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周煜林再没看见过靳修臣。
也许是听了他的话,知道没希望了,死心了,就走了吧。
本来那个人,也不是真心悔过,来跟他求和的。
晚上时,周煜林独自坐在天台上吹风。
已经是五六月份的天气了,入了夜也不凉,反而风很轻柔,吹的人浑身舒服。
今晚是圆月,皎洁的月光,水银似的铺了满世界,星星到处散落着,夜色不错。
周煜林望着半空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下。
周煜林转头,就看见靳修臣递给他一瓶罐装可乐。
靳修竹:“喝点。”
周煜林接过,拉开盖子仰头灌了一气,随口问:“凌数走了?”
靳修竹学着他,也用胳膊肘撑着趴在栏杆上:“没。”
周煜林嗓音飘忽:“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回去吗。”
靳修臣指尖抠着易拉罐瓶子,眼神虚焦:“不。我不吃回头草。”
又问:“你呢。”
周煜林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绝不回头。”
他的语气很平静坚毅,但在风里,不可避免地透着破碎和难过。
靳修竹偏头看他:“有件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上回我们在宴会上,撞见靳修臣跟凌数两个人亲密,你还记得吧。”
周煜林嗯了声,何止是记得。
哪怕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那个场面,在他脑子里仍然清晰无比,恍若昨日发生。
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当时靳修臣的一只手,是撑在凌数腰后的墙上的。
靳修臣的另一手,跟凌数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是十指相扣的姿态。
两人的靠得那么近,胸膛都贴在一起,是爱侣才会有的距离。
周煜林闭了闭眼,把那个场景从脑袋里撵出去。
但心脏仍然不可遏制地,被刺痛到骤然收缩了下,手里的易拉罐,已经被捏出了凹陷。
靳修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假的。他俩什么事都没有。”
周煜林睫毛抖动两下。
靳修竹苍白地笑:“都是因为凌数,他想报复我,逼我主动离开他,所以跟靳修臣搭手演的一出戏。”
“本来他们是想让我瞧见的,但没料到那天你也去了,更没想到会被你撞见了。”
周煜林垂下眼:“所以呢。”
靳修竹:“所以这件事,是你误会靳修臣了。我也是刚从凌数那儿知道真相,看你这么难过,怕你以后会后悔,想着还是跟你说一下。”
周煜林轻声:“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靳修臣揉了把他的软发:“好了,在哥面前就别强撑了。难过又不丢人。”
周煜林一直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天空:“哥,其实我在离开后,就隐约猜到了。”
但因为思绪太混乱,当时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横竖他是铁了心分手,不会再回去。
靳修竹眉眼担忧:“那你……”
周煜林回头朝他笑了下:“我了解他不是三心二意那种人。”
“现在想来,如果他真的移情别恋了,他也不会出轨,他根本不屑出轨。”
“他只会,干脆利落地跟我分手,毫不念旧情地让我滚蛋,给他的新欢腾位置。”
这就是靳修臣,一个本质绝情,又非常冷血的男人。
这就是书里的靳修臣,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靳修竹哑然,别说,他那个弟弟真就这样儿。
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真像亲生的两兄弟。
靳修竹:“那你为什么,还因为这个跟他分手?”
周煜林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扔出去:“你也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他的吗。”
周煜林:“他当时,明知道我误会了,却晾了我一整晚,也不来解释,他难道不清楚我会难过吗?”
靳修竹怔了下,恍然明白什么。
周煜林撑起一个很勉强的笑:“我被刺痛,在难过,我的爱人却在旁观,就好像看着溺水的人在河里挣扎……”
“就算我是被水淹死的,但跟被他杀死的,有什么区别。”
他忍受不了这种背刺。
更何况,把他推下水的刽子手,就是他的爱人靳修臣。
周煜林:“我之前就有分手的打算,只是在这件事后,失望达到了顶点,心死了,所以就走了。”
那么久以来,周煜林都好像陷在流沙里,他看着岸上的爱人,无数次乞求着朝他求助,但对方都无动于衷,不仅不帮忙,反而将他推得更深。
最终,流沙没过膝盖,没过胸膛,没过脖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吞噬,直到淹过头顶。
他终于死了。
而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靳修臣有无数次将他拉出来的机会,男人却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他死了,凶手是流沙,也是靳修臣。
但要说痛,被流沙淹没窒息而死的痛,远不及爱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带来的痛。
一边清醒地知道该离开了,一边又死都舍弃不掉,只能看着自己继续犯贱。
就好像自己拿着一把刀,亲手剐着自己的心脏。
心疼自己,但停不下来。
靳修竹安静地听着,眼眶像是有钻石在拼命往外面钻,硌得他眼睛生疼。
他懂的。
在他跟凌数的感情里,他也是那个,被逐渐淹死、声嘶力竭地求救,都得不到对方一个眼神的人。
所以他最懂得周煜林的感受。
靳修竹:“我总觉得,靳修臣还会再来,要不你躲一阵吧,等出国留学的事儿办妥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周煜林想了想:“过段时间吧。”
而且,靳修臣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不管他跑到哪儿,靳修臣都能再找过来。
逃跑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解决问题。
更何况,凭什么他要躲躲藏藏地生活,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想再那么憋屈地低头。
半空的圆月被乌云吞了一半,风也微凉了些,两人安静地待着,享受着片刻的寂静。
很久后,靳修竹突然说:“林林,我把我的财产都转移到了你的名下,虽然不多,但哥希望你能拿着。”
周煜林猛然皱眉,他总觉得,最近的靳修竹很不对劲儿:“哥,你到底怎么了。”
靳修竹朝他笑笑,这个笑,不再似他以前那般意气风发又透着桀骜,反而是无力、苍白,满是风霜雨打后的疲倦。
靳修竹:“我可能……过阵子,会消失很久。”
“我也没别的亲人了,现在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以后林林你自己好好的,不要再跟靳修臣纠缠在一起,天高海阔,你出去看看世界,活得自由自在的。”
“不要,再被一个人困住。”
靳修竹说完,仰头看天,吸了吸鼻子,把涌出来的情绪又倒了回去。
周煜林沉默片刻:“我会的。”
他知道,依靳修竹的性子,如果他不自己主动说,旁人问是问不出来的,他索性什么也不问了。
第二天,周煜林就发现靳修竹说得没错。
靳修臣确实再来了。
早晨周煜林刚打开门,一团黑影就咚地一声扑在了他的脚上。
靳修臣忙撑着地起身,扯扯坐得皱巴巴的衣摆,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疲惫地朝他笑:“林林,早啊。”
他衬衫上,肚子那一块还有凝固的血迹。
衣服都没换,应该是根本就没离开过。
周煜林哑然半晌,才听见自己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杵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晚上。”
周煜林视线扫过他的伤口,心里烦躁:“……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
靳修臣抢答:“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再也没可能了,我都知道了林林。”
他眼巴巴地用手指勾住周煜林袖子:“但我不走,我不能没有林林。”
昨天靳修臣真的很伤心。
伤心过后,他又开始生气,觉得周煜林怎么突然就不要他了,突然就放弃了他们十年的感情。
觉得,周煜林太寡情了,他们一起相依为命十年,这个人却说放下就放下,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心也忒狠心了。
但靳修臣一想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周煜林,心脏就好像在被硫酸腐蚀一样,滋啦啦地带着响的痛。
脑子里不断响起晋婉那些疯话——“没有人愿意爱你,你不配,没有人愿意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孤单一个人。”
于是恐慌和愤怒在靳修臣的胸腔里膨胀开,他猛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唯独不能失去周煜林。
否则他会发疯,会死。
只有周煜林在他身边,他才能获得安心,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单一人,灵魂是有归处的。
靳修臣上前一小步:“我反省了,知道错了。林林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总得清楚原因吧,于是我想了一晚上。”
周煜林顿住。
靳修臣神情认真:“是因为凌数的事儿吗?”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天只是因为,他想演一场戏,把靳修竹赶走,我觉得能气一下靳修竹挺有意思的,就答应他了。”
“我发誓,我俩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都还清白。”
周煜林心里原本燃起的那点期待,像是被吹灭的蜡烛,完全熄灭了。
他发现,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哪怕他完全没有跟靳修臣复合的打算,但仍然在意靳修臣能知道错了,然后后悔。
没办法,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本质是希望自己受过的痛苦,得到承认和弥补。
现在看来,是他愚蠢了。
周煜林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笑,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不友善的表情了:“你思考了一晚,就只得出这个结论吗?”
靳修臣无措地看着他:“不是吗?”
周煜林:“你真的认为,我们完蛋了,是因为凌数?”
他轻吸一口气:“那我无话可说。”
周煜林转身离开,他得去喂伴伴了。
最近伴伴的身体越是不好了,医生说,大概就这一个月的活头,让他好好照顾。
靳修臣在原地愣了会儿,又很快跟上来,追在周煜林身后:“林林,我道歉好不好,不管怎样,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周煜林拿出狗粮,给伴伴配食,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胳膊:“……林林,你说句话。你想我怎么认错都行,跪下求你都行。只要你原谅我。”
他的态度很诚恳,比昨天诚恳多了,一副错了就立正挨打的范儿。
周煜林却只是不轻不重地说:“如果你连自己错在哪儿,我们为什么完了,都不知道的话,那你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道歉,跟敷衍有什么两样?
不过是为了达成‘被原谅’的目的,以及迫于‘害怕失去’的恐慌,而暂时的委曲求全,放低姿态。
他都懒得听。
周煜林果断甩开男人的手:“请离开,不要再骚扰我。”
看着他的背影,靳修臣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觉得周煜林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他不相信周煜林就这么不要他了。
只要他再努努力。
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得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做了什么让林林伤心了。
只要他诚恳地道歉弥补,林林肯定会回来的。
中午吃过饭后,该到了带伴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了,周煜林收拾了下,抱着伴伴出门了。
靳修竹闲着也是无聊,就跟他一起。
附近不远就有一家宠物店,两人是走着去的。
走着走着,周煜林突然感觉,身后有一抹若隐若无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他。
一回头就瞧见,靳修臣正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处,看他们停下脚步,也立原地不动了。
他身旁还站着个人,应该是凌数。
周煜林跟靳修竹说:“他们跟来了。”
靳修竹反应很淡:“嗯。别管他们。”
周煜林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这边,靳修臣正死盯着靳修竹,那眼神冷冰冰的,恨不得把人活剐了。
看着靳修竹跟周煜林有说有笑,气氛那么温柔和谐,靳修臣随手扯了把路边长到半腰的草发泄。
他面无表情:“林林笑得真好看,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他是仙子下凡吧,他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凌数:“……”
神经。
不远处的两人似乎聊到了伴伴身上,靳修竹伸手去摸伴伴,很自然就靠周煜林近了些。
靳修臣顿时咔嚓一声,掰响了手指骨节,眼神要吃人一样:
“林林最爱干净了,他身上香香的,头发香香的,脸也香香的,到处都香香的……那个狗东西,怎么配靠林林那么近!”
凌数人麻了。
他有罪,请让他在追妻的路上,正当地接受折磨,而不是被迫跟这个癫公在一起,遭受精神上的荼毒。
这时,靳修竹的手突然搭上了周煜林的胳膊。
靳修臣忍无可忍,一脚踢在凌数小腿上:“去,去把你老婆领走。”
凌数疼得天灵盖都木了,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了下来:“你怎么不去把你的人带走。”
癫公。
靳修竹要愿意跟他走,他还用得着在这边,做贼一样,惨兮兮地跟着吗。
好不容易到了宠物诊所,周煜林跟靳修竹进去了,在大厅等伴伴的检查结果。
外面看不着里面的情形,靳修臣急得团团转,最后索性一头跟了进去。
凌数也只能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看不见靳修竹,他心慌。
这个宠物诊所不大,等待的大厅就那么十几把椅子,还靠得很密。
靳修臣毫不避讳,直接在周煜林身后一屁股坐下,怨气满满地盯着靳修竹。
林林说他没认识到自己的错之前,连道歉都没资格,所以他在反省了。
在好好地反省了。
但在周煜林原谅他之前,他得把人看牢了,绝对不允许靳修竹趁虚而入。
前排,周煜林中午没吃多少,现在有点饿了,就顺口问了靳修竹一嘴,问他有没有吃的。
靳修臣忙低头去掏自己的包,他记得周煜林饿急了会胃疼,所以随身带着糖的。
等他掏出来,巴巴地把糖递过去,周煜林却看都没看,反而是越过他,接了靳修竹的饼干。
靳修臣恨恨地瞪着靳修竹,把糖剥了,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周煜林同靳修竹,两人吃着同一盒饼干,随意聊着点日常。
靳修臣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看着周煜林对男人展露出温和的笑,听着周煜林轻声细语的嗓音,他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每秒钟,都像是被架着在火上翻烤。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经过上次的教训,他学会了忍耐和克制。
靳修臣知道,如果他对靳修竹发飙,只会把周煜林越推越远,让周煜林更加厌恶他,坚定地不要他。
所以靳修臣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疯。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
突然,靳修竹听见啪嗒的声响,像是水滴落下。
他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衣服上,艳红红的血迹极其刺目。
靳修竹愣了下,抬手去擦自己的鼻子,擦到了一手的血。
他眼前顿时一黑,直挺挺地朝前栽倒在了地上。
周煜林被吓得惊慌,忙去扶他:“哥!”
凌数和靳修臣也发现了,都飞快地围了过来。
凌数眉头紧皱着,伸手就要去抱靳修竹:“我来。”
他关切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周煜林犹豫了下,正要松手,胳膊却被一把抓住。
靳修竹恹恹地掀开眼皮,有气无力:“林林……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凌数浑身一僵,眼里闪过一抹隐晦的痛色,他伸在半空的手,最终无力地缩了回来。
然后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靳修竹看不见的视线死角。
周煜林抱着靳修竹,将他扶起靠在座位上。
靳修臣就在旁边看戏,心里不爽到极点。
终于,在看见周煜林的手,搂住靳修竹的腰时,他忍不了了。
靳修臣咬牙切齿:“装呗,谁能装得过你。”
又去扯周煜林的衣角:“林林你别管他,他根本就没事儿,别碰他,我不准你碰他,不准他靠你那么近。”
“你管管我好嘛,我的肚子好疼,我是真的受伤了。”
周煜林本来心情就一团乱麻,头都要炸了:“别闹了!你能不能安分点!”
靳修臣勾着他衣角的手,缓缓松开,满脸受伤:“你凶我?你为了他凶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煜林一边用纸巾,帮靳修竹止血,一边冷眼刀过去。
靳修臣委屈地低下头,小小声:“好嘛…这样对我,也挺好的……”
好半晌,靳修竹的鼻血终于止住了,人也缓过来了,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周煜林起身去厕所洗手。
见状,靳修臣忙拔腿就跟了上去。
厕所,周煜林挑了个最里面的隔间,刚拉开门,一个身影快他一步闪了进去。
男人有力的双臂直接横搂住他的腰,大力地把他往里一拉。
咔嚓。
隔间的门被锁上了。
狭小的隔间内,两人被迫紧贴着彼此,再多点的空间也没有。
周煜林还以为碰上变态了,皱着眉抬手就要反击,身后的人突然委屈巴巴地喊他:“林林……”
周煜林一顿:“松开。”
靳修臣不仅不松,反而更紧地搂住他,抱着他撒娇一样晃了晃:“不。”
他低头把脸埋在周煜林的脖颈,贪恋地深嗅起来,嘴里喃喃:“林林……林林……”
周煜林禁欲很久了,此刻被这样紧密地抱着,脖子上的痒意水波般,在他全身荡漾开。
他整个人都酥了,脸燥热得发红。
周煜林尽量平复着呼吸,不让自己的狼狈被发现:“听不懂话我揍人了。”
靳修臣猛地抬头,倔强地同他对视:“那你打死我好了。”
周煜林:“……”
头疼。
周煜林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能放柔了态度:“别这样。”
靳修臣:“要这样!”
靳修臣可可怜怜地看着他:“你只关心他,你都不关心我。我的伤口好疼。”
周煜林想强忍着不搭理他,目光忽然瞥了眼靳修臣的额头。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当年靳修臣为了给他挣学费,在工地上落下的。
后来周煜林试图劝过靳修臣,让他去做疤痕修复手术,把这条疤去掉,因为他每次看到这个疤,都会难过,心疼。
靳修臣却坚决不肯,他总是笑眯眯地说,这条疤是他守护周煜林的勋章,他要留一辈子,以后如果他犯了错,周煜林看到这条疤,就会心软原谅他。
周煜林别开脸,不想再看,不想回忆。
靳修臣却捕捉到了他这一瞬细微的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额头的疤痕:“摸摸。”
周煜林试图抽会手,但胳膊动了两下,没抽出来。
靳修臣小狗一样,巴巴地看着他:“林林,我伤口好疼,很疼很疼。”
又说:“还有肚子上也有伤,昨天林林真的好绝情,我都说了我受伤了,好疼,都那样流血了,林林也没回头,看都没看我一眼。”
周煜林只是沉默。
靳修臣以为他这样,是被自己打动了,于是趁机得寸进尺:“林林,你不要跟靳修竹走得那么近好不好??你是不是想这样来惩罚我……”
“我接受惩罚,我都接受。但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我真的受不了看见你跟他在一块儿。”
周煜林眉心微动:“我没有。”
他跟靳修竹,真就是正常社交,不明白为什么靳修臣每次都发疯,一定不允许他跟靳修竹来往。
靳修臣把脸贴上周煜林的脸,轻轻蹭着:“林林,我真的要疯了……你离他远点好不好,好不好嘛。”
周煜林偏头避开他的动作:“我们一点过界的行为都没有,只是朋友。”
靳修臣不依了,语气硬了点:“你想交朋友,可以跟别人啊,凌数都行,就是靳修竹他不行!”
周煜林被踩中雷区,冷眼看他:“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社交。”
“更何况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比跟你还要早,还要长,你是后来者,就算我们没分手,你也没资格让我跟他断交。”
靳修臣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不是!我都说了,是我先看到你的!是我先认识你的!他才是后来者!”
说着说着,靳修臣突然发疯,一口咬在周煜林脖颈上:“你欺负人!”
周煜林闷哼一声,把人推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人,永远都要让他猜。
他累了。
现在不想猜了。
靳修臣难过地趴在他身上呢喃,卑微乞求:“求求你了,别这么对我……我心都要碎了……你真的不心疼吗。”
周煜林心脏又软又酸,像一朵酸柠檬口味的棉花糖。
他想起了以前。
以前每次靳修臣伤害他时,都毫无顾忌,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会难过受伤。
等想和好时,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回来,也是像这样,会抱着他,会服软低头,会说些让他心软的话哄他。
但下次吵架,靳修臣仍然会握着伤害他的利剑,丝毫不犹豫地,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反复无常,随心所欲。
分明结婚前,靳修臣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周煜林的心又像凉掉的白开水一样,温度冷却:“你受不了可以走,没有人逼你留下来,没有人拦着你。”
他说完,就强硬地把男人的手掰开,将他从自己怀里扯了出去。
即便是掰得靳修臣的手指,都发疼地变红,周煜林也铁了心地没放轻力道。
靳修臣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脏好像被撕裂成了碎片。
以前的周煜林,从来舍不得让他低头,让他卑微,让他这么不安和难受。
所以每次不管吵架吵得再凶狠,只要他稍微哄一哄,周煜林就会心软又无奈地跟他和好。
但现在,他都那么恳求了,那么卑微了,周煜林也分毫没有动摇。
林林变了……不疼他了。
两人上完厕所回去后,靳修竹和凌数,都发现了他们的异常。
靳修臣不闹了,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偶尔会抬眼看看周煜林,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狗狗,眼巴巴地望着曾经的主人。
而周煜林脸上也凝着乌云,不像刚出门那会儿那样轻松。
靳修竹还注意到,他的脖颈上,多了一口牙印,那么明晃晃地向所有人昭示着刚才的暧昧瞬间。
就好像,一条狗在自己的地盘上,撒尿做下的标记。
等伴伴做完检查,四个人一起回去时,天色已经黑了。
一路上,靳修臣安分了很多,连带气氛都很沉闷。
回了房间,关上门,靳修竹这才开口问周煜林:“发生什么了吗?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周煜林抱着伴伴,温柔地给它梳理身上的毛:“没有。”
靳修竹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转了圈儿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了解会周煜林,周煜林心里一贯很能藏事儿,他是个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和苦难外露的人,追问反而会加重周煜林的心理负担。
靳修竹轻轻拍他的肩膀:“我在,有事儿别忘了还有哥。”
周煜林凝视着半空,视线失焦,像是在发呆:“哥,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靳修竹:“嗯。哥帮你。”
周煜林愣了下:“我还没说,你就答应吗。”
靳修竹笑笑:“你的事儿,哥都无条件帮你。”
周煜林被戳中了心底的柔软,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让他依靠了。
靳修竹揉揉他的头:“说吧,什么事。”
周煜林突然有点难以启齿:“哥能不能,跟我装一下情侣。就装一下就好。”
靳修竹卡壳了一瞬:“能是能。但你确定吗?”
周煜林睫毛颤动:“……嗯。”
只要能赶走靳修臣。
今天这一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
十年的感情,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剥离的。
他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对靳修臣心软,不受控制地被靳修臣牵着鼻子走。
就好像有一个漩涡,在把他往里面吸,更糟糕的是,他潜意识里,甚至有点主动地愿意被吸进去。
这让周煜林很害怕。
他好不容易从那个深渊里跳出来,绝不想再回去。
死都不要。
这种恐慌,让他觉得,必须立马让靳修臣离开,不管什么法子,一定要他走。
几乎是第一时间,周煜林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只有让靳修臣自己主动走……
靳修竹却看出他脸上的挣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林林,不要怀疑自己,如果想这么做,就做吧。”
周煜林仰头看着他,像个想要得到肯定,为自己增加勇气的小孩:“我这样,会很卑劣吗?”
靳修竹温柔地笑了:“不会。林林,你对自己的道德标准太高了,这样会活得很累。”
“别人给了你一拳头,一般是要还他一拳头的,这才公平,但对你,我希望你能还他两拳头。”
周煜林不理解:“为什么。”
靳修竹:“林林是个很心软的人,会因为不忍心,给拳头的力道打折,所以我这边建议你还两个拳头。质量上让步,那就数量上扯平。”
周煜林低下头:“我没那么好。”
靳修竹摸着他的头:“有。林林天下第一好。”
于是周煜林就笑了。
‘林林天下第一好’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每次他因为什么事难过,靳修竹都会这样来鼓励他。
还要说什么,一抬眼,就瞧见开着的门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逐渐靠近。
周煜林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果断伸手,把靳修竹抱进了怀里。
靳修竹只是迷茫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同他拥抱在一起。
脚步声近了
余光能瞥见,靠近门口的地板上,有人影投射下来。
周煜林耳边是嗡嗡的杂乱声,以及失控到发疯的心跳声,他不敢抬头看,只把脸埋在靳修竹的脖颈处。
这个姿势,从门外看过来更加暧昧,就好像两个人抱在一起,忘情地交颈缠绵。
周煜林喉结艰涩地滚动,从来没觉得,这几秒钟如此漫长,长到折磨人。
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艰难地熬了好久,屋里却始终没有动静,安静到诡异的可怕。
周煜林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
正要抬头看,一只手突然扯住靳修竹的肩膀,大力地把他从周煜林怀里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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