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顾来不及考虑那么多,顺着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是当他和谭弘伟打了个照面后,谭弘伟先是一个愣神随后抱紧唐嘉转身就跑,唐嘉被他用手臂夹在怀中,因为被呼吸困难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你不要过来!”
谭弘伟已经跑到了车门口,但是柯顾已经追了上来,他只能把孩子架在自己胸前:“你,不要过来,过来我就、我就摔死她。”
摔死?
柯顾皱了皱眉,这是个五岁的女孩了,不是个婴儿,这个高度摔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谭弘伟手里拿着一把刀,却说要摔死这个女孩?
“谭弘伟。”站在不远处的苏漾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伤害她,你先把她放下,她不舒服。”
谭弘伟摇着头:“我放下她我就死定了。”
“但是你不放下她,她就死定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苏漾发现唐嘉状态不太对劲,她似乎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
谭弘伟的手臂松了松,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了山下传来了车辆的声音,由远及近,谭弘伟瞬间收紧了手,恶狠狠道:“我知道你们要把她带走,她不可能跟你们走的,嘉嘉说过,她会和爸爸一直在一起的。”
“你放开她你也可以活命的。”苏漾突然道。
谭弘伟却是冷笑一声:“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傻子?”
“没有人觉得你是傻子。”苏漾静静地道,“你放开她,我替她,嘉嘉是不是有哮喘?你坚持不放手,到最后也只会带走一具尸体。”他缓缓举起手,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谭弘伟比苏漾高一点,也胖不少,看起来苏漾在他面前确实是个弱不禁风的小鸡崽儿。
谭弘伟愣了几秒后开始犹豫,但是他的目光对上柯顾后原本动摇的目光又坚定了起来:“你们在骗我在骗我,我放下她,你就会把我制伏。”谭弘伟指着柯顾。
苏漾也愣住了,谭弘伟似乎很怕柯顾,又或者说,他其实是不是知道柯顾是警察?
柯顾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他举起了双手后又退后了几步,表示自己并没有要敌意,但当柯顾看见谭弘伟脸上丝毫没有卸下的防备,明白仅仅是这样是不可能让他打消戒备的:“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些小崽子报警了!”谭弘伟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果然,谭弘伟知道柯顾是警察,这下子问题变得棘手了起来。
柯顾没有说话,他明显处于犹豫的状态,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唐嘉身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他是警察,所以你更应该劫持我,因为只有劫持了我才能威胁他。”苏漾比柯顾更早一步。
“为什么?你们认识?”谭弘伟虽然精神状况不好,但是他并不傻,他开了那么多年校车自然知道社会对于祖国未来的花朵的重视,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有家长在更容易对警方施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而且劫持了苏漾他们明显目标更大。
苏漾指了指自己的戒指:“我是他的爱人,所以你劫持我,才是戳中了他的软肋。”
谭弘伟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迟疑地看着两个人。但是柯顾脸上阴沉的神色却是不作伪的,他抿了抿唇道:“蹄蹄……”
“你去找那些学生问问他们有没有治疗哮喘的药,不知道的就回家问问家长。”苏漾走到谭弘伟面前,“嘉嘉我帮你先抱着,你可以用刀指着我。”
柯顾再也不迟疑了,转身就跑。
这个过程很煎熬也很漫长,因为谭弘伟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之中,但唐嘉却等不了了,她急促地喘息着。苏漾最后几乎是强硬地将谭弘伟的手掰开,唐嘉被他箝制的部位已经出现了重重的红印子。
苏漾迅速将唐嘉放在地上,让她身子向前蜷伏,顺着她的气,轻声道:“别紧张,别紧张,你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时候,一个刀刃已经抵在了苏漾的脖颈处,他已经感受到了刀尖的疼痛。对于唐嘉谭弘伟是留了余地的,但是对于苏漾他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走,上车。”
“不行。”苏漾却拒绝了,“车上空气不流通,不适合嘉嘉。”
然后血就这样顺着他的脖颈滴下了一滴,那一抹红对于苏漾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是却刺痛了柯顾的双眼。柯顾的拳头不禁攥紧了,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果然很在乎你。”谭弘伟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知道。”苏漾心焦如焚,但是面上却还是压抑住了这些情绪,“你也很在乎嘉嘉。”
谭弘伟的情绪在一瞬间似乎就平息了下来,喃喃道:“你都知道,为什么他们不知道?”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见你对嘉嘉好的那一幕。”
“她会死吗?”
“如果再不对她进行抢救的话,会。”
谭弘伟的刀刃又进去了一点,这一次的血是蜿蜒而下的,谭弘伟盯着唐嘉的碎花裙子好一会儿,随后弯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上车。”他指的是苏漾。
“那嘉嘉呢?”
“嘉嘉……”谭弘伟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带走她她会跟我吃苦。”
随后谭弘伟用刀抵在苏漾的气管上,面对这柯顾,一步步地退回到车上。
这一次他们没有带上唐嘉。
……
看着车外正对唐嘉施救的医生护士:“你清醒了对吗?你很清楚她不是你的女儿。”
“你知道的太多了。”
“其实你并不傻,也不疯,你只是在麻醉自己,你说服自己唐嘉就是你的女儿,但是你其实并没有说服你自己,你从心底里知道,她不是你的女儿。”
谭弘伟沉默了。
“你的女儿呢?现在还好吗?”
谭弘伟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条裙子是你买给你女儿的对吗?三年前?”
谭弘伟看向苏漾的目光充满恐惧:“为什么你会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的声音穿透了巴士,钻进了只能枯守在车外的警察的耳朵里,那些学生也走了过来,毕竟天色渐黑,他们落单也并不安全。附近的派出所已经开始调集警力,将这些学生悄悄地分批带走,以免刺激到谭弘伟。
“我猜的。”
“我不相信。”谭弘伟矢口否认,“你想诈我是吗?”他握紧了刀柄,因为紧张面色也变得赤红起来。
“唐嘉五岁,而她穿的衣服却是一件没有拆掉吊牌的旧衣服,能看得出来放了有一定年头了。而你的车上的相框里,又有你和你女儿的合照,照片被撕成了两半,我猜被撕掉的应该是你不想见到的人,你女儿的母亲?”
谭弘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额头的青筋一件暴起了,苏漾继续道:“你特地让唐嘉穿上这件衣服,那就说明这件衣服对你意义重大,我猜测这是不是在你还能见到女儿时给她买的,而你买的时候并不知道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给她了,现在给她她恐怕也穿不下了,对吗?”
谭弘伟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你还知道什么?”
“你和你前妻离婚了,而女儿判给了你前妻抚养?而她不让你见女儿,对吗?”
谭弘伟手中的刀直接插进了座椅上:“她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见?明明女儿那么喜欢我。”
“她现在八岁了,所以你马不停蹄地去起诉,希望可以变更抚养权,毕竟女儿那么喜欢你,肯定是想跟你的,你希望法官听取女儿的意见对吗?你那么恨那些小孩子,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就是因为那些同学,所以你女儿才没有选择你?”其实苏漾是从他话中的言语反推的,他是先推测出谭弘伟和前妻离婚并不是最近的事,而谭弘伟最常说“我可以照顾好她,他们都不相信”猜测出他的女儿并不随他生活,那么为什么他是现在才情绪爆发,是不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而在他排除了几个答案后,得出了他说出来的结论,看谭弘伟的情绪他猜对了。
“就是因为他们!”谭弘伟红着眼眶道,“她的同学瞧不起我,说我只是个开车的,说她好在是跟了她妈妈。”
“那你女儿怎么想的呢?”
谭弘伟愣了,苏漾缓缓道:“你应该问问你女儿的。”
“我女儿跟法官说了,说她还是要跟妈妈。”所以最终,法院还是驳回了谭弘伟的请求。
“所以呢?”苏漾起身,“这又能代表着什么?代表她就不爱你了吗?”
“可是……”
“你和你前妻离婚了,你女儿总是要选择和一个人共同生活的,但并不代表她就不爱另一个人了。”苏漾叹息道,“你应该问问你女儿的真实想法。”
说话的时候,苏漾拔出了那把刀,直接扔出了窗外。在谭弘伟吃人的目光中,苏漾举起手来:“我可以帮你。”
谭弘伟掏出了一把打火机,直接打开了盖子,举在手上:“你知道我原本的计划,在将那些狗崽子闷死后,要将这辆车点燃毁尸灭迹的,车里被我装了大量的易燃物品。”
“你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苏漾缓缓道,“我可以让你和你女儿见一面。”
***
很多年后,伍丰已经站在了三尺讲台上,一次上课讲到了恋爱心理的时候,有同学提出了一个问题:“老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生死相许的爱情吗?”
伍丰想也不想答道:“有。”还引来了同学的哄笑,也许没有想到看上去这么没有情·趣的伍老师竟然会这么罗曼蒂克。
伍丰却任由他们笑着,因为有些事情听是听不明白的,他还记得很多年前,那场熊熊燃烧的烈火下的橙色校车,还有柯顾手背上被扎出来的血窟窿。
找谭弘伟的女儿很容易,因为早在苏漾说让这些学生回家问问家长的时候,柯顾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他趁着离开的机会打电话给曾郁快速检索到这个人和地址,所以在苏漾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谭秋嘉和她的母亲已经被李肖然他们找到,带到山下了。
谭秋嘉出现的时候,谭弘伟的眼泪就下来了:“嘉嘉……”
“爸爸。”谭秋嘉声音很甜也很脆。
“爸爸能不能问问你,你喜不喜欢爸爸?”
谭秋嘉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她说:“爸爸,我想你。”
这话让谭弘伟激动得直从窗户翻了出去,苏漾就听见谭弘伟问谭秋嘉:“你想不想跟爸爸一起住?”
完了,苏漾心中“咯噔”了一声。他也跟着翻了出去,却发现刚刚被他扔到地上的匕首空空如也。
完了。
苏漾冲了过去,但谭弘伟早就知道他会来,反身一把匕·首直捅苏漾的要害:“你骗了我!”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冲了过来直接将苏漾压在了怀里扑倒在地,而谭弘伟的刀刃则被人用手握住了,幸好手上带了手套。谭弘伟用力将匕·首抽走,割破了手套,随后将匕首翻转朝下,用力扎了进去。
伍丰看见了鲜血,也看见了爱情,虽然爱情不需要用鲜血证明,但是能用鲜血见证的爱情更是坚不可摧,生死相许。
谭弘伟似乎发了狂,就连谭秋嘉也不禁后退,谭弘伟看了一眼身后的校车,打开打火机将它抛掷进了车里,几秒钟过后——
“轰——”
谭弘伟失控地大笑了起来,直到苏漾亲手将手铐铐在他的手上。
谭弘伟看着他,笑容发著苦涩:“嘉嘉说,她还是想和她妈妈一起生活。”
苏漾却彷佛褪去了那层知心哥哥的皮,冷冰冰道:“我觉得你女儿的同学是对的,但是她幸好没跟你的原因不是因为你的职业,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父爱。”
“我爱她……”
“如果你的爱只是枷锁,用来绑架你女儿的,那只会成为她永生的伤痕。”苏漾想起了师兄的父母,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因为成为父母不需要任何的考试,所以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去学习正确的方式。
等谭弘伟上警车前,他再一次问苏漾:“我能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主动代替唐嘉。”在他的眼中,他觉得苏漾就像个自不量力的小鸡崽儿,但是事实证明他并不是,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苏漾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是一名人民警察。”
说出这句话后,苏漾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似乎也移开了,也许他舍本逐末了,他总觉得校园能够愈合他对于社会阴暗面的看法,却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的存在,才正是证明了世界上始终都存在着光明。
当然,还有师兄,苏漾握着此刻缠满了绷带的手,无论他在哪一个角落里,从校服到制服,师兄总能找到自己,照耀着他。
***
四年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校歌的旋律中。
阳光顺着红色的穗子流淌而下,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地撩起红穗从右边拨到了左侧。
“恭喜你,苏同学,你毕业了。”
苏漾抬头看着给自己拨穗的男人,也笑了:“谢谢柯老师四年的照顾。”
两人的眼中都是同样的缱绻温柔,就像他们无名指上戒指一样,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柔的光芒。
——校园卷·而立校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