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雪停了,靳修竹想去滑雪,就拉着周煜林一起。
周煜林还从来没进行过这项运动,是个完全的新手,他站在雪道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地从顶端滑下来,他们或尖叫或开心地笑,很沉浸的样子,不禁也有些好奇。
真的那么好玩吗。
靳修竹看出他的心思,鼓励说:“试试?体验一下新事物也挺好。”
周煜林手里被塞了滑雪杖,靳修竹还拿出一个雪镜给他戴上,帮他把碎发都打理好。
靳修竹微笑:“滑雪的感觉有点像坐过山车,但比过山车刺激。这个过程中,一切的烦恼,都可以被忘掉。”
周煜林看了眼脚边的板子,有些心动,但又忐忑:“我不会。”
自己摔了都是小事,万一控制不住,把别人给撞了呢。
现在雪场里都是人,技术不好根本避不开。
靳修竹笑:“没事,我们去vip通道。”
那是专门给不喜欢被打扰的高级客人准备的,人相对比较少。
再次站在雪道上时,周煜林按照靳修竹的示意,摆出了姿势。
随后靳修竹教了他几分钟,跟他说了基本的知识,和大概的技巧。
周煜林学得很快,自己试着滑了两步,那种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又在旁边练习了半个小时,直到完全熟练。
靳修竹下巴一扬:“好了,你可以试试从上面滑下去,别怕,我会跟你一起,不会让你摔着。”
周煜林眼睛熠熠的发亮:“好。”
他摆动滑雪杖,缓慢地,谨慎地开始从高处往下滑。
心脏随着坡度的增大,跳动得逐渐欢喜,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的脸上出现了很久都没有过的笑。
靳修竹看他这样,也不仅勾起了唇。
看来带他来滑雪是正确的,人嘛,总要不断地尝试新事物,这是给自己的生命,注入新活力。
滑到半坡,也是坡度最高最陡,最危险的地方时,靳修竹突然脑子一昏,眼前黑了一瞬,随即是熟悉的眩晕感蔓延开。
他感觉整个人都好像在一个漩涡里打转,有双手正拖住他的脚,把他往地心拽。
脚下是什么样,他已经管不了了,甚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靳修竹像是一片飘散的落叶,在半坡上摇摇欲坠,那是很危险的。
但因为他的技术比较好,即便是闭着眼,滑得也很像样,所以场内的人,都没有看出他的问题。
周煜林离靳修竹最近,等他察觉到人不对时,靳修竹已经像根断线的风筝,直挺挺地从坡上摔了下去。
周煜林吓得脸都白了,着急地滑着雪板想追上去:“哥!你怎么了哥!”
人越是着急的时候,越容易出错,周煜林又是新手,慌不择乱的,还没滑出两步,身子逐渐不稳。
随后周煜林方向越来越偏,朝着轨道的边缘,高速撞了过去。
周煜林拼命地操控滑雪杖,但眼下已经没法弥补,眼看就要撞上铁栏杆,他只能认命地用双手抱住头,把脑袋护住。
千钧一发,一个人突然不要命地冲了过来,直接一把横抱住他的腰,调转了两人的方位。
等周煜林回神,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他正趴在那个人的怀里,被护得好好的。
毫发未伤。
周煜林忙撑着地爬起来:“你怎么样了?!”
那人面罩、雪镜,穿戴得很齐全,让人完全看不出容貌,甚至都不能辨别性别。
只能从他的体格上,判断出这是个男人。
那人躺着没动,似乎是动不了。
周煜林焦急地跪在旁边,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到了?严重吗,需要叫救护车吗?”
那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却又奇怪地闭上。
最后只是抬起胳膊,冲着周煜林摆摆手,告诉他自己没事儿。
周煜林松了口气:“谢谢啊。”
靳修臣僵硬了下,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艰难地挣扎着爬起来。
周煜林又问:“这位先生,你真的没事吗?要不去医院看一下吧,我会垫付医药费的。”
靳修臣摇摇头,在周煜林的目光中,踩着笨重的滑雪鞋,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等到了室内,他把鞋子和外套脱了,去看让他很疼的地方。
这才发现,脚踝和膝盖处,又红又肿的,胳膊也青紫了好大一片。
脚是被扭的,膝盖和胳膊是被那个铁栏杆撞的。
因为他是高速滑雪过去的,撞上栏杆时,怀里还抱了个人,导致那一次冲撞的力道可不轻。
靳修臣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更奇怪的是,他的肚子好痛。
好像没撞到肚子吧?肚子是人体脆弱的地方之一,他倒下去的时候,还下意识护住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靳修臣正捏着自己的脚,缓和疼痛时,凌数进来了。
凌数也很狼狈,为了接住靳修竹,他摔得也不轻。
两个难兄难弟相望一眼,默契地沉默了。
屋里安静好一会儿,凌数突然想起什么:“你没暴露吧?周煜林不知道是你吧?”
靳修臣嗯了声。
抱住周煜林的那一瞬,他真的好贪恋,恨不得就这样死在那人的怀里。
周煜林已经很久没抱过他了。
看到周煜林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时,他有过一瞬恶劣的念头:
——发疯一样想告诉周煜林他是谁,想以此让周煜林心疼他,说不定就会对他心软些。
但他想起凌数的那番话,心里不断地做斗争,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又在自私了,周煜林此刻并不想看到他。
如果周煜林知道是他,应该不会高兴,反而会有心理负担……
于是靳修臣的那点疯狂的冲动,又被理智一点点压了回去。
第一次反抗自己的欲望,那种克制的感觉,就好像把快要溺死的自己,又活生生按回海里。
很难受。
胸口窒息的难受。
凌数对他的表现很意外,要知道这个人,前两天还是那种谁靠近周煜林就弄死谁的疯样。
想怎样就怎样,哪怕闹得大家都不安宁,所有人都很痛苦,也丝毫不为别人考虑。
看来这人也不是完全没救。
能拴住这条疯狗的链子,只有周煜林。
靳修臣微低着头,问凌数:“是不是我不出现在他面前,就只有我难受,林林就不用难受。”
凌数抿唇:“目前是。”
又伸手拍拍他的肩:“好好保持。”
—
第二天早上,周煜林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饭时,又偶遇了明黎。
明黎主动跟他打招呼:“师弟,一起吃饭吧。”
周煜林看了看靳修竹,靳修竹朝他微笑示意:“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这边有事会叫凌数。”
周煜林没有拒绝的理由,端着餐盘跟明黎在一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明黎主动找话聊:“你的入学通知书下来没有?要开学了,希望新学期能在校园里见到你。”
周煜林低头吃东西:“还没有,但应该快了。”
审批流程什么的,都走完了,从网上能看到通过的结果。
明黎点点头:“等你来了,跟我们住一块儿,别墅是老师的,就住着我,师姐,以后再加上一个你。”
周煜林礼貌道:“不好吧,我还是住宿比较好。”
他跟金锐成他们都不熟,直接住一起感觉很麻烦别人。
明黎放下叉子,笑眯眯地撑着脑袋看他:“师弟别客气呢。老师让住的,主要是方便他给我们开小灶,而且都一个师门的,住在一起能联络感情。”
他轻缓地眨眼,咬字温柔,语气却故意几分失落:“难道,师弟不想跟我们联络感情?”
周煜林忙说:“不,不是……好吧,我都听师兄安排。”
他发现,他真的不擅长应对明黎这种类型的人。
明黎突然把手机递到他嘴边,巴巴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就不怕你反悔了。”
周煜林僵硬着嘴角,对着手机重复了一遍。
等他说完,明黎像是得了宝藏一样开心:“师弟真听话。”
明黎又想起什么:“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师姐吧,对她熟悉一些,以后你才能过清净的好日子。”
周煜林不太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只说:“……好。”
明黎一只手撑着头,看着他缓缓开口:“师姐掌管实验室,每周星期一千万不要迟到,这是她报复社会的日子。”
周煜林:“嗯?”
明黎:“因为她觉得周一这个日子反人类,所以怨气很重,最好别惹她,这天就是路边的狗多看她两眼,都要挨骂。”
周煜林:“……好。”
明黎满意地点头,好乖的小师弟,好上道。
又继续说:“周五可以逃课,可以不去实验室,如果你有想求师姐的事儿,一定周五再去,基本都能搞定。”
“因为周五是她回报社会的日子。就算是遇到抢劫的,她都能笑眯眯地主动递上钞票。”
周煜林:“……”
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地咬了口面包。
明黎慵懒地掰着指头:“周末两天,周六不必在意,你基本见不到她,周日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千万别落到她手里了。”
周煜林呆滞片刻:“为什么?”
看着这么纯真可爱的小师弟,懵懵地望着自己,明黎心里一股子怜爱,温柔地眯起眼笑:
“因为这天是她集中追番、追剧的日子,她喜欢跟人分享心得,如果你很不幸地被她抓住,那恭喜你……”
“接下来一整天,你都只能听着她一个劲儿地吐槽剧情,根本跑不掉,她会黏死你,上厕所都会在门外阴魂不散地等你。”
周煜林忍俊不禁,嘴角很轻地弯了弯:“还好。”
很可爱的师姐。
明黎愣了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露出这么柔软的笑。
那么浅浅一笑,好像四月的柳枝,轻轻拨动人的心弦,又宛若春风入酒,让人沉醉酣甜。
明黎摩挲着指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小师弟笑起来真好看呢。”
周煜林眼底的笑意瞬时僵住,他在笑吗?
他掩饰般低下头,端起手边的牛奶抿了口。
明黎指尖轻叩着圆木桌,很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然后就是周三,这天你得看师姐的脸色行事。”
“因为她会在早上买一张刮刮乐,如果中了,那皆大欢喜,如果没中……师弟懂吧。”
“我说的师弟都记下了吗。”
周煜林一本正经地点头:“都记下了。”
明黎眼里绽开笑意。
真可爱,看来以后几年不会无聊。
明黎:“对了,你选方向了吗?”
周煜林不太明白:“什么方向?”
明黎斟酌着说:“专业方向。老师在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两个领域,都是大拿,所以他会让我们选方向,我选的是珠宝,师姐服装和珠宝都选了,你呢,你选什么?”
周煜林顿住了。
—
靳修臣死盯着明黎,恨不得目光化成刀子,刀刀见血,把那人捅成筛子。
凌数无奈提醒道:“别冲动,人家只是正常聊天。”
靳修臣抓起盘子里的餐刀,狠狠往桌上一扎:“他对林林有好感。”
凌数扶额,疯了吧,看谁都像情敌。
凌数:“周煜林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他。”
靳修臣咬牙切齿:“他就是对林林有好感,我能看出来。”
凌数放弃了说服:“……克制住你自己。”
靳修臣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明黎,好像是平静下来了。
但凌数却看见,他反握着刀叉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刀子已经快嵌进肉里,掌心都隐隐见血。
凌数皱眉,试图去夺他手里的刀子:
“松手。你这样会弄脏餐厅的桌布。”
靳修臣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片刻后,他放下刀子,转身就走。
这一天过得比较平静,周煜林和靳修竹只是坐在外面,欣赏下高山雪景。
靳修臣也始终偷偷跟着他们,手里拿着相机,不停地拍下周煜林的各种瞬间。
到了晚上,凌数看靳修臣捧着平板,很认真地看着什么,像是做研究一样正经。
他凑过去撇了眼,平板上竟然是明黎的个人资料,从身份,身价,到身高,血型,爱好,事无巨细地都有。
凌数:“……你这是犯罪,已经涉及侵犯个人隐私了。”
靳修臣指尖滑动几下后,把平板放到了一旁,他望着窗外,目光闪烁不明:“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
凌数:“什么?”
靳修臣喃喃:“光风霁月的人。”
除了周煜林外,同样像月光一样皎洁美好的人。
凌数琢磨片刻:“你说明黎?他确实不错,基本跟他接触过的人,对他的口碑都很好,这人的人品,性格,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
要知道,商场上多的是勾心斗角,各种层出不穷的阴暗手段都见怪不怪,没有谁敢说,自己的手是完全干净的,敢保证自己没干过缺德事儿。
但明黎不一样,他用自己实力说话,从来不玩儿阴的,靠着才华和能力带领家族做大做强,做到了让人人都真心敬佩他的地步,甚至连对手,都对他服气得不行。
凌数:“不过,我感觉这人藏得挺深,应该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他的缺陷和瑕疵,还没被人发现。
或者说,他藏的太好。
那这种人,本身就很可怕,心机绝对深沉。
靳修臣好像没听进去他说的话,只是望着窗外的昏黄的路灯出神:“你说,林林会更喜欢他这种人吗?”
凌数:“?”
靳修臣心里有一股恐慌在蔓延,从他看到明黎的那一刻起。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像是站在半空的悬崖边,随时一阵风来,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靳修臣喃喃自语:“如果林林现在才认识我,他还会喜欢我,选择我吗?”
凌数想了下,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跟大马路上的金子一样显眼。
谁会喜欢这种癫公。
靳修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双臂,眼里的慌张无所遁形,夹杂着破碎和掩不住的难过:
“如果不是我十年前,抢占了先机,在林林最难的时候接近了他,走进了他的心里,是不是林林根本不会爱上我?”
凌数直视他:“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靳修臣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最终熄灭,他的手也缓缓松开了:“不会是吗……”
凌数客观道:“但事实是,你在周煜林的人生里,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就是爱上你了。为什么要做不可能成立的假设。”
靳修臣痛苦地摇摇头,他望着半空,眼里一片虚无:
“我只是占了一个狡猾的先机,如果林林现在同时认识我和明黎,他真的会爱我这种人吗?”
靳修臣感觉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他整个人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样蜷缩了起来。
靳修臣:“他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但我没有他……没有他我会死……”
凌数沉默良久,心情复杂地叹了声。
靳修臣嗓音沙哑:“其实之前,我都只是想着,随便改一改,让林林看到我的诚心就好,他爱了我十年,已经爱成了惯性,他会回头的。”
凌数眼角抽动:“……”
真的很难评,让他一个局外人,都血压高了。
这种想追到老婆,怕是还得狠狠地被毒打一番,起码要断筋错骨。
靳修臣揉了把脸:“今天看到明黎,我才突然明白,如果我不彻底改变,他永远不可能回头……我也不配他回头。”
看到周煜林跟明黎相处,靳修臣的心情很复杂,极端的嫉妒中,夹杂着恐慌,还有一种深沉的自卑感。
他满脑子都是,林林跟那个人好配,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才配得上林林。
……他怎么就是,这样一个烂人呢。
像是下水道里的蛆虫和老鼠。
那种仰望月亮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绞杀,凌迟。
靳修臣再抬头时,眸色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光亮了,灰蒙蒙的,像是死掉的星星。
“我不能失去他,我会改的。”
他说完就站起身要走。
凌数:“去哪儿?”
靳修臣垂眼,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用力敲了敲,指尖都在颤抖:“这里,好疼,我疼。”
疼到他快要死去了。
好疼好疼好疼。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残忍、痛苦,却又无声的刑法。
靳修臣眼里满是乞求,真诚又绝望,像个渴望神明降下一点恩惠的信徒:
“我想看看他,就看一眼。我保证不会在他面前出现,我必须要看看他,不然我会疼死……”
门开合一瞬
靳修臣站在走廊上,望了一圈儿,想找个视线好的地方躲起来,等周煜林出门时,就能看见了。
最后他找到了一个放着杂物柜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蹲在那里,目光期待又灼热地看着周煜林的房间。
运气很好,等了才几分钟,那扇门就开了。
靳修臣脸色变得欣喜,神情都专注了起来,像只等待被主人投喂的小狗。
但下一瞬,他整个人僵住。
明黎和周煜林同时从房间里出来了,两人似乎在聊什么,气氛轻松愉悦。
他们就站在门口谈话,突然,明黎伸出手,很轻地弹了一下周煜林的额头。
动作亲昵又自然,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周煜林也并不排斥,只是低头浅笑。
靳修臣的扒拉着杂物柜的手,瞬时收紧,紧到他指关节都泛白。
柜子边缘的一颗钉子,缓缓刺入了他的掌心,艳红的血流了出来,靳修臣却仿佛浑然不觉疼痛。
很快,明黎离开,周煜林目送他走远后,正要转身回房,一道黑影突然蹿了出来,一把将他抱住。
【作者有话说】
吃饭,来晚了点滑跪道歉ORZ
崽不会有事,只会让臣子在生产的时候,多受点罪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