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入库登记完毕,罗阳果然来了。
不止是他自己,还有秦长安,正是午休时间,他们才能有空闲聊。
说了几句近况,话题又绕回谢濮的生日上,罗阳提议说:“不如周末出去吃饭吧,我拿了笔奖金,我请客,当补给谢哥的生日宴。”
关咏荷第一个说好,她最喜欢热闹。
秦长安也跟着点头。
谢濮拒绝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我最近太累了。”
他精神不好,任谁都能看出来,罗阳说:“也是,那就等靳隼言的治疗结束以后再说吧。”
所谓治疗只是幌子,谢濮知道自己制服之下的身体上布满不堪的痕迹,他是任由靳隼言装扮的宠物和玩偶,只等主人失去兴趣后才会被丢弃。
他应该对即将到来的自由感到喜悦,可心脏好像被束缚了一般,酸涩难忍,他坏掉了,从童年时候起他的身体就不是完整的,他想要很多很多爱,想要被偏爱被救赎,想永远不会被抛弃。
哪怕抛弃他的人是给予他恐惧的靳隼言,他坏掉的身体还是会感到痛苦。
“冰箱里好像还有青菜,不如晚上煮米线吃吧,小秦妈妈寄的辣椒油刚到,加进米线里正好。”聚到一起免不了要讨论吃什么,罗阳兴致勃勃地说,“关姐,你晚上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米线吧。”
关咏荷点头,“我看行,那我和家里说一声,今天不回去了。”
谢濮不想煞风景,却不得不开口:“我晚上要去靳隼言那里,为了方便治疗,暂时先不回宿舍住了。”
罗阳表示理解,将米线团的人数缩减至三人。
他大大咧咧,关咏荷要细心得多,她看谢濮眉眼间笼罩着愁绪,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说:“不要太累了,有困难一定要跟我们说。”
谢濮朝她笑了笑,“我会的。”
午休过后,大家各自投入到工作中。
不在的这些天,有几个病人新入院,谢濮整理了一遍他们的用药记录,然后和关咏荷一起清理掉过期药品,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走出四院正门,车已经早早等在外面。
司机沉默寡言,不会额外多说一句话,谢濮不知道是他性格本就如此,还是被靳隼言要求这样做。
经过几个红灯,他说:“这不是回别墅的路。”
司机简短回答:“小靳总让我送您去公司。”
抵达公司,谢濮在前台的指引下登上电梯。
靳隼言的办公室在十楼,电梯一开一合,又上来一个人。
那人看见谢濮愣了一下,“陈助理?陈渡,是你吧?”
谢濮很久没听到这个他捏造出来的假名字,自己也觉得格外陌生。
半年前,谢存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他自己还不上,就跑去谢濮工作的中心医院大闹,谢濮因此被迫辞职,但债务还是还不上,于是谢存强打起了卖房子的念头,房子里面留存着谢濮仅有的一点快乐记忆,他没有同意,走投无路之际,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要求他接近靳隼言,曝光其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哪怕是假的,谢濮也只能紧紧抓住。
事到如今,他隐隐猜测出了给他发送匿名邮件的人,却不敢确认,也许他活该承受这一切,因为他的罪责无法辩驳。
他愣神太久,问话的人有点不耐烦了,“陈助理,你不是辞职了,怎么又回来了?”
谢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索间,电梯门打开,靳隼言正站在外面。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却因身上的戾气显不出一点斯文,方才还执着问话的人站直了身体,低头问好:“小靳总。”
靳隼言没有看他,径直上前,一只手揽过谢濮的腰,“怎么才到,路上堵车了?”
姿势暧昧,语气亲昵,谢濮看到身旁之人震惊的神情。
这下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谢濮被带进靳隼言的办公室,他以前来过这里,可能是换了主人的原因,本该熟悉的环境令他十分陌生。
他试图躲开靳隼言的吻,被靳隼言捉住后颈,“又不听话了?”
谢濮这才止住下意识的动作,任由靳隼言的吻落下来。
等亲吻终于结束,他才开口:“这样不好。”
靳隼言不解,“有什么不好?”
谢濮面色平静地说:“如果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会影响你的声誉。”
靳隼言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勾唇说:“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么。”
“可是我在乎。”谢濮垂下头,发丝遮住他的眼睛,“你迟早会玩腻,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他要及时止住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没什么的,只不过是再次一无所有而已,他以前都能活着,难道现在就不能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就这么不想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
靳隼言的语调平淡,可谢濮感觉得到,他在压抑愤怒。
谢濮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可连这个机会靳隼言似乎都不想给他。
“是因为我才这样说的吧,如果不是我,是他、是靳隼言,阿濮会巴不得,贴也要贴上去,是不是?”靳隼言不掩恶意,“也是,毕竟他是阿濮喜欢的人。”
心脏像在被人反复揉搓,又酸又胀,谢濮承认说:“是的,因为是我喜欢的人……”
“在我的床上也会想起他吗?”靳隼言冷冷打断他的话,“明明有喜欢的人,阿濮不会觉得羞愧么?”
“是的,我会羞愧。”肩膀在不自觉地抖动,谢濮还是继续说下去,“所以求你了,快一点玩腻我,我不想再继续羞愧下去……”
“砰——”
办公桌被重重踹了一脚,靳隼言面色铁青,眸子阴冷幽暗,“别说了!”
他扯开领带,咒骂了一声,什么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穿着还没有四院的病号服舒服!
谢濮被吓到,自我保护般地蜷缩起身体。
靳隼言点了根烟,平复情绪,“别惹我了,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遍。”
谢濮被拽进办公室内侧的休息间,门关上,他失去所有力气地跪坐在地,又是惩罚,靳隼言再次把他关起来了。
但这个房间起码有光,他扯了扯嘴角,对因此庆幸的自己感到可笑。
不知道这次会被关多久,谢濮不想去想了,他只觉得很累,不止是身体上的,他靠在墙上,最后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因为刺目的光,靳隼言站在门口,对他说:“走吧,去吃饭。”
谢濮愣愣地问:“不继续关着我吗?”
靳隼言说:“你想的话,可以继续,但是现在我不想。”
他一路牵着谢濮到地下停车场,然后上车,在导航的指引下,七拐八拐地将车驶入一条小巷。
“到了。”
目的地是一家狭小的面馆,还在营业,但顾客并不多。
靳隼言扯着他向前走,“走吧,里面还有位置。”
面馆是一家老夫妻共同经营的,内部布置得很温馨,妻子收账,丈夫煮面,配合无间。
靳隼言要了两碗热汤面,带着谢濮在空位置坐下。
擦得很干净的餐桌上摆着辣椒油和醋,谢濮盯着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靳隼言四处打量,“阿濮不是说这里的面很好吃吗?”
谢濮又怔住。
他是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在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次中午放学,所有孩子都被家长接走,只剩下他一个,他太害怕了,忍不住哭起来。
正要下班的音乐老师发现了他,哄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给他点了一碗热汤面,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热汤面。
亲密无间的时候,他无比信赖靳隼言,关于热汤面的故事也向他倾诉,但其实这里他也很多年没有来过,甚至不知道这个面馆还在开着。
可靳隼言竟然记住了他的话,还找到了这家面馆。
因为这个时间的顾客少,热汤面很快端上来,老板娘上了年纪,戴着老花镜,仔细盯着谢濮看了看,才问:“看着好面熟,小伙子,你以前是不是附近小学的学生?”
靳隼言替谢濮回答说是。
得到肯定答案,老板娘笑得很开心,“我就说嘛,怎么这么眼熟,你和小时候没变多少,你还记得不,你以前总站在我们面馆外面,我以为你饿了,叫你进来吃面你也不来,一溜烟就跑了。”
那是因为母亲去世,谢存强整日赌博,家里一塌糊涂,他每天都吃不饱,才会跑到面馆这里。
他只是想闻闻味道。
过去的记忆依旧清晰,谢濮说:“因为我没有带钱,所以才跑走的。”
“一碗面而已,不付钱就不付钱嘛。”老板娘还在回忆,“你那时候总是一个人,也没有朋友,我还担心你被人欺负,现在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将视线移向靳隼言,“这个小伙子也长得俊,你们是朋友吧,还陪他一起过来吃面。”
靳隼言语气含笑,“是,您说得没错,我们是好朋友。”
热汤面泛着氤氲的水汽,谢濮的视线也模糊了。
他感到无比荒谬,茫然又无措。
是靳隼言骗了他,还困住他锁着他。
他应该戒备和警惕,可也是靳隼言,会在他哭过以后给他买冰激凌,会记住他随口的一句话,带他到记忆里的面馆吃面。
靳隼言为什么要做如此矛盾的事情,谢濮想不通,他被靳隼言的反复折磨得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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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今天也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