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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迎财神

金玉满堂 甘汁若饴 4583 2024-07-22 09:40:11

之后的两天里沈满棠都在认真跟着金朝学习,直到初四下午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对金朝撒娇道:“元宝,我想去西花园逛逛。”

“不许去,逛完你就心散了。”金朝头也不抬地拒绝道。

“可是今晚要迎财神诶!我们一直关在门里财神怎么找得到我们呢?”沈满棠诡辩道。

金朝都听笑了:“你一个小孩迎什么财神。”

沈满棠撅着嘴,不服气地划着书本,“财神手下还有善财童子呢,他也是小孩啊。我们小孩之间比较好沟通。”

“别糟蹋书。”金朝按住沈满棠的手,退一步商量道:“就去逛一刻钟,逛完就上来,不能耍脾气,能做到吗?”

“能能能!”沈满棠跳下椅子,主动套上厚外套,连扣子都不需要金朝扣。

“你倒是自觉。”金朝无奈地笑了。沈满棠就是这个德性,每次说到玩总是很积极。

沈满棠穿完自己的,又把金朝的外套递给他,催促道:“快快,你也穿。”

沈家整体是欧式风格,共分为东、西两个花厅。沈沧和曹锦和住的西花厅后院有一个中式花园,丁香通常会推曹锦和到那里晒晒太阳。

沈满棠小时候几乎没离开过东花厅的区域。等大了些,他就常常脱离芦荟的控制,疯跑着探索起沈家花园。第一次踏入西花园时他感觉自己误入了一个秘密基地。在九曲桥上跑可比在大草坪上跑要刺激得多,池塘里的鲤鱼也是又大又漂亮,边喂边逗特别有趣。

也是那次,曹锦和终于见到了她念了四年的孙子。这四年里她只能在每年大年夜看上沈满棠一眼,为此还不得不忍受沈沧夹枪带棒的讥讽。她催促丁香将她推到花园里,耐心地陪沈满棠玩了一下午。

沈沧自是不会允许曹锦和接近沈满棠,只是拗不过小孩缠人,只能告诫芦荟盯紧曹锦和。然而曹锦和因为身体不好,说不了太多话,大多数时候就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沈满棠玩耍,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大家的戒心逐渐降低,刚巧金朝又代替了芦荟的玩伴身份,因此也就没人再盯着祖孙二人的来往。

沈满棠拖着金朝的手,一蹦一跳地到了西花园。见曹锦和不在,他便大喊道:“祖母!我来啦!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啊?”

没过多久丁香就推着老太太从屋里出来了。曹锦和微微抬手,微笑着向沈满棠回应。

“老太太好。”金朝也上前鞠躬问安。

“嗯,好。”曹锦和用气音虚弱地应道。

今天她腿上放了一个用绒布包装着的精美盒子。只要是出来晒太阳,她的腿上必定会放着个小食盒,就等着给沈满棠吃。丁香帮她打开绒布——是一盒桂花糯米糕,上面写着先施百货出品的字样。

沈满棠又惊又喜:“祖母,你给我买桂花糕啦!”

上次到先施百货逛街时,沈满棠一进门就被桂花糕的广告吸引,可傅君佩却忙着到二层给傅明玺的两个孩子买衣服玩具,气得沈满棠直跺脚,闹着要走。

回来后他还对桂花糕念念不忘,忍不住到西花园找曹锦和撒了个娇。那时先施百货才刚开业,门庭若市,连带着桂花糕都十分抢手。直到今日老太太才托赵丰年买来了一盒。

“我就知道祖母最好了!”沈满棠开心地取出一块桂花糕,递到曹锦和嘴边,“祖母先吃。”

曹锦和摇摇头:“太甜了,祖母,不吃,你吃。”

沈满棠点点头,又将桂花糕掰开一半递给金朝。金朝顺手接过,等沈满棠吃完后又将手上那块塞他嘴里。

被塞成仓鼠的沈满棠呆呆地嚼着桂花糕,奇怪地问道:“你不吃吗?很好吃的。”

金朝面露难色道:“甜。”

哪怕上一世在糖果厂打了十年工,他也接受不了日日吃这些甜腻的玩意儿。而元旦那日沈满棠的酒酿圆子更是让他近一年都不想再吃糯米制品了。

曹锦和今日没什么耐心等沈满棠慢慢品尝美食,她吃力地说道,“和祖母,回屋,有东西,给你。”

沈满棠还当是什么比桂花糯米糕还要好的东西,一脸期待地跟在轮椅后头,一蹦一跳地甩着金朝的手。

以往芦荟从不让沈满棠进老太太屋里头,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西厢楼。屋内的地毯家具都被晒得有些褪色了,不像东厢楼一样气派。不过房间里倒是被晒得暖烘烘的,让他一进去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曹锦和向丁香做了个手势,丁香便识趣地拿起曹锦和腿上的食盒,示意金朝一起退下。

沈满棠赶忙拽住金朝,疑惑道:“祖母,你要给我什么呀?元宝也不能看吗?”

曹锦和看了眼金朝,皱起了眉。金朝是芦荟的儿子,她自然也不喜欢。

沈满棠撅起嘴,任性道:“那我不要了。”说完他就拉着金朝要走。

曹锦和急的只能同意金朝留下。她吃力地指指五斗柜的最下层,示意沈满棠打开。沈满棠得意地看了眼金朝,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却只有一个相框。

“祖母,是这个吗?”沈满棠将相框拿出来放在曹锦和腿上。相框里是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

曹锦和“嗯”了声,说道:“这是你爸爸。”

沈满棠眼睛都瞪圆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父亲,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对父亲的印象不过是梦里的一团泡影。而如今这泡影却突然长了身型样貌,如梦似幻地出现在他眼前。

“爸爸?”沈满棠凑近相片,试探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与照片中的男子对话。

“嗯,他叫,沈泓。”曹锦和的手抽搐着抚上照片中沈泓的脸。

“沈泓,”沈满棠默念了一声,惊喜地看着曹锦和,“原来我爸爸长这样。”

曹锦和又僵硬地点点头,提了口气用力说道:“你得,记住,他才是,你爸爸。”

沈满棠似懂非懂地颔首,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相片上的少年。少年剑眉星目,气质周正,皎皎如玉树临风,朗朗如日月入怀,确实是一表人才。

沈满棠努力辨认着相片下方的一行小字:沈泓,光绪三十三年入学圣约翰大学经济系。

他分不清美丑,也认不全字迹,只是心想,原来这就是我爸爸。

金朝在一旁状似无意地偷看着。其实沈泓与沈沧在相貌上有些相似,拿这照片说是沈沧旧照恐怕都能哄骗到人。金朝细细地扫过沈泓的五官和轮廓,又抬眼看了看沈满棠。许是沈满棠长得比较像傅君佩,又或是沈泓与沈沧长得过于肖似,让他一时难以分辨出沈满棠究竟更像谁。

曹锦和又拍拍相框道:“乖孙,打开。”

沈满棠听话照办,一开相框便掉出一张沈家的全家福,背面写着一行字——拍摄于光绪三十年正月十五。

最中间坐着的自然是曹锦和和他未曾谋面过的祖父沈天佑。可如今的曹锦和早已被病痛搓磨得判若两人。沈满棠不想伤老人家的心,只道:“祖母真漂亮,祖父也好看。”

曹锦和温和地笑了,指着照片中个子最高的男孩道:“你爸爸,生得,最好。”

沈满棠也配合地赞叹道:“嗯嗯,爸爸最好看。”实际上这照片里除了沈泓以外的三个孩子都还只是小萝卜头,只有沈泓已经抽条,俨然一副少年模样。

沈满棠按照个头大小逐一辨认道:“爸爸旁边的是二叔吧,祖母抱着的肯定是小姑。那祖父身边坐着的是三叔吗?”

沈满棠的三叔沈泱在沈泓新婚之前就已去往英国读书,至今未曾归国。照片里的沈泱坐在沈天佑一拳开外,怯怯地看着镜头,手指别扭地拧成一团麻花。沈满棠盯着这张陌生的娃娃脸看了半天,虽未曾谋面,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曹锦和没回答沈满棠的问题,而是严肃又吃力地说道:“你只有,一个,爸爸,不能,喊别人,爸爸。”

沈满棠有些懵,只有金朝知道他喊过沈沧爸爸,可金朝是不会说出去的。他低着头,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不叫别人爸爸。”

金朝拧紧了眉,在心中咒骂沈沧道,抢了大哥的媳妇孩子还到母亲面前炫耀。脑子没点大病干不出这种事。

曹锦和的手哆嗦着伸向沈满棠,用力拽了他一把,把孩子吓得一踉跄,扑到了她怀里。金朝立马上前想将他扶起,却没拉动。曹锦和紧紧箍着沈满棠手臂,狠狠瞪了金朝一眼。

老太太平日里都是一副孱弱无力、慈眉善目的模样,如今这一番变脸,着实是让金朝和沈满棠都有些猝不及防。

“我错了祖母。”沈满棠的胳膊被拽得生疼,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砸在了全家福上。

曹锦和脸色一变,赶忙松开手去擦照片上的泪珠。金朝赶紧趁机将沈满棠扶起,暗暗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擦拭干净照片后,曹锦和的手突然顿了顿,又恢复了一贯的僵硬,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乖孙,不哭。祖母,不怪你。你得,记得,爸爸。知不,知道?”

眼泪在沈满棠的眼眶里打转,直到听完曹锦和这一长串的嘱托,才终于溢出来。他的头如同捣蒜一般点着,眼泪也有节奏地滚落下来。

“叫丁香,给你,拿糕点,回去吧。”曹锦和看着小孩害怕的样子,也不再多言,挥挥手放他离开。

沈满棠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祖母,害怕极了,鞠了个躬拉上金朝就跑,连丁香追上来喊他拿桂花糕都没停。

一口气跑出西花园后他才敢放声大哭起来:“元宝,祖母好凶。她以前都没凶过我的,她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金朝抽出兜里的手帕,用了两条才把小少爷的鼻涕眼泪擦光。

“那你也讨厌她呗。”金朝不走心地哄着,把手帕一折,掐着沈满棠的鼻子让他用力擤鼻涕。

“啊?”沈满棠一愣,连抽泣都暂停了。还能这样?

金朝直起身,把两块手帕叠好放回兜里,牵起沈满棠的手接着往前走:“我估摸着是你二叔提起过你喊他爸爸。没事,以后你不想喊就别喊,不想见你祖母也可以不来这边的花园。”

沈满棠犹豫道:“啊?可他们会伤心的吧。”尤其是祖母对他向来温和,他有些不忍寒了老人家的心。

到底是心软的小孩。金朝牵着沈满棠的手放进兜里,叹气道:“你还是个孩子,不用为别人考虑这么多,更不用委屈自己来讨好他们,知道吗?”

前世金朝没从金家人那儿得到过半分温情,长期的苛待让他长出了一副刀枪不入的硬心肠,只有偶尔想想远方的母亲,心底才会生出一丝慰藉。可同样是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沈满棠却长成了另一个极端。他看起来有点小脾气,内里却软得不行,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生怕被人厌弃,也不愿伤害他人。

沈满棠努力地理解着金朝的话,乖巧地点点头。他无意识地握着金朝的手往兜里更深处取暖,却不小心碰到了刚用过的手帕。

他嫌弃地大叫:“啊啊啊啊,鼻涕鼻涕。”甚至连金朝的手都不愿意握了,松开他就跑。

金朝本来满心想着的都是如何安慰他家小白菜,越想越觉得他可怜又可爱。可沈满棠却突变回了这副没心肝的模样,叫金朝好不生气,不知道自己在白费什么心思。

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忍,还是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沈满棠你是不是有病?这是谁用过的手帕?”

他作势要将手帕塞到沈满棠手里,惹得沈满棠边跑边尖叫着冲入东厢楼:“救命啊,元宝要把鼻涕擦我手上。”

沈满棠只顾着向前冲,也没留神前面有人,一头撞进了傅君佩怀里,把她撞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哎呦。”沈满棠揉了揉撞疼的鼻子,还没哀嚎完就听见了沈沧充满压迫感的训斥声。

“沈满棠!”

只一个名字就吓得沈满棠魂飞魄散,紧张地捏着手不敢说话。

傅君佩本来是被儿子的嬉笑声吸引着出来看看的,刚想问问什么事这么开心,沈满棠就被沈沧训得没了笑容,鼻头还有刚哭过的痕迹。傅君佩柳眉倒竖,警告道:“沈沧!”

沈沧的气焰顿时弱了,却又觉得在孩子面前认怂太过丢脸。他板着脸,语气生硬道:“小满,你过来。”

“哦。”沈满棠一步一挪地走到沈沧边上,呆呆地等着指令。

“贡品买多了,这个米糕你端去吃吧。”沈沧将空盘装满了米糕,弯腰递到沈满棠面前,又商量道,“晚上你先睡会儿,等到点了我们一起拜财神好不好?”

“好。”沈满棠顺从地点点头,像小老头似的缩着身子,接过盘子快步离开。

见两个孩子上了楼,傅君佩才不满地打了沈沧一拳,嗔怪道:“你看你把孩子吓的,路都不会走了。”

沈沧抚抚额,无奈道:“抱歉,一时没转换过来。”他好像终于意识到,孩子见到他就像老鼠见着猫一样躲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亲子关系。

以前的沈满棠是他大哥的儿子,现在的沈满棠可是他太太的儿子。前一个能让他活着就不错了,现在这个可是要费力讨好的。

“算了,”傅君佩斜了沈沧一眼,气笑道,“他吃完米糕就忘了。”

如傅君佩所料,刚刚还在可惜只吃了一块桂花糕的沈满棠现在就在拿米糕慰藉自己,吃得好不得意。

丑时,沈家准时打开门窗放起了鞭炮,迎接财神的到来。沈满棠一听见响动就弹了起来,仿佛刚刚并未入睡一般精神。

他嘟嘴抱怨道:“二叔又骗人,怎么没叫我。”

前几年过年沈家冷清到不遵循任何传统习俗,放鞭炮迎财神可是头一次。沈满棠兴奋极了,套上外衣就跳下床,却被金朝一个箭步提溜回来。

“裤子袜子都不穿,你想冻死?”金朝把他压坐在床上,一件件地套着衣服。

“鞭炮要放完了!”沈满棠踢着脚,急得不行。

“本来你这小短腿跑下楼也放完了。”

沈满棠哼了一声,有样学样把金朝的头揉成了鸡窝。

等到沈满棠和金朝下楼时,沈傅二人已经供奉好了五个财神雕像并摆好了供品。

“为什么你们都不叫我?”沈满棠不敢质问沈沧,只能拉着傅君佩的手暗戳戳地抱怨道。

“我要叫你的,是你姆妈说的,让我别折腾你。”沈沧才立好要在沈满棠面前好好表现的决心,赶忙解释道。

“好吧。”沈满棠刚鼓起的半边脸又卸了气,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傅君佩点好了香烛,招呼沈满棠上前,让他对着财神三拜奉请。

“财神财神,请保佑我们家鸿运当头、大吉大利、财源广进、金玉满堂。”沈满棠小嘴巴巴的,吉祥话张口就来,拉着金朝一起拜了三拜。

拜完他突然想到什么,拉着金朝的手兴奋地喊道:“哇,元宝,我们的名字加起来就是‘金玉满堂’诶!姆妈说过,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可太有缘啦。”说完还强行给了金朝一个拥抱。

知道实情的沈沧轻笑了一声,凑近傅君佩耳旁低语道:“你都是这么骗小孩的?”

傅君佩害臊地用手肘顶开沈沧,又揉了揉沈满棠的头发,说道:“好了,快回去睡觉吧,我和你二叔还要烧元宝,你们小孩子别靠近,危险。”

“烧元宝?”沈满棠被吓了一跳。

“是纸叠的金元宝。”傅君佩笑着拿给他看,“快带你的元宝回屋吧。”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看评论,谢谢大家^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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