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刑部衙门的地牢里头关押了许多犯人，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是满人的，多的房间里关了十几号人，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个铁笼子里头，只有角落里放了一个尿桶，这里头的味道可想而知了。
这些被关押的犯人大多都是傅家的主子和下人们，剩余的一群护院这里关不下这么多人，被关在了别处。
刚被关进来这里头的时候，这些傅家的主子们趴在牢房的门口日日夜夜的哭喊和哭求，想要外头的人放他们出去。只是任由他们如何哭喊，外头看守的狱卒们都不理会他们。
对于这种情况，这些狱卒们早就习惯了，饿这帮人几天，他们就没有力气喊了。要如何处理这些新来的犯人，他们的经验丰富得很。
事实上也是如此。
牢里的这帮人饿着肚子喊了几天之后，喊得最大声的那几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监狱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被关进来这里头的丫鬟奴才们知道主家犯了事，他们这些下人是跑不掉的，一个个都认命了。不过他们也知道，主人家犯了事，最多是主人家被判罪，他们这些下人虽然也会被牵涉其中，不过不会要了他们的命，最多他们就是被再卖一次而已。
左右已经不知道被卖过多少次了，被卖一次两次，跟卖三次五次也没什么区别了。
比起已经认命的奴才来说，最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下场的，就是一些进了傅家当小妾的女人了。她们好不容易才进去高门里头当妾，本以为进了相府当妾，从此就能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谁知道富贵的日子没过几日就在这牢里蹲着了，还有可能性命不保。
傅家老夫人此时也被关在监牢里，跟她关起一处的是她儿子的一群小妾和丫鬟们，以前她没少给儿子的这些妾室们立规矩，要打要罚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而如今，她跟这些女人关在一起之后，没少受到这些女人言语上的辱骂，这让出身高贵和一进了傅家就当成当家主母的她很是接受不了，被关进来这里的第二天就直接病倒了。
这一病，傅老夫人就再未能爬得起来。熬到今时今日，已经是进气过多出气了。
眼看着这个老东西要死了，被关在监牢里的这些女人非但没有同情这个老东西，反而趁着这个老东西还没死过来多骂几句。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怎么还没死啊？”
“呵，你想不到，你会有落到我们手上的一天？”
“你还记得不？你让你手底下的丫鬟押着我，让人在我这张脸上扇了三十巴掌，差点没把我的这张脸给毁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被你们给害没的！”
“还记得梦娘不？就是你让人把她活活打死的！”
“你以为你死了就能逃脱了？你做梦！你这种恶毒的老东西，就是死了你都是下地狱的！”
“……”
一群女人围着傅老夫人在骂，把这些年来她们受过的打骂都一件一件的跟这些老东西算清楚。要不是见这个老东西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她们都想动手扇这个老东西几巴掌了。
隔壁牢里关着的老麽麽听到隔壁牢房里的几个贱女人在骂她们主子，就隔着监狱的墙在骂那几个贱女人，很快的监牢里就响起了一片骂声。
“嗬嗬——”傅老夫人就是在这些骂声中两脚一蹬，人就这么死了，死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是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被单独关在一处的傅鸿钦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一个方向看去，他急急的从坐着的石床上下了来，隔着铁栏喊外头的狱卒：“来人啊，来人！”
“死老太婆，你该不会死了吧？”
“哎呀，真的死了啊！”
“死了才好，死了那是便宜她了！”
围着傅老夫人的这群女人在见到这个老太婆双脚一蹬，两眼发直不动了，于是就有人上前来看了一眼，确定这个老太婆是真的死了。
对于傅家老太太的去世，这些女人并没有任何的伤心，反而是觉得解气。
***
过了好一会，外头的狱卒进来之后，才知道监牢里头死了人。
两个小狱卒拿了一张草席子过来把傅老夫人的尸体一卷，嘴里骂骂咧咧的把老太太的尸体往外搬，一脸的不高兴。
“等等，先把傅老夫人的尸体搁在这外头先。”狱卒长在这牢里待的时间比较久，对处理这些事情比较有经验，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能直接拉出去外面扔了，还要看看上面的人的意思，于是他就把这个事情上报给了上面的人。
得知傅老夫人死在了监狱里头，刑部尚书吴大人亲自到了牢里一趟，把这个不信的消息告诉了曾经的同僚，也是如今关在牢里的阶下囚——傅鸿钦。
得知母亲死去的这个消息，虽然已经料到这个可能，傅鸿钦还是大受打击。
只是如今他们全家都被关在这里了，他自己也在这里，傅鸿钦自己就是想出去替他母亲办后事都不再可能，因而只能拜托这个曾经的同僚，“还请吴大人看在你我同僚一场的份上，帮我买一具薄棺，好好安葬我的母亲。”
“好，一会我吩咐底下的人去安排。”吴铭正点了点头，答应了傅鸿钦的这个请求。
傅鸿钦看着这个曾经见了他都要行礼喊了他一声丞相大人的下属，如今他们一个还是刑部尚书，一个已经是在牢里关着了。所以啊，谁知道自己的明日会如何呢？他自己也从未料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全家人会有这么一个下场。
“你今日来见我，并不单单是因为把我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我吧？是不是关于我的判决结果下来了？”傅鸿钦知道吴铭正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到牢里来见他，会来见他，必定是别的事情。
“嗯。”吴铭正点了点头，并未直接说傅鸿钦和傅家众人的处置结果。
傅鸿钦也没有问他的处决结果是怎么样的，只是向吴铭正提出一个请求，“我想见秋白一面，你能帮我找他过来吗？”他并不知道庶子早几个月已经离开了京城的事情。
“皇后殿下已经出京去了，人并不在京城这里。”吴铭正告诉傅鸿钦一个不幸的消息。
当时傅秋白离开京城，并不是没想到他的父亲和傅家其他的人会来找他。不过他离京并不是因为怕他父亲和傅家的人来找他，而是他离京是早就定下的计划，他不过是按照计划去处理别的事情罢了。但是他这一走，也是的确杜绝了他父亲和傅家其他人来找他的所有可能。
一听到庶子出京去了，傅鸿钦的嘴巴微张，心里唯一的那点期望都没了，只剩下脸上的颓然，跟吴铭正道谢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吴铭正还是第一次被傅鸿钦这么客气的对待，他都有点不习惯了，“不客气的。”
见傅鸿钦没什么要说的了，吴铭正就转身走了。离开的时候他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让狱卒长安排人去买一口好点的棺材把傅老夫人好好安葬了。
“是，大人。”狱卒长接过银子，心想还好刚才没有让手底下的人把傅老夫人的尸体拉出去乱葬岗扔了。
把事情吩咐好之后，刑部尚书就带着手底下的人从地牢里离开了。
看着他们大人离开的背影，同样庆幸的还有刚才想把用一张草席子把那个老太太的尸体拉去扔了的狱卒们。
“还好长官您有先见之明，要不然刚才小的几个就犯错了。”这个时候是拍他们上官马屁的机会，这些小狱卒们自然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了。
狱卒长看了手底下的这几个小子一眼，教训道：“在这里做事，还有得你们学的东西。不要以为他们人关在这里了，就没什么可能了。这京城里头，谁家没几个亲戚的？你知道牢里关着的那帮人，和死去的那个老太太的亲戚在哪里吗？”
几个小狱卒想说，就算是他们有亲戚，这个时候鬼才敢说是这帮人的亲戚了，不过心里这么想，倒是没有人敢说出来。
“还是长官您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小的们几个都不如您。”几个小狱卒这话倒是真的，要论做事，还是他们狱卒长比他们经验老到。
“好话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干活去吧。”虽然听这帮小子拍他马屁，心里和耳朵都挺舒服的，不过狱卒长并没有忘记还有活等着他们去干。
把手上的银子交给这帮小子他不是太放心，狱卒长就自己亲自拿了银子去选了一口棺材回来，让手底下的小狱卒把傅老夫人的尸体抬进去里头装好，用牛车把棺材拉出城外去下葬。
当日夜里，整个地牢都夜深人静的时候。
傅鸿钦自己一个人坐在牢里头，想着自己前面的大半生，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和纵容嫡子和族人犯下的那些事情。从前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和嫡子族人做的那些事情是错的。
直到如今自己和全家人都被关在这里之后，他才去回想和反省自己曾经做些的那些事，而后又想起死了的嫡子和妻子，还有女儿，还有他的母亲……
他知道，他是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