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苏漾的要求, 潘良文叫来场务查点了片场的人, 而检查结果果真加深了周铖的嫌疑,除了围观的一些观众, 剧组来的人都是本来应该出现的。
阎政不知道苏漾为什么制止他查询现场的拍摄记录, 但他对特案组的人, 尤其是这几位能力有一定的信服, 他们也许看见了自己没能注意到的细节, 于是阎政干脆地将问话的主导权交了出去。
既然没有什么人有特别的嫌疑,苏漾转回询问周铖:“刚刚那个人说的……”苏漾顿了顿,偏头看着那个打扮得很时尚的少年,“你叫什么?”
从周铖的方位, 少年是站在他的右前方,少年的身上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我叫曹仁风, 你们叫我费恩也可以, 化妆师助理。”
坦坦荡荡,似乎完全不惧怕周铖的报复。
苏漾有些意外, 这个少年和剧组其他人似乎不太一样, 他继续问周铖:“曹仁风说你扶过杯子, 你扶过杯子吗?”
周铖想了想,摇摇头:“剧情安排,关超来找我的时候我是应该在翻看教案的。”
苏漾正想继续问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可我看见了。”曹仁风忿忿不平道,“我看见你的手指在杯口抹了一下。”
众人哗然,竟然手指抹了杯口吗?虽然他们不是警察, 可谁都看过一些侦探、动漫,一时间用手指在杯口抹毒的情景跳入他们的脑海之中。
“你刚刚不还是说扶杯子吗?”阎政脾气很直,生平最不爱跟娱乐圈的人打交道,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这少年的态度太有恃无恐,说不定这件事真有什么蹊跷,看向咄咄逼人的曹仁风,耐着性子道,“究竟是扶杯子还是抹杯口?”
这么一问,曹仁风有一瞬间的怔愣,这有什么区别吗?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我一开始说错了,是抹了杯口。”
“那你看清楚用哪只手指抹杯口的吗?”
曹仁风肯定道:“大拇指。”
一直没吭声的柯顾打量了他一下:“案发的时候你站在哪个位置?”
“我就站在这里。”曹仁风似乎找到了一些底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就站在这里。”
“这个位置不是第一排,打灯的情况下,你看得清楚周铖的动作吗?”
“看得清,看得真真的。”曹仁风惟妙惟肖地做着动作,“我看见他抬起手,用拇指这样一抹。”
众人看着曹仁风的动作,不少人还自己也学着做了一下,这么一说非常有可能就是周铖了。
“要不,场景重现吧。”柯顾拍拍手,“刚刚打灯的工作人员,都各就各位,尽量重现。”
因为案发时,苏漾柯顾李肖然在场,出手维持了秩序,所以现场基本没有怎么动过,复原起来也快。
灯一打,曹仁风明显被灯晃了一下眼,不过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并且解释了一下:“我视力很好的。”
柯顾跟周铖说道:“就按他说的,用手抹一下杯子。”
杯子当然已经被警方替换过了,周铖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照着做了,用着和曹仁风一模一样的姿势抹了杯子,这么一抹,有人觉得果真如此,也有人发觉了不对劲,而曹仁风的脸当场就白了。
“看清楚了?”
曹仁风梗着脖子道:“我、我记错了,我确实看不见周铖的拇指,但是他的动作是那样没错。警官,我还没满18呢,你们怎么能这么苛求我?”
又是18,苏漾忍不住想对此翻个白眼,到底是谁告诉他们18岁就不用承担刑事责任的?
“首先,我们先说关超和周铖的站位。当时我虽然没有看清楚案发的细节,但是我知道他们的站位是怎么样的。当时,周铖站在讲台上,而关超站在讲台的侧面,两人差了一个台阶,身体差不多呈90度的角度。小师弟,你扮演一下关超。以周铖的视角,关超是站在他的右前方。”柯顾环视众人,“当时是不是这个场景?”
众人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们根据痕迹发现,杯子摔在了关超的右手边,这就说明他右手拿杯子,是个右撇子。”
众人再次点头,确实有理有据。
“如同编剧所说,这是一幕有冲突的戏码,关超因为口干舌燥喝水就不可能调整水杯的方位,这和悠闲时喝茶摆弄茶杯是不一样的。”
编剧对此表示认可,虽然她并不理解这位警官为什么要分析这段剧情。
“我们看了剧本,应该是周铖刚下课,而关超旁听了他一节课后等学生散去,他端着水杯去劝说周铖,水杯是关超自己带来的。”柯顾对着苏漾示意了一下,“小师弟,你右手端起水杯,然后放在自己最顺手的地方。”
苏漾照做了,他自己明白师兄的意思,不仅他明白了,阎政也明白了,于是抱着肩膀一旁看好戏。
“现在,水杯在关超右手抬起来就能拿起的位置,也在周铖的右前方对不对?”柯顾看向曹仁风,“如果以把水杯把手为界,分阴阳面,阴面你看不见,阳面你看得见。你既然坚持周铖用拇指施毒,周铖想要不惊动人的情况下这么做,只能抹在阴面,也就是你看不见的这面,对吗?”
曹仁风因为高度紧张,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完全不明白柯顾这通长篇大论的分析有什么意义,但还是点点头:“对,我没看清,但是他一定有这个动作,不信你们去查他手上,看不看检不检测得出毒素。”
来了,这就是关键的地方。
一直观察每一个人的李肖然捏了一把汗,这个少年在针对周铖,而且是在栽赃陷害,既然敢这么坦荡,就有充足的准备。
面前有一个陷阱等着周铖去跳,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更让人害怕的是,李肖然不认为这个计划会是这个少年想出来的,至少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
千万别上当,千万别上当。
周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目光沉了沉。
而柯顾适时地接了话:“你虽然没有满18,但你已经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你需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明白吗?”
“我又没说谎。”曹仁风撇撇嘴,“我只是把他们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而已。”
“那我再重复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见周铖的拇指,因为拇指被水杯遮住了,但是你清楚他做了这个动作。你看清了他手握在了杯口对吗?”
“对啊。”曹仁风理直气壮道,“我虽然没看到他拇指,但是可以看见他的其他四个指头,那警察叔叔请你告诉我,一个人在握住杯口的时候,四个指头在右边,拇指会在哪里?”
“你确定你看见了他的四个指头?”
“百分之一百的确定。”
“好。”柯顾点头,“小师弟,你站在你的点位上装作跟周铖争吵,周铖,你就像他说的那样,握住水杯。”
周铖抬手。
曹仁风的脸煞白一片,因为苏漾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杯子,以曹仁风的角度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不是……”曹仁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你们去查啊,去查他的手,对,去看摄像,去看摄影,当时一定拍摄下来了!”
“阎队。”这个时候一个警察上前,跟阎政说了几句悄悄话。阎政脸色变了,眉头紧锁,SD卡竟然毁坏了?
“全部都坏了?”阎政轻声道,看了一眼场上,场上的摄影机可不止一台。
“对。”说话的警察也觉得难以置信,“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电脑上打开的时候,全部都显示损坏了。”
怎么会这样?
阎政敏锐地感觉到了猫腻,可这个问题出在了哪里?总不可能是整个剧组密谋的这一出吧?
可现场人的反应以及动机,这个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
即便真是周铖做的,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让所有SD卡损坏的?案发到现在根本没有销毁证据的时间。
“你确定你亲自盯着他们打开的SD卡?”
“对,我确定。”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摄影师?可现场有三机位,通谋的概率太小了。
没有时机,难以完成,人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是……阎政眯起眼睛扫了现场一圈,拉住下属叮嘱了几句,随后那个警察眼睛一亮,跑去执行阎政的命令了。
“曹仁风,伪证罪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没有说话,你们查啊,查啊。”曹仁风拽住一旁的摄影大哥,“你给他们看摄像。”
摄影大哥很无奈:“我刚刚已经交给警方了。”
“那警方为什么不公布?”
“因为有人对视频做了手脚。”阎政一字一句道,“有人设计了今天的圈套,你能告诉我们是谁吗?”
“什么圈套?”曹仁风来了底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啧。
这孩子看起来没上过几天学,怎么还染上了个文绉绉的毛病,阎政与柯顾苏漾都不一样,他没有他们俩以理服人的追求。而且和特案组面对的穷凶极恶或者是高智商的犯罪不同,三教九流的人阎政都见过也都打过交道,对付这样心理素质还不太好的少年,他有的是办法。
讲道理不行,那不妨诈一诈。
“你是化妆师助理,给关超化过妆吗?”
曹仁风咬着唇没作声。
有人替他回答了:“我今天给关超化妆的时候,是费恩给我打的下手。”
“这么说你跟周铖的嫌疑不分上下啊。”阎政扯了扯嘴角,“你刚刚不是一直吵着看录像吗?实话告诉你,录像没了,因为SD卡损坏的。”
还没等曹仁风高兴,就听阎政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修复视频的办法,不仅如此,我们还找到了破坏电脑的人……”
没错,人如果没错,有问题的很可能就是机器。
摄影师都说他们使用的时候摄影机没有显示SD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可以回放。但是当SD卡放入读卡器在电脑上播放时却出现了问题。
而现场的电脑只有一台。
阎政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让下属随便用一张SD卡去做个测试,测试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兵不厌诈。
“……以及程序。”
阎政话音未落,就见曹仁风右手不自觉的握住了他宽大毛衣的口袋下端,隔着毛衣握住了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阎政就是上一案因为特案组要避风头,和特案组一起破案的一队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