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到下午,沈满棠终于被金朝硬押着,背起书包准备去画馆了。
“我画画可认真了,真的,少去一天也不打紧的。”沈满棠倒退着,一路退到了院子口也还在和金朝讨价还价。
“昨晚加今早,你已经少去一天了。”金朝扭过沈满棠的肩,不容置喙地将他推出了门,“好好画,晚上我让司机接你回来。”
沈满棠不满地做了个鬼脸,一转身却发现门外站满了彪形大汉。“妈呀,怎么这么多人?”他拍拍胸口,吓了一跳。
“这些大哥都是我从陶老板那请来的保镖,以后会帮我们看守宅院,还有轮流护送你上下学。”金朝说话委婉了些,其实他今早睡不着时只是打电话向程大器开口要了两人做门卫,谁知陶园昌也在旁边,便自作主张挑了厂里几个力气大的一起送了过来。
陶园昌:“反正你又不是给不起工钱,这样我还能再塞几个人进厂。我跟你说,昨天我才在街头遇到一对母女,说是从山东一路南下,逃难来投奔亲戚的,两人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行了陶哥,你把人送来吧。还有再麻烦你帮我问问你同学有没有能辅导高中生课业的。对,全科都要,有的话也一并请来吧,价格随便开。”金朝按按太阳穴,交代完便挂了喋喋不休的热心市民陶先生的电话。
但金朝确实没想到,陶园昌送来的人比他电话里说的还要多。这么些身材魁梧的人往门口一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销赃窝点呢。
“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人啦?”沈满棠揪揪金朝的衣摆,担心道。
他二叔做生意手段干净,因此就连他这个小少爷出行最多也就是让胡叔和芦姐姐跟着,鲜少会用得上保镖。
“没有,别瞎想,快去吧。”金朝打开车门,把磨蹭鬼撵了进去,再指了两个保镖跟着一同坐进了车内。
今时今日他本不想让沈满棠和自己扯上关系的,只是这小孩看着乖,实则肚里藏了很多鬼主意,不放在身边看着他实在放心不下。
等看着沈满棠走后,金朝才拐到身后的巷子里,上了程大器的车。
“唉我说,你弟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跟管小孩似的管着他。他又不是姑娘家,还能被谁欺负了去?”程大器调侃了金朝一番,又回归正题,抖了抖报纸严肃道,“你看山东这饥荒闹的,一年了还没消停。你弟他大舅,在其位不谋其职,堂堂一个军务督办,赈灾济贫的事不做,竟还对贫苦百姓横征暴敛起来。”
“傅明玺?”金朝接过报纸,粗略一看,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你这几年不在国内,知道的也少。你弟他大舅……”程大器看了眼金朝瞟来的颜色,改口道,“好好好,傅明玺,我叫他傅明玺行了吧。”
“去年三一八那会儿,段政府不是因为屠杀情愿群众倒台了吗?傅明玺就审时度势投靠了奉军。唉,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之前卖了自己爹娘,如今再卖一次老东家,这样的三姓家奴也有人愿意收,真是够可笑的。要不是这家伙在山东,我非得亲自了结他不可。”
金朝放下报纸,淡淡道:“不用你动手,会有人了结他的。”
“哦?你又开天眼看到了?”程大器挑挑眉,疑惑金朝为什么永远都一副对未来之事很有把握的样子。
“嗯,等北伐军杀过去就能挫挫他的锐气,还百姓安宁了。至于他的报应,还在后头呢。”金朝摇摇头,岔开话题道,“今天去练枪吗?”
“当然,你看你都荒废多久了。”程大器捏捏金朝的臂膀,嫌弃道,“再不训练我要把你踢出程家帮了。你小子以后可别在任务里拖我们后腿啊。”
金朝颔首,又道:“你刚迁了枪械厂,钱还够吗?”
“哎哟喂,我居然沦落到有一天要被小弟问钱够不够了。”程大器拍拍额头,笑着承认道,“前段时间确实捉襟见肘。你看人力车行一年才赚多少钱啊,要不是你陶哥贴补我,我被炸了那么大一个厂子后哪还有钱再造新的。”
金朝皱眉:“别笑了哥,你的厂子造得这么隐蔽都会被人发现,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你的车行、帮派,所有有嫌疑的人都要调查清楚才是。”
明明上一世直到程大器去世,他的工厂才被人发现,怎么如今却提前这么多年被人炸毁了?
“放心吧小鬼头,哥心里有数。”程大器拍拍金朝的脑袋,终于有了点大哥的样子,“从立帮规开始,我就想重整一下咱们帮派了。这些年或许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我眼皮子底下混进来了。”
程大器朝里边挪了挪臀,用肩膀撞金朝道:“所以哥前段时间才让你和老陶也正式加入咱们帮派啊,这样就算哥以后出了啥事,帮派的人也能服你们俩。你说是不,少主?”
金朝斜了他一眼,心里乱糟糟的。这一世截至目前所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他才能如此气定神闲。而唯二两件出乎他意料的便是突然喜欢上男人的沈满棠和死期疑似被提前的程大器。
再看程大器本人,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然心态,就是面对这种严肃的问题也能插科打诨过去。
“行了别担心我了,大不了改明儿我也像你弟一样,雇十个保镖在家外头守着,总安全了吧?”程大器揶揄道,“你也是,小小年纪天天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又操心老的又照顾小的,累不累啊?”
金朝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累不累的?你们是我哥和我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
程大器按了按金朝的肩膀,摇头道:“我是让你别给自己背这么多担子。小金,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太累了吗?正常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应该和你弟一样去读书,再不济也是干些体力活挣钱养家,没一个像你这样心事重重的。你上面还有我和你陶哥顶着,就是天塌下来了都压不到你身上。”
“行,那你顾好自己,最好能一直替我顶着。”金朝粲然一笑,被按摩过的肩膀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
没日没夜地补了一周课的沈满棠眼下都乌紫了,他挥着餐布和金朝求饶道:“宝宝哥你让先生们放过我吧,我真的学不动了。明天电影就要开机了,我觉得我需要多背背台词,还要睡饱觉养足精神,你觉得呢?”
金朝围着围裙,端了最后一盘响油鳝丝上来,然后妥协道:“行吧,我去给你请假。”
“耶耶耶!”沈满棠摇头晃脑地接过筷子,也没和金朝客气就直接开动了。
等到晚上金朝才第一次看到剧本。他表情凝重地靠在床头,和沈满棠肩并肩挨着对戏。
“撒谎精,你才几句台词,用得着做什么准备?”金朝夺过厚厚的剧本,快速翻阅着,确认沈满棠饰演的角色确实话少,唯一一场台词多的还是和江显颐的吻戏。
难怪导演能放心让沈满棠这个零经验的小孩来演男主。说是男主,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用自身的颓败低劣逼走女主,促成其勇敢追求新生活的催化剂罢了。
这样一个纨绔子弟,除了长相白净矜贵,会讨女人欢心以外,其余地方可谓是一无是处,烟酒嫖赌样样精通,甚至到最后还迷上了ya片。金朝越看越觉得这个角色简直就是沈满棠上一世的翻版,反倒和如今的他没那么像了。
草草看完剧本后,金朝又翻回到刚刚一直用手夹着的那一页,质问沈满棠道:“怎么还有吻戏的?你这是正经电影吗?”
“费导的片子,怎么不正经了?”沈满棠抢回剧本,哼着气道,“你就是小心眼儿,不想看我和江姐姐亲亲吧。”
“你看现在上映的片子里,哪部男女主有接吻的?反正拍了也放不了,何必浪费胶卷?”金朝不耐地“啧”了声,又道,“你去片场的时候就跟导演这么说,让他把这个动作删掉。”
“啊……”沈满棠有些犹豫,“费导可吓人了,他和江姐姐去我家的时候就一直板着个脸,我还以为他是看不上我呢。我去说肯定会被他大骂一通,说不定就不让我演了。”
“那你就辞演。”金朝的语气不容置喙,脸都要拉到脚后跟了,看得沈满棠更是惴惴不安。
“那好吧,我试试看和他说说咯。”沈满棠摆好枕头,滑进了被窝,抱着金朝的腰乐道,“反正有你去片场盯着,导演要是骂我你就帮我撑腰。”
说完他又故作可惜地感慨道:“唉!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和仙子亲亲了,都怪你呢。”
“这么遗憾下次别找我亲。”金朝翻了个大白眼,把剧本“啪”的一声撂床头柜上后便一言不发地关了灯。
“小心眼儿。”沈满棠在黑暗中痴痴笑着,摸索着给了金朝一个响亮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