激灵一下子,心中一沉:完了,这公安也真神了,竟然在这设下埋伏圈。
“嘻嘻,黄大哥,吓一跳吧。”身后的声音忽然变得嘻嘻哈哈,胖子一扭头,这才长出一口气,原来是那个艺名“笨小孩”的演员,手里拿着把扇子,刚才肯定就是用这个顶住他的。
“小孩,别吵吵,我有事找你,我有急事,想打个电话。”胖子连忙转入正体。
“电话啊,那得找团长,我领你去。”笨小孩倒是真热情,拉着胖子的胳膊就直奔团长办公室。
想到和这位团长也算有点交情,胖子稳定一下心神,跟着来到门口。敲敲门走进去,团长看到胖子,不由一愣,随即满面笑容:“黄同志,你来的正好,我正想请你去呢,今年还得麻烦你给出主意啊。”
两个人握握手,胖子现在有求于人,也就点头答应,然后就说明来意。
团长满口答应:“成,你先打,我出去弄点开水。”说完,拎着暖壶往外走。
笨小孩连忙上去抢暖壶:“团长,我去打水。”
咣当一声,暖壶掉在地上,里面的壶胆立刻摔破,哗哗哗开始往外淌热水。
“团长,这里有水啊?”笨小孩很是纳闷。
团长拉着他冲出屋门,哐当把门关上,咔嚓一声,屋门上锁。胖子的脸上不禁露出苦笑:看来团长是知道抓捕我的事了,不管怎么样,先把电话打了再说。
胖子抄起话筒,开始摇动把手,不料,等他接通邮电局之后,刚说出电话号码,听筒里面就再也没有声息。
门外传来笨小孩急头白脸的声音:“团长,你掐电话线干啥,为啥还把黄大哥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