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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种地捡来的媳妇 顾青词 2740 2024-08-31 09:37:40

沈夷光短短半个时辰内,先后经历痛失所爱又失而复得,情绪大起大落,使得向来沉稳的他此刻几乎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当下心境、。

可惜终究时机不合,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跟乔溪诉说,但眼下他手头还有很多事必须去做。大军刚入城,赵昱被暂时关押起来,城内无人主持大局,他只能自己扛着。

明明是久别重逢,沈夷光却不能陪在乔溪身边,心中万般愧疚。不过等过了这一关,从今往后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赎罪。

田副将再三催促,沈夷光在乔溪前额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歉:“再等等我。”

说罢,他松开抱着乔溪腰身的手,再三叮嘱让乔溪等他,而后带着田副将离开。

忠勇侯府被抄家后一直无人打理,府内不宜住人,因此沈夷光只能暂时把乔溪放在客栈,叮嘱掌柜务必好生照顾。

然后一去就是整整五天。

秦潜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本就是体质异于常人的天乾,又常年习武内力深厚,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眼见大局已定,乔溪彻底安全,他便提出了告辞。

“我那破屋子虽说没什么可惦记的,但到底是个窝。”他调侃着笑道,“出来这么久,还挺想家的。”

乔溪完全理解,没有挽留:“你说得对,是该回去了。”

于是第二天秦大叔刚从客栈下楼,老远就看到乔溪肩上背着个小小的包裹,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见他出来,乔溪一脸理所当然打招呼:“秦大哥,早上好。”

秦潜站在远处有发懵,搞不懂这又是闹得哪出,半晌才道:“……你不要三郎了?”

“他不是让你留下等他?”

乔溪冷笑:“凭什么他叫我等,我就必须老老实实的等?”

之前也是。说什么要去做生意,哄骗他在家等他着,结果等来惊天大祸,差点害得全村人丢了性命。

乔溪理解沈夷光的苦楚和无奈,但他不代表心里没有怨气。现在事情过了,该到了秋后算总账的时刻。

看他要走,掌柜急忙追出来,满脸紧张道:“夫人!将军大人特意吩咐小的看顾好您……您可不能走啊!”

乔溪翻了个白眼:“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去哪就去哪!你家将军要是不满,叫他自己去找我!”

说完他在林大夫的搀扶下爬上马车,打定主意不回头。

秦大叔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的牵过马绳,干脆利落的说:“好!咱们回家!”

马车滚滚而去,只余一脸焦急的掌柜原地跺脚,满脸愁容。

夫人就这么跟人跑了,等下他该怎么和将军交代啊!

——————

此时的沈夷光还根本不知道乔溪跑路的事。

他的确不是故意把乔溪一个人晾在客栈干等,只是实在太忙了,几乎整整五天几乎没有合过眼。

眼下朝中无人,可那些政务却并不因为皇权斗争而不存在,沈夷光不得不紧急学着处理,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更别提洗漱更衣。纵然他心里再惦念乔溪和孩子,也只能暂且往后放放。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等着他——

赵昱成了阶下囚,可毕竟身份尊贵,其余人只敢暂时将他看押,却无人敢对他不敬。细数他所犯下的罪孽,当真算得罄竹难书,五页纸都写不完他。

沈夷光熬着黑眼圈对着昏黄的烛火犯难。他生平最讨厌跟这些文字打交道,但是现下身边无人帮忙料理,毕竟能主事的文官几乎被赵昱杀了干净。他一个武将硬着头皮顶上,只得一边重新张罗组建新内阁,一边对着山高的折子愁白头发。

乔溪一个人留在客栈,也不知有没有生他的气。

就在他两眼发昏的时候,岑儿来了。他探头探脑,小声唤道:“舅舅。”

沈夷光听到声音,连忙起身恭敬行礼:“殿下。”

因为还没有正式登基加冕,岑儿如今还是太子的身份。他见舅舅如此生疏的,眼中光芒立刻黯淡,垂着头很是伤心。

沈夷光将身边所有人撤下,这才重新换了语气,柔声问:“岑儿可是生气了?”

“……没有。”岑儿摇头。

沈夷光叹气。他拉住岑儿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方才有外人在,若我还像桃叶村时那样,说不准就会被人传作狂妄犯上,意图谋逆。”

“管他们怎么说呢!”岑儿嘀嘀咕咕。

沈夷光轻笑,抬首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宫里人多口杂,朝堂更是是非之地。咱们既然回来,往后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

岑儿自小在宫里长大,哪里不懂这些。过去他在桃叶村可以肆无忌惮自由自在,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即将要做皇帝,从今往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再不可能随性而活。

想到此处,岑儿眼中失落。

沈夷光见状,又道:“以后若有外人在,你我便以君臣相称。”

“但是私下里,你仍旧唤我舅舅,我也还叫你岑儿——好不好?”

岑儿脸上总算有了笑脸,紧接着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小溪哥哥?”

“我好想他!”

被带回皇宫后,岑儿就没有了自由,身边每天至少跟着几十个宫女太监,不仅见不到舅舅,也见不到小溪哥哥,心里闷得很。

“就快了。”沈夷光向他保证:“我将他安置得很妥当。”

他没有把乔溪放在宫里,就是防止落人口舌。况且现在宫里情况复杂,他不确定那些宫女太监中还有没有赵昱的人,害怕伤到乔溪,干脆把他放到外面安心。

想到乔溪,沈夷光心里就涌出无限柔软。他期盼着这阵子赶紧忙完回家,再接上止玉和少简,他们一家子从此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再不分开。

舅甥俩对坐片刻,岑儿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三哥会怎么样?”

“……非死不可吗?”

提起赵昱,沈夷光脸上笑意浅了许多:“他犯下弑君谋逆的大罪,万死不足惜。”

这一年死在赵昱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中有忠心耿耿一心为民的老臣,也有满腔抱负的年轻英才,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岑儿安静听他数着赵昱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孽,头垂得更低。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他也只不过是个才十岁的孩童,内心深处对死亡有着天然的恐惧,何况赵昱是与他血脉关联的亲兄长。

“三哥不喜欢我。”岑儿缓缓地说,“可是很久以前,他对我也是很好的。”

在他们还没有决裂的过去,赵昱抱过他,耐心牵着他学会走路,手把手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还笑盈盈的笑话他是短舌头的小哑巴。

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们也曾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岑儿早就记忆模糊,他依旧能回忆起当初和三哥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沈夷光闻言叹气:“你记着他的好,赵昱却未必那么想。”

当初他们几次三番遇到杀手,那些人一路围追堵截将他们置于死地,几乎招招毙命。赵昱铁了心要岑儿死,他又何曾念过一丝旧情?

岑儿低头不语。

纵然三哥对他如此绝情,他却并不恨他。

正如赵夫子所说,岑儿骨子里有着不适合在皇家生存的仁慈善良。然而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将他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和赵昱一样,他同样别无选择。

赐死赵昱的诏书是岑儿亲自草拟。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第二日,沈夷光独自带着那份诏书,来到幽禁赵昱的芳羽殿。

据说这里曾是冷宫关押历代废妃的地方。因先帝后宫嫔妃人数不多,也没有出过犯错被废的先例,所以芳羽殿被荒废弃置了很多年。

一踏足此地,饶是沙场见惯生死的沈夷光也不由觉得处处阴寒,仿佛里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藏匿着。

他手中端着托盘,脚下踩过半人高的杂草,抬袖拂去四处挡路的蛛网,一路“披荆斩棘”,才顺利抵达最深处的内殿。

外面艳阳高照,屋里却一片昏暗阴冷,只余墙角一个小窗透进来一丝光亮,好像被人为割裂成两个世界。

沈夷光默默地想,难怪那些宫女太监听闻“冷宫”二字便闻风丧胆。即便再如何健壮的人,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恐怕也活不过几年。

赵昱一袭白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内唯一一张破木桌旁,正仰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扇小窗。

他头上的玉冠不知丢在何处,再加上被关进来后无人帮忙打理、已经好些天没有洗漱更衣,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再没有过去的美好的模样。

不过就算落魄,赵昱依旧后背挺得笔直,优哉游哉盘腿席地而坐,气定神闲,就好像还身处在他的正清殿。

沈夷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屋外唯一的光亮,赵昱抬头与他对望,片刻后轻声一笑,自然而然的招呼:

“平昭来了?快些坐下。”

他面上不慌不忙,仍然维持着优雅的姿态,无奈轻叹:

“可惜……我这里再没有好茶能招待你了。”

赵昱神情从容淡然,言辞间的亲昵雀跃与多年前别无二致,一时竟叫沈夷光错觉时光倒流。

好像今日他不是来为叛贼送行,而是在一个初冬静谧的午后,赴一场旧友的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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