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夜弦愣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好好活到去爱一个人以及有人来爱的那个时候。
宣恪简单的两个字,几乎让他哑口无言。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心里着实没什么想法,但若是问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心底里倒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转瞬就被压到了意识的最深处。
宣恪都给了答案,他不说话,就显得太小气了。
宣恪一直没再说话,显然是在等他的回答。
于是於夜弦含糊道:“我没什么要求,好看就行。”
说完他就后悔了,刚才还嘲笑宣恪大众审美,他就紧接着来了个直男审美。
没有原则,没有水准,与芸芸众生的追求,半分区别都没有。
五十步笑百步。
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宣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了。
宣恪伸出右手,在於夜弦的眼前轻轻晃了晃,确定於夜弦无法看见自己后,做了个虚敲於夜弦脑袋的动作聊以泄愤。
这一切,於夜弦都没有看见,只感到一缕微风从自己的颊边轻轻略过,他微微抬起头,面向宣恪所在的方向,还以为是荒芜的云间海上,起了一缕微风。
於夜弦换了个话题,继续胡扯:“宣处长,以后娶了你喜欢的那个腰细腿长的小姑娘,打算怎么好好待人家啊?”
“辞职,回家。”宣恪说。
“你的家,难道不就在丹夏吗?”於夜弦笑了,“说得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一样,你是不是忘了,地面上的家,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回不去了。”
宣恪摇了摇头。
“要是我有了喜欢的人,必然把我的一切都给他。”於夜弦感受着洒在脸上的阳光,懒洋洋地说,“有求必应的那种。”
气氛转为和谐,男人之间的话题又继续了下去。
“那他要什么我都给他。”宣恪一板一眼地说。
这是在比怎么疼人了。
於夜弦第一次听他如此认真的语气,有些意外,但还是习惯性地呛了宣恪一句:“什么都愿意给?野心不小啊,弟弟,让你给座天行岛你能给出来吗?”
“能。”
耳边传来了宣恪的声音。
於夜弦:“???”
於夜弦:“吹吧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毛病。”
不好了,跟他在一起呆久了,丹夏的栋梁之才宣恪渐渐都没个正经样子了,於夜弦竟然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愧疚。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导航飘来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樱桃已经在云间海的上空飞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看见灯塔了吗?”宣恪问。
樱桃用极快的速度画了个箭头,指向某个方向:“那里。”
“先出发吧,等到天黑以后,我们再确认一次方向。”宣恪说。
樱桃在前方引路,宣恪带着於夜弦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的金属管道,向丹夏天行岛的方向走去。
於夜弦发现,宣恪其实是个很细心的人,他会提醒他脚下的障碍,也会间歇停下来让他休息。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於夜弦装盲人装得不亦乐乎,第二十次向宣恪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宣恪一开始还会给他点回应,到后边已经开始自动屏蔽他夸人的声音。
在茫茫的云间海中找路,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云雾缭绕间,几乎看不到远处的景致,很容易让人产生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於夜弦蒙着眼睛,看不到这些,安心跟着宣恪往前走,宣恪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此时的喜怒,只是越来越绞紧手上那根牵着於夜弦的绷带。
好在这趟旅途中,有个人的嘴始终没停过——
“宣恪宣恪?”
“宣阿福?”
“弟弟?”
“臭弟弟?”
宣恪深呼吸:“干什么?”
“打个商量。”於夜弦指了指停在宣恪头顶的樱桃,“我家樱桃卖给你要不要,以后就叫宣樱桃了。”
大概是周围的环境太过诡异,宣恪在沉默了半秒后,奇迹般地接上了於夜弦的话:“怎么卖的?”
“怎么卖啊。”於夜弦有点纠结,“要不论斤称?可是樱桃没有重量,它就是个大点儿的萤火虫。”
“它和萤火虫,不太一样。”樱桃乖乖落在了宣恪的手背上,宣恪从未摸到过它的实体,那就是一团虚无缥缈的光。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大萤火虫。”樱桃得意洋洋道,“我是来自于星球之外的流离者,我的用途可大了。”
宣恪感受到樱桃忽明忽暗的光,问道:“它在说什么?”
於夜弦揉揉眼睛:“它说它就是大萤火虫,品种比较独特罢了。”
樱桃:“……”
“萤火虫有我这么多功能吗?”樱桃叔叔生气了。
“萤火虫能照明,你也能。”於夜弦逻辑满分,“所以你也是萤火虫。”
宣恪:“……”不想买了。
“我还能预知未来的,只是现在还不可以,总有一天,我宣樱桃要让你刮目相看。”樱桃小声哔哔,它说不过於夜弦,只能气呼呼地趴回了宣恪的头顶。
樱桃没忘了指路,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箭头,宣恪带着於夜弦,继续向白茫茫的雾气中行走。
*
於夜弦不知道自己跟着宣恪后面走了多久,直到他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地面变得湿滑,宣恪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黑色管道的表面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泥土,泥土沾水后格外湿滑,行人若是一不小心,就会坠落进深渊。
荒原中两人都没有雨伞,很快全身的衣服都被大雨淋得湿透了。
“我们要找地方避雨吗?”於夜弦问。
话音未落,他听到了樱桃的一句低骂,与此同时,他们的头顶传来了怪鸟的啸鸣声。
大雨刚至,怪鸟的捕食竟是在此刻开始了。
巧了,几种死法凑一起了。
“你说我俩谁的味道比较好?”於夜弦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对这只鸟来说,宣恪应该比自己好吃,毕竟宣恪年纪小一些,肉质鲜嫩。
“大哥,能把我俩一起吞了吗?”於夜弦抬头冲怪鸟喊话,“这样我俩还能做个伴,死后还有个人跟我吵架,赚了。”
“别贫了,快进去。”宣恪把他推进了一个什么物体中,於夜弦觉得像是飞艇的外壳,他跺跺脚,踩到了坚实的地面。
“那你呢?”他回头问。
宣恪已经走远了。
遇事丝毫不犹豫直接上,是宣恪平日里的风格,可这一次,比以往来得要更为凶险。
怪鸟发出了一声惨叫,显然是宣恪对它动了手。
飞禽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两人的身上都没有枪,於夜弦不知道宣恪打算怎么对付这只怪鸟,他伸手,想要摘下蒙着眼睛的绷带。
暴露身份也好,天生蓝色的眼睛被看见也好, 被宣恪亲手杀死也好,他都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站在宣恪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他的手放在脑后,尝试着解下绷带,宣恪不知从什么地方扑过来,把他推倒在地面上,两手帮他捂住了耳朵,再往后就是爆炸引起的轰鸣和四处飞舞的碎片。
“宣恪,你他妈,为什么参加个年夜宴,身上会带这种杀伤性武器……”
於夜弦的话淹没在爆炸的声浪中,云间海上燃起了火光,很快又归于沉寂。
*
於夜弦是最先醒过来的,头痛欲裂的感觉下,他伸手扯掉了眼前的绷带,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倒扣的飞艇船舱内,外面的雨还没停,冲刷了先前爆炸留下来的痕迹。
胸口有些闷闷的,於夜弦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宣恪。
“宣恪?”於夜弦轻轻拍了拍宣恪的后背,试着叫醒他。
宣恪没有任何的回应。
於夜弦艰难地坐起身,把宣恪扶到一边坐下,手不小心碰到宣恪的脖颈,被宣恪的体温吓了一跳,这才惊觉宣恪发了高烧。
於夜弦愣了愣,两手不自知缓缓下移,放在宣恪的背后,像是想把人牢牢地扣在自己的身边。
他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小会对方,才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手。
雨声淅沥,於夜弦混沌的脑海逐渐有些清明起来。
他承认自己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这个时候,於夜弦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中对宣恪形成的依赖,这种感觉在宣恪受伤后攀升到了顶点,让他的内心深处在恐惧着什么。
“对不起。”他无声地道歉。
对不起,因为顾及间谍和雪靳皇族的身份,拖累你了。
两人的衣服都是湿的,於夜弦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帮宣恪脱掉了湿透了的上衣,宣恪的腰间还缠着绷带,之前的伤还没好全。
在宣恪的后背上,还有一处致命伤,是怪鸟的爪子撕扯造成的,怵目惊心,於夜弦这才发现,宣恪的伤要比自己的重很多。
於夜弦解开了宣恪腰间的绷带,绷带已经被血染红了,血珠在绷带上一点点沁开,像是末世云间海上疯狂生长的野花。
他隐约看见宣恪的侧腰上,好像有一处纹身,那个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株植物。
有些眼熟,但於夜弦一时想不起来它的名字。
宣恪这样严谨到可怕的人,也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纹身吗?
那应该是一株有特殊意义的植物吧。
“他还会醒吗?”於夜弦问樱桃。
“说实话,我不知道。”樱桃落在了宣恪的发顶,瞥见了於夜弦的动作,大声阻止道,“圆圆,你想做什么。”
於圆圆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尖锐的金属,用衣摆擦了擦,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划了下去:“不是说我们这一族的血可以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吗,我就试试,刚好验证一下。”
“你确定?”樱桃问,“值得吗?”
於夜弦满不在乎:“死马当活马医吧,传得神乎其神的,就当试试效果吧,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若是没用呢?”樱桃不忍心。
“那也没什么。”於夜弦心理素质好,毫无压力,“那就一起死在云间海吧。”
风景甚好,也不孤单。
对他的间谍生涯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於夜弦摇摇头,低头将腕上的血含入口中,轻轻扶正了宣恪的身体,吻上了宣恪的唇,把口中的血一点点喂给宣恪,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亲吻,努力撬开对方的唇舌,把血喂给对方。
几乎没人会喜欢血的味道,宣恪在昏迷中也皱紧了眉头,搭在於夜弦手腕上的手慢慢收紧,按得於夜弦生疼。
於夜弦却没有停下动作,怕是传闻中的效果不好,他喂了很多次,直到自己的脸色更加苍白。
“弟弟,这次你算是把我榨干了啊。”於夜弦抬袖擦去宣恪唇边溢出的血,把宣恪扶回原处。
“你赚了。”
“这是你哥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