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漾看着柯顾把他的行李箱从自己车后尾箱里拎出来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已经没有心情做任何反抗了。他从认识柯顾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柯顾是个目标明确行动果决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最后都做成了。
当年的苏漾无比崇拜这一点,但当时光飞逝自己变成目标的时候顿时觉得酸爽无比。
看着柯顾轻车熟路地出地库上电梯,苏漾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熟悉?”
柯顾按电梯的手一顿,手指还是还是按亮了楼层“7”的按钮。
七层就是苏漾住的楼层。
这下子苏漾原本略显狭长的眼就登时瞪圆了,伸出指头戳了戳柯顾的肩膀:“你跟踪了我?”
只不过苏漾这个问题,柯顾依旧没有回答。电梯里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报电梯层数的女声和顺着电梯门缝中吹入的冷风,苏漾站在柯顾的侧后方,因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他习惯了,从学生时代起他就习惯于去寻找柯顾的目光,从柯顾的目光中寻找赞赏、愉悦、愠怒还有不悦。
“师兄……”
“叮——”的一下,电梯停在了七层,苏漾忍不住伸手拽住了柯顾的行李拖杆,用脚抵住了电梯门。
“那我回去?”柯顾偏头看他,语气淡淡的,什么也听不出来。
回去?
苏漾拉住拖杆的手指一点点地松开了,在柯顾高深莫测的目光下,指头爬上了柯顾的黑风衣的袖口,握紧:“师兄。”
两人四目相对,终于柯顾脚步动了,把苏漾和行李箱从电梯厢里带了出来,一路带回了家门口。在苏漾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轻松地按开了门口的密码锁。
彻底傻眼的苏漾听见柯顾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小师弟,你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忘记你的愿望?”
愿望……
如果苏漾有过什么愿望的话,那就只有那个了——
“师兄,我们毕业住江湾吧,那边是市中心,离市公安局也挺近的,治安一定不错。还可以做学术研究,我听一个舍友说那边有个正在建的新楼盘……”之后,苏漾跟柯顾有一次跟着导师去市局做讲座,老师被局长请吃饭了,他俩回学校的时候天降大雨,于是没办法,碰巧就躲到了售楼中心。也因为实在无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们所有的户型图。外面下着暴雨,里面就仿佛自成一个小社会,没有人会说你们不能在一起,也没有人会说你们怎么可能天长地久呢?所以苏漾选中了他最喜欢的楼层和户型,还美滋滋地规划起了每个房间的用途和装修。
一年前苏漾想买房子的时候,就挑中这个刚交房的楼盘,买下了当年他和柯顾都觉得不错的房子。其实苏漾不知道自己到底记不记得雨中那件事,其实哪怕记得,他也不敢去深思。但是今天柯顾的一句话,戳破了所有的“遗忘”。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欺骗自己也许那些都没发生过,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回忆都会从那个上了锁落了尘的回忆箱中翻了出来。不管主人愿不愿意,他们都那么鲜活地重现在了眼前。
“你……你还记得?”苏漾脑子里只剩下这一句话了,“你怎么还记得?”
柯顾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把傻愣愣的人往门里面一拽,关了门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漾:“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不记得?”
苏漾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头,眨眨眼:“那密码呢?”
“密码?”这下子柯顾的笑容更冷了,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你从手机、电脑到门锁,密码换过吗?”
苏漾脑子“嗡”地一下,他不敢再去深思柯顾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了,他觉得柯顾不可能不知道。单是这么一想,他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连带着脸颊都变得滚烫,支支吾吾地扔下一句话:“既然你这么熟悉了,那你请便,我先去洗澡了!”
柯顾看着跑入走廊慌慌张张的背影,盯了许久,脸上的冷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淡的笑意。
多年不见,小师弟还是这么可爱。
就像是小刺猬,包裹在尖刺下的是柔软的肚皮。平常挺扎人,但当你伸手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把肚皮翻出来。
小师弟的肚皮啊。
柯顾看着自己的手掌,抓了一把空气,眼角却染上了罕见的温柔,仿佛感受到了那柔软的触感。
……
冰冷的水流顺着饱满的额头流淌至脸颊,顺着肩脊滑至臀股勾勒出了姣好的曲线。苏漾站在冰冷的淋浴头底下直到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才伸手将水温调热。
草草地洗了个澡,简单套了一条睡裤的苏漾双手撑着洗漱台看着映在镜子中模糊的自己,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仿佛还在读研究生,抬手将镜面擦了擦,五官逐渐清晰,这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五年。
五年,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伸手将垂在额头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抹了抹,苏漾从架子上抽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边擦着自己头发边推开了浴室的门。
方才眼底那些跳动的情愫重归于沉寂之中。
苏漾听见卧室外有哗哗的水声,知道柯顾在外面的浴室洗澡,给自己和柯顾倒了两杯水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什么也没想但什么也都想了,一时间很多东西都涌进了脑海之中。
有柯顾,有特案组,还有很多很多回忆,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酸甜苦辣五味陈杂,还有案件,还有一张张尸体的图片,还浮现出了很多张脸,有小男孩的笑容,有老编辑的愤怒,有李肖然的笃定,也有许沁的忐忑……还有柯顾赤裸的上半身。
赤裸的上半身……
“咕嘟”一声,苏漾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等等!
哪来的赤裸的上半身?!
苏漾瞪大了眼睛,终于从放空神游的状态缓过神来,盯着过分靠近自己的腹肌群:“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不穿上衣?”
柯顾手掌按在苏漾的肩头上,弯腰低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戏谑。苏漾的鼻尖嗅着明明是他应该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但是在柯顾的身上莫名地就混出了一股冷冽的味道。他听见柯顾轻声道:“你不是也没穿吗?再说都是男人,比起我为什么赤裸上半身,小师弟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盯着我的上半身咽口水?”
胡说,胡说,他才没有咽口水。
这句辩驳一直被带入了梦乡直到苏漾被柯顾进房间叫醒的时候,犹自忿忿不平。
“我没有对你流口水!我也有!我不羡慕!”
柯顾一怔,就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漾把睡衣撩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手往他的肚子上按:“你摸,是不是有腹肌?”
其实有些事有些人有些小习惯别说只是五年,即便是十年,十五年,都是不会改变的。比如苏漾这个格外可爱的小习惯。
柯顾揉了揉掌心下果真很柔软的肚皮,点点头:“硬邦邦的,八块,比我还多两块。”
苏漾心满意足地倒回床上,抱着平常都被他嫌弃得不行只有早晨迷糊时才会宠幸的玩偶,幸福地蹭了蹭。
柯顾看了一眼时钟,也不再继续叫苏漾,等十分钟后他把面包机弹出来的焦香面包转移到盘子中的时候,就听见卧室有了动静。
又是五分,柯顾把黄油和果酱都摆到桌上的时候,卧室门打开了。苏漾走出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精英”两个字,冲着柯顾点点头:“早。”
“软乎乎的小师弟,早。”
什么?
苏漾举到半空中的手僵住了,他明明已经想好要和柯顾用平常心相处了,就这么一个瞬间,他准备好的平常心连一点渣都剩不下了。
但柯顾一向是有问必答的好师兄,于是苏漾听见了一个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晨起小故事。当听到自己竟然拉着柯顾的手摸腹肌的时候,苏漾忍不住为自己辩护了一句:“你是不是栽赃我?怎么没有别人说过我有这个问题?”
苏漾其实已经做好柯顾要给自己冷脸看的准备了,却见柯顾用餐刀极为惬意地往面包上抹了一道黄油:“那说明你只会在我面前犯蠢。”
苏漾:“……”
他觉得自己急需第二个冷水澡。
看着苏漾通红的脸颊,柯顾嘴角一扬:“不过你放心,我可是好师兄,绝对不会出卖师弟的小秘密的。”
一个早餐吃得是各有滋味,柯顾是美美地品尝了一下苏漾自己做的手工果酱,而苏漾则是连早餐吃的是什么都忘记了。
吃了早餐就到上班时间了,他们出门的时候赶上了早高峰,原本只要十几分钟的车程眼看着就变成了半个多小时。坐在副驾的苏漾习惯性地扭开广播,广播里正在播晨间新闻。打开就是国际新闻,苏漾听着听着有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但当新闻播到国内的时候,苏漾顿时就清醒了。
柯顾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新闻播报的是“焚尸案”,但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新闻报道可以说是洗白郭康伟的,而且其中的很多细节应该只有死者和谭敏才知道……
苏漾和柯顾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同样的想法。
糟糕,要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睡迷糊的师弟:“你摸,是不是有腹肌!”
师兄:“是是是,我非常羡慕,请让我多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