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小乔哥哥!”
乔溪家院子的竹门被“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接着蹦蹦跳跳进来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童。他个子不高,但长得极为可爱讨喜,脸颊上肥嘟嘟的软肉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后脑扎着的两个小揪揪也跟着摇摆,活像两根逗猫棒。脖子上还挂着个银闪闪的长命锁,足以想见养他的人有多宠爱他。
听到动静,院内拴着的那条瘦骨嶙峋的黑狗有气无力的冲着他吠了两声,随即又饿得跌坐回去。见状,小童从兜里随手掏出个窝头丢了过去,“吃吧!”
而后轻车熟路跳着进门,继续扯着嗓子大喊:“小乔哥哥,我给你送药来啦~”
乔溪彼时还在做梦,猛地被吵醒,才刚动了下身体就被底下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这不是他在学校的床铺。
看到乔溪已经睁眼,那小童笑嘻嘻的凑过来,两手撑着下巴看他:“小乔哥哥,你醒啦?”
乔溪的起床气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散得一干二净,懒洋洋应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
“大懒虫!”小童做个鬼脸,指了指屋外晴朗的天空说:“太阳都那么高了还不起身干活,冬天要饿死啦!”
乔溪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他穿来的时候早都过了秋收的季节,昨天拖着病弱的身体翻遍了家里所有房间,连后院的地皮都没放过,一颗大米都找不到,还用得着过冬才饿死?
再说这破屋子四面漏风,昨夜他只有一床薄薄的旧毯子,冻得骨头都疼,冬天不被饿死也要冻死!
他腹诽着走到院子,揭开水缸上的盖子,用破了个洞的水舀漱了口,又用软枝条沾着粗盐在牙齿内外扫荡一圈算清洁口腔,然后就着水舀里的剩水抹了把脸就算洗漱完毕。
再回到屋里,那青衣小童正晃着脚坐在唯一一张凳子上伸头到处打量,没有一点在别人家的拘谨羞涩。
乔溪这几天和他混熟了,而且最初从昏迷中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这个名叫“小竹子”的男孩,也都是他每天准时站点的给他送药。
“快喝呀,待会凉了就没有药效了!”小竹子打开篮子,从中端出一碗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汤药催促他。
乔溪瞪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汁,只是闻到气味胃里就开始翻腾,张嘴想吐。
“快点啦!”小竹子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肘,嘲笑道:“哪有那么苦啊?我小时候拿这些都是当水喝呢!”
乔溪哪有脸被小孩子看笑话,只得走到桌前深吸一口气,赴死般端碗仰头猛灌,压根不敢去细品它那可怕的味道。
一碗药慢慢见底,乔溪鼓着腮帮子把碗放下,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浓稠的药汁。
“我师父说你要还有别的不舒服,让你去他那里再把个脉看看,他好把方子调一下。”小竹子见任务完成从凳子上跳下来,拎着篮子边走边挥手:“那我先回去啦!”
乔溪目送他蹦跳出门,深深叹了口气。
药是苦了点,可哪有他的命苦。
想当初他经历了严酷的高考,拼了命考上离家千里之外的帝都大学,以为鲤鱼跃龙门,从此带着相依为命的爷爷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他还没来得及毕业,就接到了爷爷过世的消息。一路辗转奔波回家独自料理丧事,谁知骑车回家路上又不幸遇到泥石流,再睁眼就身处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乔溪平时不用上课或者兼职的时候也爱看网文小说打发时间,涉猎题材颇多,什么言情纯爱玄幻龙傲天,只要写得好都能端碗吃两口,特别不挑食。
但爱看是一回事,真要穿越到古代他是不情愿的。况且人家男主穿到古代不是王侯将相就是修仙大佬,他呢?
开局一个破屋,要饭都没有个像样的碗。
乔溪想到这心就痛。心疼自己大学三年,好容易靠着勤工俭学做兼职和努力学习得来的奖金攒下来的足足两万块,就这么白费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随身的手机也一并被埋在了泥流之下。
乔溪面无表情的想着。
这样总比死后被人解锁手机当场社死强,至少清白保住了。
休息了一会儿,乔溪在院子里又转悠一圈试图找些能果腹的东西。穿来的这些天他几乎都在养病,靠村里其他好心人的投喂艰难过活。而今天送早饭的人还没来,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噜噜的叫。
同样饿着的黑狗一脸丧气垂着眼皮趴在墙角,显然对这个主人压根不抱希望,哼都不哼一声。
今天照样没有翻出吃的,就在乔溪一筹莫展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乔在家不?”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乔溪眼睛一亮,是仲大娘!他急急忙忙走过去打开竹门,果真是仲大娘。
仲大娘身材微胖,长得也不是那么好看,左脸颊上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蝴蝶斑,可她心地善良又很慈爱,乔溪一见她就觉得亲切。
她踱着步进来,手里拿了个油纸包,笑咪咪的说:“饿了吧?我给你送点芝麻饼子。”
听到“芝麻饼”三个字,乔溪嘴里立刻开始分泌口水,饥肠辘辘的胃部已经提前准备好进食。
“谢谢大娘!”他乖巧在石桌旁坐好,眼巴巴看着仲大娘打开油纸包,露出几张圆鼓鼓烤得焦黄的大饼,上面洒满了白花花的芝麻,香气扑鼻。
他饿得太久,顺手抓起一张饼狼吞虎咽,一个囫囵就啃完一张饼。
客观来讲其实仲大娘手艺一般,古代大饼不像现代工艺成熟,就只是普通面食而已,连调料都没放,而且是烤得时间有点久略微干硬,吃上一口得把脖子伸出国才能咽下去。
但这现在的乔溪来说,仲大娘送来的芝麻饼简直人间美味,甚至恨不得当场给她磕两个头。
“慢点吃。”仲大娘心疼的看着他,“仔细噎着。”
乔溪边胡乱点头边伸手摸向第二张饼,压根腾不出嘴说话。
见此情景,仲大娘悄悄用衣角擦了擦眼角,不住说道:“真是造孽……”
“下次可别再做傻事了,为了何秀才那样的人,不值得。”
说这话的空当,乔溪已经接连吃了两张饼。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他总算有时间听仲大娘说话,咬着第三张饼的时候终于开口问:“何秀才是谁?”
怎么听上去原主的死和他有关?
当初他醒后,村长说他是被清晨去山上采药的小竹子在河里发现的。山上除了采药人和樵夫很少有村民前往,因此大家都认为他是想不开跳河自尽。
乔溪阴差阳错借尸还魂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学着小说里的狗血情节假装失忆,一句话不敢多说,竟也糊弄了过来,至今没人怀疑他是假的。
听他问起何秀才,仲大娘也想起他失忆的事,自责多嘴不想再让乔溪和那负心汉有瓜葛,连连改口:“不相干的人,你不用想着。”
乔溪虽然心有疑惑,也不好再多追问。
仲大娘又说:“你爹娘走得早,只留你一人活着,往后总得想想生计,不然他们地下知道了也是不能安生的。”
“之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她叹了口气:,“等你身子大好,大娘就张罗给你说门亲事,以后也好有个伴儿。”
说到这里她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成了家,被窝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
听到这里,乔溪尴尬轻咳:“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现在自顾不暇,连条狗都养不起,哪能再养活一个女孩子?再说他才刚穿越过来,还想着万一能找到回去的办法,根本不考虑结婚,白白耽误人家女孩。
仲大娘以为他不情愿,又不放心的试探了几句,发现乔溪的确对从前他与何秀才的事毫无印象,心里也有了安慰。想着等来年开春在村里找几个年纪相当的小伙子作伴。
她以为乔溪这样不事营生又身子孱弱的孤儿,合该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依靠。虽然男子中庸大多子嗣艰难,可也好过独身一人。
送完饭,仲大娘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她走的时候还说:“晚些时候我再给你熬点粥送来。”
见她要走,乔溪斟酌着将昨晚想好的事道:“大娘您刚才说的对,我是该好好考虑下自己的生计,总不能一直靠着您和村里人帮衬。”
“所以您能不能……帮我在村里找点事做?”乔溪以前为了凑学费几乎什么兼职都做过,自认做事麻利勤快,就算换了朝代,他也想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再说如果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来年开春他就把地种起来。
仲大娘看他振作起来,高兴乔溪终于把她的话听了进去,道:“等你身子好了,我回头跟老头子问问,帮你找些闲活做。”
乔溪赶紧道谢一路随仲大娘出门,尽管她一直摆手不肯还是坚持相送。
目送仲大娘走远,乔溪才回身走进院子把门带上。墙角黑狗盯着桌上乔溪吃剩的半张饼馋得口水直流,乔溪把那半张饼递过去,小声说:“吃吧。”
他现在才发现,它长得有点像他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养的那条老死的狗。
黑狗看了看他,低头大口咬着饼,乔溪抬手在它失去光泽的皮毛上摸了摸,那一瞬间忽然有了面对未知生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