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谢濮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邮件的发送者要求他以假身份接近靳隼言,找到他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并曝光,事成之后他会得到一份不菲的报酬。
谢濮答应了,并且按照约定做成了此事。
那笔数目不小的钱被打进他卡里,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这件事是他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被靳隼言知道了。
那天被靳隼言抵在墙上侵入,谢濮在疼痛的欢愉中只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必与靳隼言面对面,因为他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
今天难得下了雨,于是闷热中又多了一层潮湿,断损的青石地面时不时有人走过,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谢濮把手上的伞收回,站在门口仔细抖了抖上面的雨滴。
餐厅也安静,除了雨声便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轻响,秦长安看见他便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性格腼腆,谢濮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两人站在一起,连周边的空气都泛着沉默。
谢濮在一群穿着同样病号服的人中搜寻靳隼言的身影,下一秒就对上了男人含笑的眼眸,心脏漏跳了一拍,谢濮慌乱地收回视线。
“医生,这菜有问题。”靳隼言举起手,模样瞧起来十分正经,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谢濮。
谢濮知道他在说瞎话,但还是朝他走过去,慢慢弯下腰,小声问他:“干什么?”
靳隼言借着餐桌的遮掩,指尖戳了戳谢濮的腿,“身上还难受吗?”
谢濮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呼吸顿时一滞,耳朵尖在靳隼言的注视下逐渐红了,“不难受。”
声音更小了。
靳隼言用筷子尖儿点了点餐盘里的米饭,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却仿佛带着诱惑的钩子,谢濮的目光追逐着他宛若艺术品的手指,听见他用压低的声音道:“阿濮,你该夸我听话。”
“嗯?”谢濮投以不解的目光。
靳隼言略微挑眉,“阿濮说不理他我就不理他了。”
上扬的语调勾出一抹缠绵悱恻的味道。
谢濮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心底卑劣的占有欲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又在一瞬间为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感到羞愧。
可他无法容忍靳隼言的身旁出现别人。
一个也不行。
“听话。”谢濮说,朝靳隼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个笑是柔顺且美好的,靳隼言却在心里升腾起格外暴戾的念头,叫嚣着破坏二字,宛若发病的前兆。
谢濮走回原来的位置,秦长安看见他脸上泛着红,他心思单纯,认真道:“谢哥,你要是热的话就去窗口透透气吧,我看你脸好红的。”
谢濮的动作踟蹰了一瞬,最后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谢濮刚把走廊里的窗户打开,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罗阳。
“谢哥!”罗阳看到他,伸出手向他挥了一下,几步走到他面前,把手里拿着的手机递给谢濮,“有人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有什么要紧事。”
谢濮道了声谢才接过手机,垂眸看了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罗阳瞥过去,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谢濮脸色不太好,罗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钻进了餐厅。
等四周都没人了,谢濮掸了掸裤子上沾染的尘土,接听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出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声音大到震耳朵,听起来应该是喝多了。
谢濮见怪不怪,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了一点,“你有什么事?”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现在对我不耐烦了是吧,忘了这么多年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了?”
男人不停地骂骂咧咧,期间还夹杂着啤酒瓶砸在木桌上的声音。
谢濮厌恶地皱眉,他实在讨厌这个声音,伴随在他年少时的每个夜晚,翻来覆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他曾在心里诅咒着男人快点死掉,最好是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被汽车撞死,破碎的身体散落在马路的各个角落,死在男人最爱的酒里。
偶尔他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罪恶,心底更深处还有害怕,如果男人死了,他就真的变成孤儿了。
“谢濮!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不是聋了?”
“是我自己。”谢濮的思绪被拉回,他轻声说。
是他养活他自己的。
“你说什么?”已经完全被酒精支配的男人听不懂他的话,仍旧同以往一样颐气指使,“给我打点儿钱,不然我就去你们医院闹,让你的同事都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对自己爹的!”
谢濮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说:“我知道了。”
那头的男人醉醺醺地笑了几声,他总觉得自己能一直拿捏谢濮,无论是多年前懦弱的小孩,还是现在能很轻松制服他的成年人。
挂了电话,后背濡湿,快要被汗水浸透了,谢濮捏着手机,过于用力的指尖发白。
病人们大多已结束用餐,他转过头,靳隼言正倚在墙上,手上摆弄着琴叶榕的叶片。
谢濮顿了顿,眼中溢出些许慌张,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切被靳隼言听到了多少。
靳隼言耸了下肩,直起身子,神色自然道:“谢医生没事的话,能送我回病房吗?”
他如此询问,但没给谢濮拒绝的机会。
雨丝轻拍窗户,谢濮盯着他的背影,小跑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