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起码对于传送门来说是这样。如果没把握悄悄潜入第二层,它少不得下去逛逛。
在等待的过程中,黑发女孩从始至终淡定地坐在桌边, 手边放着一杯冒着冉冉热气的红茶。从外表看来,这绝对是满足一切孩子幻想的床头故事主角。
缎绸与流苏裁剪的深蓝色裙摆反射波光, 点缀着宝石与珍珠。深褐鞣皮小皮鞋配上白色小短袜, 任谁都会赞叹一句比公主还漂亮。而这一身昂贵衣裙仅仅是点缀,白皙皮肤柔嫩如羊脂, 黑色长发打着卷,轻柔地散落在肩头。坐在椅子上的仪态标准漂亮, 脊背挺直得像只小天鹅。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双鲜红的眼睛。既不会让人觉得恐惧,显出恰到好处的剔透天真, 又烘托出一种高雅的气质。
半透明的身体无害于其形象, 反而增添了几分神秘。年幼的女孩微微抬起头来, 小扇子似的睫毛浓密漆黑。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您不趁机拿点什么东西出去吗?他们的技术虽然烂, 但对于普通人挺好用的。”
女孩跳下椅子,离开前将人偶放在了桌上:“当然要拿,不过不是现在。你看过戏剧吗?当戏剧开场的时候,编剧是不能待在台上的。我们必须去把真正的主角带过来。”
“真正的主角是?”
“那些死在这里的人。”
走廊很快到了尽头, 这次无需传送门动手。黑发女孩手持提灯,在门前轻轻一抹, 立刻有灯火缠在门上。没有温度的火焰跳跃着, 格洛丽亚继续说。
“你知道吗?在我五岁的时候, 爸爸送了我一座花园,他在花园里种满了妖精花, 告诉我在十八岁的成人礼上会有花妖精为我唱歌。我九岁时,爸爸带我去看海。在月光下, 大海就像是一面皎洁的镜子。爸爸指着跃出海面的鱼告诉我,这是南域有名的飞鱼,每当春夏之交便会成群跃出水面,月光照在它们半透明的鱼鳍间,反射出银箔般的光。我说爸爸,我想要穿和大海一样的裙子。在十岁生日上,爸爸送了我一件用人鱼绸和珠宝制作的裙子。当月光照在裙面上的时候,会泛起海水的波光。”
“爸爸说,只要是他能做到的,我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他不求我聪明伶俐、漂亮可爱,只有一个愿望。”
“他希望我能像妈妈一样,成为一个善良的人。爸爸说,他曾经是个流浪的穷小子,没人看得起他。直到一位骑士的女儿怜悯他,替他清理了身上的恶疮,给他饭吃,让他留下来在商铺里做工,他才逐渐成为了大商人,并向老骑士求娶了他的女儿。那是他见过最温柔美好的女人,可妈妈陪他走过了风风雨雨,却没能等到幸福降临。”
“因此,我将收集来的善汇聚成提灯,可以救赎那些沉沦黑暗的灵魂;恶的一半变成玩偶,惩罚那些丑陋的家伙。当这些凶手得到惩罚后,爸爸会不会高兴呢。”
女孩自言自语着,伸手推开面前的大门,从中涌出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手艺人的基地里有着太多恶意,倘若这是魔法时代,肯定会滋生不少怨灵。但所有灵魂归于黑雾,逝者只能忍受无尽痛苦折磨,沉沦深渊之中。
但在这个瞬间,所有死在基地中的灵魂面前亮起了一盏灯。
温柔的、清冷的光辉就像是月亮一样照入了黑暗中,让浑浑噩噩的灵魂逐渐恢复了理智,它们惊疑不定地盯着那盏提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提灯的女孩停在它们面前。明亮的眼睛倒映着扭曲身形,独自处于亡魂群中却无畏惧。像是一朵降落在人间的雪花,又好似在高处注视它们的月亮,清冷冷地发光。
“生者可以肆无忌惮杜撰死者,却无人为灵魂伸冤。”
是啊,为何他们凄惨死去,凶手却还活着?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正义都是狗屁,根本没人会来救他们!
亡灵的心绪汇作呼啸海浪,挟裹着生前的怨恨与憎恶。他们冲撞着阻碍自己的黑暗,渴望回归人间。
唯有灯光附近的灵魂能够保持理智,向女孩发出祈求:“请您帮帮我们,带我们离开这里吧。”
继续呆在这里,他们迟早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被死时的痛苦折磨到发狂。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你们的怨恨由我来释放,从今日起,不必再受黑雾与绝望的囚禁。”
“我给予你们亲手完成复仇的权力。”
女孩提起灯盏,如豆灯焰猛地高涨。
是灯火汇成了波浪,还是大海正在被灯火点燃?
灵魂们搞不清楚,灯光融化了四面八方的黑暗。光之路蜿蜒伸向远方,直到伸入它们不可抵达的门扉内。
在女孩的指引下,亡魂们争先恐后地踏上光路,涌入了外面的世界。一个个虚幻身影出现在白色长廊内,它们愣了一下,死前的绝望记忆立刻苏醒。
“是那些人!是那些人!”
“我们回来了!”
丝丝缕缕黑线缠绕在亡魂身边,聪明的人立刻明白这是女孩的馈赠。他们试探着碰触黑线,虚弱魂体顿时充满力量,甚至能够碰触到实体。正如女孩承诺的那样,如今的他们才有办法真正完成复仇!
灵魂们对视一眼,迫不及待地寻找起目标。很快,他们找到了第一个幸运儿。木匠呆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转不过脑筋。难道是实验品跑出来了?没等他反应,终于发现猎物的亡灵们一拥而上,撕咬起他的身体。
“啊——!!”
人类的惨叫惊动了其他人,地下一层的手艺人急忙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
“有人袭击!”
手艺人全部乱了套。他们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亡魂圈圈围住。不少灵魂认出了手艺人的身份,扭曲地嘶吼起来。
“你为什么送我去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我记得你!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
“可怜可恨,可憎可恶...”
“可怜可恨,可憎可恶...”
灵魂们纷纷陷入疯狂,争先恐后地向目标扑去。阵阵寒风灌入人类体内,让他们心头的负面情绪疯长。有些在逃跑,有些在战斗,还有一些跪地求饶。亡魂们啃咬着目标的身体,将死时的痛苦与之同化。被攻击的手艺人立刻发出了惨烈的哀嚎。同类的悲鸣进一步激发了混乱。直到有人大喝一声。
“大家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便一个D级污染物都能把这些东西解决掉。”
这是一位碰巧没有离开的石匠。作为管理者 ,他们有权随身携带污染物 ,其中一个恰好能够派上用场,帮助石匠解决了袭击的亡魂。
他深知这么多人一旦彻底溃散,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宁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声提醒。
在石匠的组织下,其他手艺人临时抽调出仓库里的试验品。果然,这些亡魂根本无法突破污染物心中安定了一些。在基地里其他没有,实验品最多!他们完全可以人手几个。这些亡魂虽然数量庞大,可实力弱小,完全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
情况一下子稳定起来,亡魂们节节退败。格洛丽亚的目光落在石匠身上,怀中人偶微微一闪,几个亡灵气势骤然一变,低吼着向对方扑去。
格洛丽亚轻轻一笑:“没关系,看来我们的两个人质不太老实,有谁将信息泄露出去了,算了,没什么区别。”
这些灵魂的实际攻击力不强,其实很容易解决。如果手艺人只有这种水平,早就被贵族协会歼灭了。其他不说,这些人连个B级污染物都没拿出来,真当在玩游戏吗。
既然给了她机会,就别怪她出狠招了。所谓诱敌深入,可是很容易变成引狼入室的。
提灯柔柔闪动,刚刚散去的灵魂在灯光范围内重新汇聚,再次扑向了敌人。
人的灵魂由善与恶形成,即便灵魂消散,这两种能量仍旧存在于天地间。
对格洛丽亚来说,虽然做不到真正的复活,不过将这些能量收集起来,缝缝补补到一起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只需要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一些自己之前收集到的善恶作为粘合剂。
你可以将其视为修复,也可以将其称之为换新。想要毫无缺陷地还原某个灵魂很难,但这些恶灵只希望报仇,根本不在乎自己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的操作余地就大多了。
于是,手艺人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些亡灵能力不强,数量极多,源源不断。他们杀得手都麻了,对方居然还在冲。
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怕的是不死的敌人。当这群敌人极端仇视某人时,情况就变得更加棘手。
是的,这些灵魂造成不了太大伤害,但他们可以让人混乱,发疯甚至攻击起同伴。其中某些亡魂杀伤性更大,一口就能咬下一块肉。
与此同时,格洛丽亚先前放在房间里的玩偶动了起来。玩偶跳下桌面,身体迎风而长,转瞬有了成人大小。
逃跑的手艺人突然看到走廊那头的黑色人影。他不做二想:“快过来,这边安全!”
黑色人影果然听到了呼唤,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随着距离缩短,手艺人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中有人穿这种黑袍吗?
想法刚刚划过脑海,黑色人影速度越来越快,直接来到他的身前。猩红颜料勾勒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巴咧开巨大的弧度。从黑色袖口伸出一双满布伤痕的手,持有黑色天平。
“这是一个交易。”
“你用什么来交换自己的生命?”
幽幽声音传入耳中,手艺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发动攻击,对方毫无反应,唯有怪异笑容愈发恐怖。那些颜料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落,犹如流动的鲜血。
“你用什么来交换自己的生命?”
用什么来交换...自己的生命?
这个问题实在来得莫名其妙。黑袍商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手中天平化为一柄镰刀,向对方的脖颈砍去。雪亮寒光映入眼中,在死亡的威胁下,手艺人突然开窍,下意识闭上眼睛大喊:
“我愿意用我身上所有的污染物作为交换!”
镰刀停在半空中,只割掉了几根头发。手艺人感觉对方从自己身上拿走了什么。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黑袍商人转身离开的身影。
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手艺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根本没人告诉他还有这种怪物在走动。
想起什么一样,手艺人猛然抬头,脸色惨白地向身后望去。几个亡魂扑向了他。
“啊啊啊啊啊!!”
黑袍人的袭击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手艺人不得不缩小防御圈,并向地下二层求救。
或许是由于管理着身份的原因,手艺人的运行模式与机械城很像。若无大事,很少有事情会传到地下二三层,防止影响重要的实验。若有问题,则会依次通知二三层管理者,派遣人前去解决。
而工匠和铁匠的晋升分为两种,一种是作为血脉者晋升,一种是依靠研究成果晋升。前者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特设的。
地下二层的管理者立刻通知了本层的铁匠们。被叫来的铁匠们抱怨连连,不得不暂时暂停了手上的实验。
“该死的,居然在这时候有人袭击。”
女铁匠也在被通知的范围里。她握住手中的人偶,表情不由得阴沉下来。
这个从血肉中诞生的玩偶很有趣,她正在研究这个玩偶的作用,哪有时间去管这种闲事?可不管也不行,那些木匠都是普通人,真有问题还是需要他们这些血脉者来处理。
女铁匠只得起身,嘴里吩咐着:“你们去拿封印盒与银链来,先把这东西放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两个帮手自然照做。他们将玩偶放进盒子里,自己也变得安静下来。这算是协助傀儡身上不大不小的问题,在没有人命令的情况下,它们通常会保持待机。
这给了等待者一个机会。待周围安静下来后,封印盒突然开始抖动。银链慢慢松开,盒盖从内部直接推开,黑袍玩偶坐起来。丝丝缕缕黑气涌入它体内,玩偶的提醒随之变大。协助人偶们这才有了反应,可惜为时已晚,黑色镰刀砍掉了两个头颅。
黑袍玩偶手持天平,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在数量上不如灵魂,可实力强大太多,能够轻松碾碎亡魂们无法解决的敌人。
遗留在推车中的黑袍玩偶最后一个跳出推车,它来到电梯口,人性化地按下了电梯。随着底板下降,第一批灵魂抵达了地下二层。熟悉的场景刺激得双目赤红,展开了不分人的攻击。
亡灵的狂笑与人类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恐怖的交响乐。在做实验的时候,这些手艺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实验品报复。越来越多的手艺人遇到了身穿黑袍的商人,反应不及时的通通丢了性命,活下来的则失去了身上的污染物。运气好的还能找到附近的仓库,及时进行补给。运气不好的转角便遇到了发狂的亡灵。
传送门见状感慨:“果然当人类自己疯起来,就没有污染物的事了。”
尽管这些亡灵弱,可没有污染物的情况下,普通人根本无法伤害到它们!
而与黑雾信徒不同,大部分手艺人本就是普通人。失去了最大依仗后,只能沦为亡魂复仇的目标。
很快,手艺人们开始动用更加危险的污染物。格洛丽亚大开眼界。别看手艺人个体能力不强,手段血腥,研究出来的东西很有趣。拿去给机械城研究一下,肯定能极大提升对污染物的研究水平。
说干就干,趁着手艺人忙于清理亡魂,她将房间里的研究资料和设备席卷一空。传送门这次不掩饰了,横竖知道他们来了,再躲躲藏藏有什么意思?
因此,传送门的作风相当狂野。
研究资料?带走!
试验品?带走!
材料?带走!
怪物?杀了变成材料带走!
活人?带走带走,统统带走!
主打一个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就连地板都恨不得扒下来带走。怎么带走的方法也显得很随心,那不是有龙裔营地在嘛。
营地里的某位龙裔只是随便一开门,迎面就被木盒砸脸。紧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喷薄而出 ,直接将这位倒霉龙裔压在了最下方。
实在没办法传那么远的也不要紧,这不还有龙裔小分队在嘛。
几个人一脸懵逼地看着空中展开的黑色大门,这个倒是认识,可门里为什么在往外吐人?
“这是奥雷乌斯大人和格洛丽亚小姐救下的人,交给你们处理了。”
传送门管啥不管埋,传完话就直接潇洒离开,美滋滋地找格洛丽亚领功去了。后者随意夸奖两句,亲身出现在了一位铁匠面前。
很凑巧,正是先前的女铁匠。她刚刚锤飞了几个亡灵,手臂肌肉线条拱起,神情凌厉狠辣。看到面前的女孩,她直接一锤挥了上来,格洛丽亚轻飘飘躲开,对方这才开始正眼打量她。
“你是谁?”
黑发女孩没有回答,手中提灯摇曳,铁匠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涌起丝丝金线,用来附灵的灵魂重新回到女孩的提灯中,同时将经历告知了她。看到这一幕,女铁匠微微色变。
将时间拉回之前,年轻木匠与聊天的人分开后。几个聊天的木匠表情立刻变了。他们对视一眼,低声道:“赶紧去通知上面,出事了。”
实际上,虫之城内并没有一条叫“红磨坊”的街。
这是他们用来确认情况的暗语。
这几个木匠也不是普通木匠,他们还有另一层身份,是负责巡逻的检查员。如果没情况,回答者就会直接离开,有情况才会停下来聊天。
等检查员将信息送上去后,手艺人内部迅速开始了调查。没过多久,海拾兹在地下三层召开了简短会议。
前来参与会议的皆是管理者与工匠。这不是手艺人的大本营,但也算是个规模巨大的分部。海拾兹在这上面花费了很大心血。环视四周,男人开口道:“我们得到了准确消息,有一伙人已经潜入了营地里。各位有什么想法?”
坐在对面的工匠皱眉:“黑雾信徒没把这些家伙挡在外面吗?当初不是说好了,我们负责研究,他们负责提供原料和维护环境。”
“这次来的人不一般,必须小心行事,否则很有可能翻船。”
听到他这么说,工匠们低声讨论一阵,又一个道:“不如来个瓮中捉鳖。按您的话来说,这波入侵者实力很强,正好可以用来做移动核心的材料。”
“你想在这时候开启移动核心?”
“既然我们已经被发现了,继续躲藏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趁这机会开启计划。黑雾信徒肯定损失惨重,刚好能有我们做手脚的机会。”
以势力划分,黑雾信徒比手艺人更强,毕竟后者仅仅专精于研究。但这不代表手艺人们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与黑雾信徒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倘若能够啃掉这块硬骨头,对手艺人来说无异于大补。吸纳了黑雾信徒力量的他们甚至有能力去挑战更高。
其他人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这个想法。
海拾兹敲定计划,转而问道:“上次的研究怎么样了?”
“黑雾信徒提供的血液很奇特,具有极为强大的污染同化能力,现在仍处于实验阶段。”
“那些血液的主人还活着,实验中一切小心,以稳为主。”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就开始行动吧。我们做出这样的牺牲,黑雾信徒自然不能独善其身。他们会为我们提供其他原料。”
随着命令,大量木匠和石匠被调往最神秘的地下三层,入侵者的消息则被发放到前来支援的人手中,其中自然包括女铁匠。看到面前的女孩,她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没想到自己直接撞上了入侵者。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血脉,死亡鬼影?幽暗浮游?还是其他继承了死亡与阴影元素的怪物?
无论哪个都很难处理。女铁匠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扔出了数个污染物。
一个草扎娃娃落地长大,向格洛丽亚袭去,十指闪着黑色毒光。红色发绳悄无声息出现在女孩脚腕上,降下强有力的束缚...
还没等女孩出手只见空中出现一扇门扉,直接将这些东西吞了下去,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女铁匠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饱读记载,一眼就认出这扇门极其类似失控级污染物【传送门】!
不是所有失控污染物的力量都十分强大,但传送门算得上中上流。有了自己的意识后,其愈发神出鬼没。与拥有传送门的人对抗,打也打不到,跑也跑不过。女铁匠心一横,反手割开自己的皮肤,露出下方的芯片。
“滴滴滴——”
芯片发出高昂的报警声,似乎在提醒什么。女铁匠忍痛将其扔向格洛丽亚,砰的一声硝烟弥漫,滚滚白烟笼罩了走廊。
格洛丽亚正要追上去,脚下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地下三层。
基地内的工匠较为珍惜,地下三层虽占地最为广阔,大部分是试验场地,可以容纳大量人手。基地的木匠和石匠加起来足有上千个,抛去维护基地的必要人手,集合起来的共有七百多个。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地下三层。”
“这地方之前只能有很少人来吧,我们顶多松松东西。”
“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慧手】大人呢。肯定有大动作。”
手艺人们议论纷纷,【慧手】正是海拾兹在手艺人内部的尊称。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投去敬畏的目光。
“很高兴看到各位汇聚在这里,在【智者】的领导下,我们终于研究出了黑雾信徒需要的东西。我相信,很多人知道机械城的核心是经过无数次强化的智慧结晶,我们想要做出相同的效果,只能依靠污染物。
“遗憾的是,它缺少最重要的东西。但没关系,我们拥有黑雾前时代没有的奇迹,那便是污染物。”
“请各位为我们的伟业而献身吧。”
众人心头升起不妙预感。随着海拾兹的话,地板打开,从中升起高台。高台中央安置有一颗机械心脏。它由密密麻麻的圆球机械拼成,乍一看长满细长瞳孔。
咚!咚!咚!
机械心脏跳动起来,所有听到心跳声的人均是头晕目眩,心跳随之越来越快,整个人充气般鼓了起来,直接被鲜血从内部挤爆。数百人的血流向心脏,将其滋养得愈发妖异。
不止是地下,地上的许多变异者突然停下脚步,毫不犹豫选择了自杀。鲜血流淌在虫之城的每一处 ,与四周增建的公共设施融合在一起。路灯、墙壁、各种机械设施...只要触碰到鲜血就如海绵般吸收起来,在地下汇城一池殷红鲜血。
机械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猩红纹路犹如活物一样延伸向四周。其速度极快,眨眼间便离开房间,浸透虫之城地每一处地下。
不得不说海拾兹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人。机械城的设计核心是将城市归于核心管辖,由此完成高度智能化,将城市变成了天空之城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海拾兹的做法更加简单粗暴:你不是想要一个移动的城市吗?那我就让虫之城飞起来好了。
圆球装置能够释放污染,以从血液中提取的灵感为途径,将虫之城的地下土壤活性化。
红色纹路浸透泥土,缓缓定型。整座城市开始颤抖,像是一颗正在被拔起来的萝卜。
先前地面的震动只是开端,大量机械守卫冲了出来,将女孩团团围住。
女铁匠的身影不翼而飞,不止如此,整个地下一二层再无任何活人,刚刚的战斗就像是一场梦。
女孩的表情严肃起来。亡魂们并没有太多战斗力,主要用来制造混乱。而剩下的人均是心智坚定或者机械傀儡 ,很难影响。三个玩偶倒是还能派上用场,可独木难支,不足以兼顾全场。
这也是格洛丽亚能力最大的局限。她只能影响有灵魂的生命,从某种方面来说,机械是她的死敌,人越多反而对她越有利。她啧了一声,转身就跑。借助传送门甩开这群麻烦鬼。
不仅是地下,虫之城内,机械守卫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宛如一片无边无际的金属海洋。
正在与守墓人战斗的奥雷乌斯也遇到了麻烦。
诅咒正在不断攀升,高浓度的肾上腺激素刺激神经,让他完全忽略了疼痛。红发青年的打法越来越疯 ,完全变成了以伤换伤。
他只要开始操作马甲,就会被杀意挟裹着冲向敌人。这种感觉就像是寒冬中无法抵抗的温暖被窝,快要饿死时闻到的诱人饭菜香气。在杀戮的过程中简直舒爽到难以想象,无论是砍人还是被砍,只要嗅到鲜血的味道,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长剑上的荆棘花纹散发出耀眼光芒,协助主人震慑敌人。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实力差一点就会被活活吓死。同等乃至于更高级的存在也会受其影响,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更不用说杀气拟化出的汹涌血河,被奥雷乌斯杀死的生灵均在其中沉沉浮浮。一棵血红巨树立于中央,脚下根须缠绕着无数哀嚎虫类。数不尽数的怪物受到杀戮者的命令,将死亡的痛苦统统投于面前的敌人身上,直接啃咬起对方的精神。
实话实说,这种失去大脑的感觉还挺爽的,实力提升更是嘎嘎的。
梅森刚有一丝沉迷,立刻清醒过来。这就是马甲多开的好处。尽管在奥雷乌斯这边很容易沉迷开无双乱杀,但迦南那边清冷之意传来,马上冷却了上头的大脑。
不对、不对,有问题。
自己怎么会完全顺着马甲的思维走?明明自己才是主导者啊。
他这才意识到长剑上的荆棘花纹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上攀爬,妖异的红如血灼目,让上头的大脑彻底清醒。
无论试着再投入多少精神力,梅森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奥雷乌斯这个马甲有些失控了。
不是说脱离了控制,而是指就算他在控制,这个马甲还是会慢慢受到诅咒影响,开启无双乱杀模式。
这不是一时变化,而是长久以来的积累。杀戮提供了土壤,亡魂血海耳语影响意志,与守墓人的对峙则成了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从心底升起对力量的渴望,不知不觉接受了诅咒带来的提升。
一个人,倘若不会痛,不会后退,又有强大无比的力量,那便是绝世的凶器。
常人会逃跑,但他不会 ;常人会害怕,而他无畏。眼中只有胜利,直到彻底迷失于鲜血。踩在累累骸骨上成就王座。你可以拒绝一次,两次,但当你渴望获得胜利,就一定会受到影响,最终沦为诅咒的傀儡。
想通这些的梅森长长吐出一口气,除非他再也不用奥雷乌斯打架,否则迟早出事。
但这可能吗?
“你分心了,不过这不是坏事,你看起来想通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仅仅是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我不认可你的道路,就像你不认可我的道路。”
“那不就是敌人吗。”
红发青年翻了个白眼,下手越发狠辣。守墓人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实力在战斗中不断提升,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要是这些天才早出现二十年、不,早出现十年,在第一次黑雾反击时就有他们在,那该多好。
可惜现在为时已晚,守墓人暗叹一声,不敢再有马虎。
奥雷乌斯敢以伤换伤,他可不敢。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必须在完成目标前好好维护。
一方畏手畏脚,一方越战越勇。其结局早已注定。
在意识到奥雷乌斯出问题,格洛丽亚受到限制时,梅森就做好了新的准备。
既然要玩就玩个大的!
辉煌灿烂神域之上,现任神祇睁开双眼。
一瞳湛蓝如海,一瞳深邃如夜。
银色长发柔顺如锦缎,五官精致完美,气质圣洁神秘。高居于神座,沐浴于众生赞颂声中。吸收着所有污染,再将其以天国能量反哺给信徒。
往下看去,他的胸口与腰腹间有一道伤口,血肉外翻,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就好像酣睡在母体中的婴儿,又如同正在等待破茧的幼蝶。
污染是其羊水,总有一天会孵化出无可抵挡的怪物。好在祂如今仍在酣眠,甚至能提供给“茧房”巨大的能量。
迦南伸手握住凭空出现的长弓,左手从空中抽出一支箭。这可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而是继承了十二位正神力量的新神发动权柄,瞄准目标的一击。
放在之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十二正神会不会没事往黑雾里打一炮,平白惹一下怪物之主。就说往哪里打便是个问题。
打空地没意义,打目标又无法越过怪物之主看透黑雾所在,就算有信徒祈祷,信仰之线也会被阻拦在黑雾里 ,无法传递到众神耳中。所以没意义,真的没意义。
因此,就连守墓人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在黑雾中看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