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的时候,谢濮知道了男孩的名字,闻郁,郁有丰盛美好之意,也指忧郁,很少有家长用这个字作为孩子的名字。
罗阳一边翻找被褥一边说:“我看过他的病历本,上面有他妈妈的签名,他妈妈姓郁,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闷青色的天空中闪过一阵亮色,雷声接踵而至,天气预报很准,今天的确是阵雨,雨停了又下。
谢濮收回视线,弯腰从床脚捡起一小片没什么重量的东西,灯光照出上面画的一只圆眼睛,他递到罗阳面前,“找到了,应该是这个。”
罗阳满头大汗,看见他手中的拼图松了口气,“还真是我拿回来的,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过找到就好,小郁认真拼的,要真是丢了一块就太可惜了。”
正说着话,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罗阳喊了声进来,门外伸进半个身子,秦长安的眼镜上沾着雨滴,头发也湿漉漉的,他显然没有打伞,看上去有点狼狈。
“出事了?”罗阳忙问。
“没有没有。”秦长安摆手加摇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瓶腌菜,“阳哥这个给你。”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吃,我家比你家近,不用抢你这好不容易寄过来的母爱,你当我是王志啊?”
最后一句声音压了下去,背后说人毕竟不好,罗阳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说话连珠炮似的,秦长安说不过他,直接把腌菜放在桌子上就走,还对一旁的谢濮也说了一句:“谢哥你也吃。”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罗阳嘿了声,“这小子长本事了。”
周末过后,谢濮收到正式的入职通知。
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的办公室,沈立白捏着树枝逗鸟,眼也不转地说:“合同在桌上。”
谢濮把歪在一旁写着主任沈立白的立牌扶正,然后从笔筒里抽出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签好了。”
鸟笼里传出几声振翅声,羽毛光滑的两只鸟不太想搭理沈立白,叫都没叫几声,沈立白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还是向往自由啊。”
他重新坐回黑色皮椅上,合同没再看,直接收了起来,末了又问:“真不后悔?”
谢濮脑海里想起那天靳隼言问他的话:“怎么会来这里,为了我?”
那时他没回答,此刻他认真点头,“不后悔。”
“我想在这里。”
四院坐北朝南,从正门进来,经过的第一栋建筑属于保卫科,向前是病人活动的操场,操场对面的大楼是主楼,一楼为门诊部,向上设有精神科、神经科、心理科、药剂科、精神卫生科等科室。
员工宿舍主楼后侧,经过小操场,谢濮工作的地方就在主楼三层的药剂科,几天的时间,足够他把四院的内部格局了解清楚。
主楼右侧是住院部和康复活动中心,其中住院部的楼层最高,内部主要分为开放病房和封闭病房,根据病人特点又分男女病房、物质依赖病房和儿童青少年病房等。康复活动中心则要简单许多,除了阅读室,还有一个小型健身房、心理治疗室、电休克室及配备的一些治疗仪器。
药剂科原本有两位医生,刚好可以互相配合工作,但其中一位在两个月前离职,剩下的医生要处理原本两个人的工作量,两个月来身心俱疲,所以对谢濮的到来很高兴。
“左边箱子里是住院病人的病史和用药史,你不用着急,慢慢上手,虽然你有工作经历,但咱们四院毕竟是精神病院,和其他医院不太一样,这两天我先带你走一遍流程。”
房间内有两张办公桌,一左一右靠在两侧,谢濮把带来的东西放进抽屉里,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您了,我会尽快上手的。”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关咏荷,你叫我关姐吧。”女医生指了指胸前的名牌,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因为最近没少加班,“以后都在一个办公室,少不得我要找你替我值班呢。”
“好,以后值班的话关姐你尽管找我。”谢濮没拿她的话当玩笑。
关咏荷看着他,噗嗤一下笑出声,“小谢你人真有意思,你家不是本地的?周末不用回家吗?”
谢濮手指蜷了蜷,“本地……但家里人不怎么管我。”
“我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真好。”关咏荷感叹一句,“我还是得多跟你这样的年轻人接触,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似的。”
谢濮花了一个上午来看住院病人的用药史,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中午,对面的关咏荷抻了个懒腰,叫他去食堂吃饭。
谢濮冲她摇头,“我还不饿,还是先把这些文件看完吧。”
“那可不行,我说小谢,你这个思想太不对了,工作哪是能做的完的?再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必须要按时吃饭。”
关咏荷声音温柔,话里带着关切,让接收到善意的谢濮有些无措,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两人先后踏出办公室,关咏荷因为转头去拿水杯,慢了一步,出来时看到谢濮看着前方发怔,调侃了一句:“我就说嘛,工作会把人变傻。”
等顺着谢濮的视线看过去,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打招呼说:“小蒋,你吃过午饭了吗?”
前方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听到声音后都看了过来,穿着医生制服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容貌清俊,他微微颔首,“还没有,我们正要过去。”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他靠着墙,身上是略显宽松的条纹病号服,袖口被他挽到手肘,露出的一截小臂是完全属于成熟男性的线条感。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身高几乎一样,肉眼无法分辨谁更高一点,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势均力敌。
谢濮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气音,他不能在这里叫出靳隼言的名字。
“那正好,咱们一块过去吧,我介绍一下,这是谢濮,今天刚到药剂科入职……”
关咏荷的声音变得十分虚幻,好像被大脑自动屏蔽在外,靳隼言看了过来,谢濮和他对视,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原来是新同事,谢医生你好,我是蒋雪青,在精神科任职。”年轻而英俊的医生说。
谢濮好半天才给出回应。
原来他叫蒋雪青,是靳隼言的主治医生。
也是靳隼言口中那个从高中起就喜欢他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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