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甘棠还在批底下送上来的折子，婢女涣珠上来给他续茶，一见桌子上的瓷盅顿时愣了，呵斥边上的小丫鬟道：“没眼力的东西，谁叫你把这个放在这的？不知道大人不吃糖水梨吗？没得一会儿难受的！”

那小丫鬟哆嗦道：“姐姐不知道，那是卫府送来的，大人自个儿端了放那的。”

涣珠皱着眉头：“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涣珠踟蹰了一会儿，走上去轻声道：“少爷，天晚了，这会儿子吃东西伤胃，奴婢给您把这收了吧。”

林甘棠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打趣她道：“怎么，你饿了？”

涣珠愣了一下，忙道：“最近我这晚上老是饿，少爷可怜我，把这赏我吃了吧？”

林甘棠笑着摇头。

涣珠一咬牙：“少爷，那个卫风肯定没安好心，您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啊。”

林甘棠用勺子搅了搅那盅梨汤道：“涣珠，你先是跟着我母亲的，母亲走了又跟着我，我信得过你，也不瞒你，别说是碗梨汤，便是卫风给我碗鹤顶红我也是乐意的。”

涣珠眼睛一红：“太太走前细细叮嘱着奴婢，要小心照顾着少爷的起居，现下卫大人刚说了愿意跟您好就拿了个这么戳人心窝的玩意儿来膈应人，想来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林甘棠抿着嘴没说话，涣珠又劝道：“前些日子下面进了几只珍珠鸡，先才生了蛋，奴婢给您做蛋羹吃吧？”

林甘棠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乏了，打水来我洗漱吧。”

连着几天皇上都单独招人进御书房，卫风忙得陀螺似的也就连着几天没见着林甘棠，好不容易挨到休沐又被太子桑广招了去喝茶。

太子没在皇宫里，换了身便服，一副贵公子样儿，拉了卫风上轿子：“可逮着你了，我前儿听说外头新开了个茶铺子，里头糕点做得比御膳房还细致，今天咱们可得好好转转。”

卫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甜的，多个没意思。”

太子笑道：“不碍事，差个人给你出去买个黄桥烧饼，咸死你。”

卫风皱眉道：“黄桥烧饼我也不爱吃。”

太子把茶杯往桌上一顿：“你这人真没意思，不爱吃就饿着，烦死个人，看你以后娶的媳妇怎么伺候你。”

卫风叹了口气。

茶铺子非常风雅地建在竹林子里，小间里炭火烧的旺，瓶子里斜插着几支腊梅，倒也有些情趣。

卫风知道桑广叫自己出来必然不会只是单纯地喝茶，那侍女送了茶水点心来小心地踮着脚退了出去，太子摸了块银子给王公公：“公公带着挽翠出去也点些东西吃吧，这雪也堆起来了，瞧着好看，女孩子家走动走动倒多些灵气。”

王公公忙躬身道：“不敢叫主子破费，咱家和挽翠姑娘倒也熟识，自去走动走动看看花草便是了。”说着带着挽翠走出门，把门阖上了。

桑广喝了口茶道：“这些日子我听闻了些事儿。林甘棠有个妹妹你知道吗？庶生的那个。”

卫风想了想：“是叫林柯？”

桑广点头：“是了。林老臣想把林柯和老三桑止凑成一对儿。”

卫风冷笑道：“桑止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再怎么说也是皇家子嗣，林柯不过是个庶生的玩意儿，还想攀这高枝儿？”

桑广道：“林老臣瞧着你跟林甘棠有嫌隙，你又跟我走得近，怕攀我攀不上，老二桑中那里被林家得罪过，根本看不上他，便只得把主意打到老三头上了，不管怎么说，老三头上可是何贵妃，如今何贵妃母家也是有权势的。”

卫风眯着眼睛摸杯沿儿，慢慢道：“三皇子桑止倒是好说，如今主要是二皇子，这会咬人的狗不爱叫呢。”

桑广道：“卫爱卿这意思是？”

卫风笑道：“不是有句话吗，你有一个仇人，你便把被你宠坏的女儿嫁给他，这个人便完了。如今我们虽然没有女儿，但别人家被宠坏的也是拿来一样的用。林柯骄纵，又跟桑中有仇，这要是凑一块可不是热闹的很？年终连炮仗钱和请杂耍的钱都省了。”

桑广喝了一口茶，笑道：“这个好得很，何贵妃也不像瞧得上她的样子，回去你跟她旁敲侧击地说一说得了。”又叹气道：“林家这是怎么得罪了你了，想出这么有趣的法儿来。”

卫风淡淡道：“林家得罪的我，跟林甘棠可没关系，林甘棠现在可是站在你这艘船上呢，可别给他一巴掌推下去了。”

桑广有些差异道：“你倒是把他摘得清楚，这是怎么转性儿了？”

卫风话已经说到位了，笑而不语。

王公公在门前守着，挽翠站了一会儿瞧见边上有卖蒸面人儿的，巴巴地瞧了两眼，王公公笑道：“那面人儿咱家还是小时候玩过呢，挽翠姑娘劳驾给咱家买个来，咱家瞧瞧跟小时候的可还一样了。”说着递过来几枚铜钱。

挽翠知道王公公给自己找了台阶儿叫自己去玩呢，有些不好意思，王公公把铜钱递给她：“去吧，这里横竖有我看着呢。”

挽翠这才道了谢接过铜钱去瞧面人儿。捏面人的摊子前并没有什么人，大冷天的出来的人本就少，又是在茶铺子里，也就是些个姑娘少爷图个新鲜，那人接了挽翠的钱就开始给她捏，挽翠看他手指灵活地上下翩飞，一时看得入了迷，一不留神碰着了边上一个新来的姑娘，忙向她道歉，那姑娘本笑着说没事，一见挽翠的脸马上蹙起了眉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挽翠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唉唉，你没事吧，要是有什么叫我瞧瞧，掉头就走算什么？”

那姑娘撇嘴道：“我可不屑跟你说话，离我远点。”

挽翠有些奇怪，仔细得瞧了她一眼:“我看着你眼熟，你可是宫里的？”

那姑娘冷冷道：“挽翠姑娘贵人多忘事，我是林大人身边的涣珠。”

挽翠笑道：“林大人出来带你少，我没怎么见过，印象不深，我跟你道个歉。”

涣珠淡淡地应了一声。

挽翠想着自家大人跟林大人交好，自己少不得也要跟林家的丫头搞好关系，便招呼道：“前些日子送的桂花雪梨林大人可还爱吃吗？”

一提这事涣珠就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也不知道你们安得什么心。”

挽翠被她一冲也怒了：“你怎么这样说话，好心给你送梨倒埋怨上了。”

涣珠皱眉道：“我家大人不吃糖水梨难道你不知道？送东西前不打听清楚了？”

挽翠觉得非常莫名其妙：“你家大人不吃糖水梨又不是我的错，你家大人为什么不吃？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了，还挑食不成？”

涣珠怒道：“不吃就是不吃，关你什么事？”

两个小丫头剑拔弩张，小野鸡似的互相瞪着眼，几乎要打上一架，林甘棠在后面等了一会儿子没见着涣珠回来，正出来找她，倒发现她跟挽翠对上了，一时间非常头疼，出声道：“涣珠，回来，像什么样子！”

涣珠咬着嘴唇不说话，像只斗败的小母鸡，鼓着脸站回林甘棠旁边了。

林甘棠看了一眼同样气鼓鼓的挽翠，笑道：“涣珠脾气暴，你别往心里去，改日得了空我亲自领着她去卫府给你道个歉。”

挽翠知道林甘棠这是给卫风面子，一时间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冲林甘棠福了福身子：“给林大人赔礼，是挽翠的不是，林大人可别跟挽翠一个见识。”

林甘棠点点头，只当她们姑娘家家两句不和拌了嘴，转身要走，那边卫风跟太子谈完了事情正出来，一眼瞧见了林甘棠，忙叫住他：“林大人，真是巧。”

林甘棠回头，看见太子也在，忙上前去行礼，太子拉住他道：“林大人不必多礼，咱们自家人不说这些虚礼。”

林甘棠瞥了一眼卫风，卫风冲他笑了笑，转身看挽翠：“你们刚刚在这说什么呢？”

林甘棠道：“没说什么，不过是两个小丫头说了会儿话。”

桑广看了看卫风，笑道：“不巧，我后面还有事儿，不跟你们聊了，先走一步。”说着也不要他们起身送，长腿一迈，带着王公公就走了。

卫风瞥了一眼挽翠：“你跟涣珠说什么呢？说的两个人一脸怒气的？”

挽翠跟涣珠都有些尴尬，两个人你看我我瞧你，一个都不说话。

林甘棠也有些奇怪，问涣珠：“你照直说了便是，两人打什么哑谜？”

涣珠眼瞧着搪塞不过去，这才把刚刚的事吞吞吐吐地说了一遍。

挽翠还是气呼呼的，哽着脖子，卫风一听林甘棠不肯吃糖水梨，再一想先前挽翠说的家里长短，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直后悔，林甘棠也没想到两个人是因为这个吵起来，一时间也是非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卫风叹气道：“挽翠，你去带了涣珠再去买两个面人儿，我带林大人去喝杯热茶。”

挽翠讪讪地应了，有些僵硬地拉了拉涣珠，两个人慢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