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别墅
窗外下着绵密的雪,风也不大,就是听着刮人脸疼。
暖气蒸腾的屋子里,周煜林正坐在一桌火锅旁,他筷子往锅里一伸,精准地捞起一片牛肉。
明黎看了他一眼,拿着勺子,捞了很多牛肉,都放进了他碗里:“林林多吃点,你最近学习太刻苦了,都瘦了呢。”
周煜林只是端着碗笑。
他笑不是因为明黎说的话,只是因为此刻的气氛,让他感觉到了温馨、幸福。
屋里急促的脚步声,一溜串地从两人身旁经过。
韩美美甩着苍蝇拍,在金锐成身后狂追:“老东西,放下!你是不是偷了瓶可乐!”
金锐成近七十岁的人了,被自己的学生撵得满屋子乱窜:“什么老东西!你尊重点,我是你老师!”
“我警告你啊,期末了,别落我手里,小心我挂你!”
韩美美阴阳怪气学他说话:“小心我挂你~我怕你啊!趁我好好跟你说话,放下那瓶可乐!”
金锐成跟她相隔一个桌子,气喘吁吁地站住脚:“不就一瓶可乐吗,你要欺师灭祖啊,你个小混蛋!”
韩美美美目圆睁:“不就一瓶可乐?!你自己糖尿病心里没点逼数啊!”
金锐成还要说什么,手里突然一空,可乐猝不及防地被人拿走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煜林:“小宝,你这样是不对的,还给老师,快,现在你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
周煜林把可乐抱在怀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乐呵。
金锐成啧了声:“笑什么笑,赶紧给我。”
韩美美直接一个滑步,朝周煜林过来。
周煜林怕她摔着,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师姐慢点。”
韩美美从他怀里拱出个脑袋,笑眯眯地摸摸他头:“小宝真乖,可乐给我。”
周煜林听话地把可乐交给了她。
金锐成在旁边直摇头叹气。
明黎招呼说:“都坐下吃吧,吃完了等会儿猜拳,决定谁洗碗哦,总不能每次都让林林洗。”
于是四人围了一桌,开始乱七八糟地动筷。
韩美美看了眼窗外的雪,又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砸巴几下嘴:“小宝来这边有一年多了吧。”
周煜林纠正:“一年半。前年秋天来的。这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冬天。”
韩美美囫囵点头:“时间过得好快啊。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刚入学那会儿,被霸凌的事儿呢,感觉就像在昨天一样。”
周煜林:“不算是被霸凌。”
他当年高中时,经历过真正的霸凌,包括语言侮辱,暴力相加。
能感觉到,那些人完全是出于纯粹的恶意,来欺负他的。
但韩美美说的这个事儿不同。
不过是小组作业,他这组刚好都是些大少爷大小姐,不喜欢做作业,就把所有活儿,都推给周煜林这个组长,让他一个人做。
周煜林刚来,也没搞清楚规矩,就被他们坑了一把。
他把小组作业带回家,熬了几个通宵,都没做完。
只能说那些人不太厚道,但霸凌却是算不上。
最后还是韩美美发现他状态不对,一问,才知道是给人欺负了。
于是韩美美非拉着他去班里,给他讨个公道。
明黎凉凉道:“你那哪里是讨公道,你是在林林被人霸凌前,抢先一步,带着林林把他们都霸凌了。”
当时那群人,在韩美美的恶名震慑下,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挨个排着队,用喇叭广播,给周煜林道歉,并保证再也不欺负他,还被逼着,包下了周煜林一个学期的小组作业。
韩美美筷子一挑:“嘿,你就说有没有用?从那后,谁敢欺负我们小宝,小宝就是看着老实,这幸好有我在,不然他得在那群纨绔手里,吃多少亏啊。”
明黎客观道:“有用有用。一年半了,那群人到现在看见林林,都跟躲瘟神一样。”
他边说,边侧身端起桌上的牛肉,用筷子往锅里赶了一半。
周煜林眉目浅浅:“多亏了师姐。”
韩美美仰头冲他眯眼:“乖乖小宝。”
又夹了块牛肉给他:“吃肉肉,小宝多吃点。”
“今年过年小宝是不是要回国啊,之前不听你说,你老家的房子要拆迁,手续什么的得回去办吗。”
周煜林:“嗯。过两天就走。”
韩美美:“成,咱一起,我好几年没回国了。刚好今年也一起过年呗,反正小宝家里人也不在了。”
周煜林不知想到什么,筷子顿了下。
明黎给了韩美美一个笑里藏刀的眼神,示意她住嘴,又给周煜林夹菜:“对。老师家里宽敞,我们一起在老师家过年。”
周煜林笑笑:“好。”
金锐成拿着筷子,对他们仨指指点点:“你们问过我意见了吗,就要住我家房子?强盗啊。”
三人相视一笑,屋里温馨又热闹
—
凌数再次见到靳修臣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面前这人,孱弱消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放倒,才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鬓角竟然都有了白发。
更让他吃惊的是,靳修臣怀里抱了个孩子。
凌数:“……谁家的小孩儿,你偷的?”
靳修臣手指拨弄了两下婴儿的脸,那样极致柔软的触感,将他眼底的死气都化开了,神情温柔得如三月春水:“我生的。”
凌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靳修臣只是低头亲亲怀里的宝贝:“我生的,他叫周木木。”
木木成林。
凌数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法相信。
靳修臣看着正酣睡的婴儿,看着看着,突然就落了泪:
“他是我跟林林的孩子……我很努力地,拼命生下来的。”
凌数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靳修臣擦去眼泪:“林林要回国了。”
外面风有点冷,凌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周煜林虽然出国了,但时常会跟靳修竹通电话,所以周煜林的近况,他基本都知道。
比如周煜林最近期末考试,成绩很好。
比如周煜林的师兄师姐,还有老师,都对他好得不得了。
比如,周煜林即将回国。
靳修臣不知想到什么,眼泪瞬时又流了出来,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
凌数看他这样,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你还好吗。”
靳修臣抱着孩子哭,也不回答,只说:“你去跟林林解释一下那件事,行不行,当我求你……”
凌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都过去一年多了,说不定周煜林早就不在意了。”
而且周煜林如今,真的过得很好。
他跑到人面前去,提从前的伤疤,说不定反而会勾起不好的回忆,让周煜林难受。
靳修臣额头贴着婴儿的额头:“我可以永远失去林林,这是对我的惩罚,但木木不能永远失去爸爸。”
“我不想林林因为恨着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不能跟着他,否则不知道会被养成什么样。
他的状态,也不适合养孩子。
所以这次,趁着周煜林回国处理老家拆迁的事儿,他得让周煜林接受这个孩子,然后带他走。
那第一件事,就必须要化解,周煜林心里对他的恨意。
凌数沉默片刻:“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愿意去解释,但他会不会听,我就不知道了。”
靳修臣喉结蠕动,抱着孩子朝他鞠躬:“谢谢,真的谢谢。”
这样的客气礼貌,让凌数都快不认识他了,微微皱眉:“不用,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你。”
这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靳修臣吗。
靳修臣却说:“要谢的。”
如果是林林,就会说谢谢。
他不想做回那个,曾经让自己都厌恶的烂人了。
他在改了。
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凌数说不清地,心里堵得慌,眼神扫过孩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真是你生的?”
这人没疯吧?虽然他看靳修臣的样子,跟疯也没两样。
靳修臣双臂轻轻摇着婴儿:“是我生的。”
“林医生说男人生产很稀奇,值得列入医学的教学案例,还给我录了生产录像,你要看吗。”
凌数:“……不用。”
他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山崩地裂。
一阵风过来,怀里的婴儿突然惊醒,张着嘴哇哇地嚎啕起来。
靳修臣慌了一瞬,忙拍着他的小身子:“宝宝不哭不哭……爸爸马上回来了,带你去看爸爸好不好。”
他哄着孩子,忽然自己也掉了眼泪。
于是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在风里抱在一起哭。
凌数:“……”
为什么曾经那样高冷自傲的男人,如今变成了这样。
这一年多,靳修臣到底经历了什么。
凌数:“你真的没事吗。”
靳修臣摇摇头,边哭边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凌数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背影,叹了口气。
造孽。
算了,这一年多因为当初那件事儿,他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安心。
果然做小人的滋味不好受,他内心的道德审判,就让他受不了了。
等周煜林回来,找个机会见一面吧。
——
周煜林收到凌数的消息时,正在回国的飞机上。
看着凌数发来的‘回国见一面,有事说’,他飞快打字
周煜林:好啊,我上飞机了,下了飞机联系你
飞机上,韩美美早就提前下好了动漫,然后非要拉着周煜林陪她看。
周煜林看了一会儿,就直打瞌睡,前阵子为了考试,他几乎通宵复习,都没睡好过。
等到了下飞机时,韩美美的动漫已经看完了。
冷风一吹,周煜林瞌睡醒了不少,这才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凌数发消息。
周煜林:我到了,哪天见面,你说个时间地点
在他打字时,一阵雪卷过来,冻得他哆嗦了下。
下一秒,他脖颈上就被韩美美围了一条暖和的围巾。
韩美美一边帮他理好围巾,一边说:“小宝走路就走路,不许看手机,你要是近视了,戴个眼镜多难看啊,咱师门就没门面了。”
周煜林乖巧:“好的师姐。”
明黎把准备好的暖宝宝贴,撕开递给周煜林:“我不是门面?”
韩美美扫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明黎:“……你什么意思。”
韩美美:“哈哈哈。”
明黎:“……”
两人日常就是斗嘴,眼看又要在冷嗖嗖的机场斗起来,金锐成上来直接一人一脚:
“你们是不是想冻死我这个老东西?赶紧叫车啊!”
他拍了一下周煜林的背:“还有你,一下飞机就玩儿手机,不嫌冻手,给我收起来。”
周煜林浅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望着身边的几个人,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他走的时候,孤孤单单,只身一人。
回来时,却是一行人,有疼爱他的长辈,还有会无条件护着他的师兄师姐。
老天对他还是不薄,他满足了。
一行四人,就这么一边乐呵又温馨地打闹着,一边出了机场。
此时,机场的角落里
靳修臣抱着一个用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借着人流的掩盖,躲在柱子后面,偷窥着爱人的幸福。
他试图抬起胳膊,让孩子能更清晰地看到周煜林,但右手始终使不上劲儿,他只能换左手托着孩子。
机场里人流涌动,很快就看不见周煜林他们了。
靳修臣着急地小跑几步,拨开人群,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重新跃入视线。
他欣喜又温柔地指着周煜林,眼眶通红:“宝宝快看,那是爸爸……是爸爸呀……”
【作者有话说】
有点事,刚到家,来晚了,滑跪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