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年跟头。
外面虽冷，屋子里倒是地龙烧得旺，非常暖和。
卫风叫挽翠把棋盘收出来摆好，跟林甘棠盘腿坐着下棋。
挽翠把几样子细致的糕点端上来，净了手把几件外衣大氅支在炉火上烤着。卫风找了人来给林甘棠仔细量了尺寸，在年跟前赶了好些衣服出来，后来又眼瞧着卫府反正也积了好些料子，索性儿又叫挑着颜色鲜艳的给挽翠和涣珠也做了几身。
林甘棠捏着白子下在一角，慢慢说道：“皇后这是跟太子真的翻了脸了？”
卫风嗯了一声：“当着太后的面要给太子说亲，叫他娶个尚书的女儿，真以为自己手里有皇子就能翻了天了。”
林甘棠心里好笑，只摇摇头。
那边涣珠挑了帘子进来行了个礼道：“外头有个曹大人想见见卫大人。”
卫风点点头：“叫他进来吧。”
涣珠福了福身子下去，不多时曹季夏进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卫大人，见过林大人。”
卫风起身笑道：“客气了，这么冷的天还到我这儿来。”
曹季夏瞥了一眼林甘棠，又对卫风略扯了扯嘴角道：“也是年跟前儿了，下官自当是来瞧瞧大人。”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张礼单，双手捏了递上去：“还求着大人不嫌弃。”
卫风只略扫了一眼，见上面列着的那些东西，心下了然，却也不接，只笑道：“曹大人这是拿我做外人了？你既来瞧我自该是一起坐着喝喝茶聊聊天便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曹季夏抿了抿嘴角，上前一步小声道：“先前多亏着大人照应，下官无以回报，也只得心里念着您个好儿，整日地惶恐着，现如今还不准下官表示下心意吗？”
曹季夏有些瘦，袖口宽大大的，隐约瞧见手腕上绕着的那串珠子，卫风垂了眼道：“曹大人既是这样说了，那我便收了吧。”又转脸吩咐挽翠道：“叫小厨房做些细致的，中午留了曹大人用饭。”
曹季夏忙道：“不敢扰了卫大人清净，下官待会儿还有事儿，以后自当请大人。”
卫风笑道：“你既然有事我就不留你了，替我给何贵妃带个好。”
曹季夏把礼单递给卫风，行礼道：“这是自然。”这才转身走了。
林甘棠坐着吃了半盘子点心，瞧见卫风走过来伸手道：“送了些什么，拿来我看看。”
卫风把礼单递给他：“喜欢的都拿走，省得堆库房里占位置。”
林甘棠抬眼一瞧，皱眉道：“这些个东西……我都不知道大理寺有这么多油水了？”
卫风笑道：“大理寺正拿不出，但是何贵妃拿得出。”
林甘棠把那礼单随手搁在一边：“何贵妃这是要跟何光划清关系？”
卫风坐下接着跟他下棋，假装不知道林甘棠偷偷换了几颗棋：“何光这些日子没少寻着由头找我麻烦，尤其皇后跟太子翻脸以后简直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弃了何贵妃一样。”
林甘棠又伸手去拿那点心：“临近年头净出些幺蛾子，不过这曹季夏跟何贵妃怎么回事？”
卫风把那盘子挪远了些：“少吃些，一会儿又吃不下饭。别人的事情你倒是管得宽，上回说要给我画幅水墨山水你怎得就拖了这么久？”
林甘棠笑着在他脸上摸了把：“不是说了吗，这会儿没有好的狼毫，非得待着天暖和些了才成，你可就先等等吧。”
卫风抬手握住林甘棠的手，在他手心捏了一会儿，笑道：“好像是长了些肉了，不像先前一摸一把骨头的。”
林甘棠咳嗽了一声，收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那边挽翠进来道：“大人，宫里的公公进来传话，说皇上晚上邀大伙儿聚着赏雪。”
卫风站起身来收了棋子：“传饭吧，早些歇了晌，晚上又不知要熬到几时。”
卫风早些还有点奇怪好端端地赏什么雪，天寒地冻没得叫人难受的，待到了才知道原来是皇后的妹妹来了。
皇后虽不得宠，但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皇后母家的势力，近年来虽想借着由头削一削，奈何皇后一直也没犯什么错，其母家也一直老老实实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现下皇后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着华服，到也有几分看头，又带着个水灵俊俏的娃娃，柔声上前给皇帝请安，皇帝也说不得要多瞧她几眼，上前扶起她笑道：“梓童不必多礼，朕瞧着你这气色倒是比先前好些。”
皇后心里一热，这称呼多久没听皇帝提起过了？忙轻扶上皇帝的手臂道：“原也是宫里冷清，现有个孩子倒是好多了。”说着又抚了抚鬓角抿嘴笑道：“这几日妹妹进宫来瞧了我，没事跟我说着话解闷，也是心里畅快了些。”
皇帝心想着这些年对皇后的冷落，也是有些愧疚：“既如此，便叫她多留几日陪你好了。”
皇后俯身谢恩，跟皇上相携走向座首，一副夫妻伉俪情深的样子，何贵妃和二皇子的母妃齐贵妃上前去行了礼后在下面坐了，齐贵妃长了副讨人喜欢的脸，眼睛又大，见谁都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当即悄悄拉了拉何贵妃笑道：“好几日不见姐姐了，可还好？”
何贵妃知道这女人脸上一副人后一副的，养出的儿子又刁钻，没得背后怎么跟自己使绊子呢，只笑道：“也就还是那副老样子吧，天冷又懒怠，也不爱出门儿，不然非上你那瞧瞧你去。”
齐贵妃点头道：“暧，咱们可想一块儿去了，我听着皇后娘娘的妹妹来了，心下好奇，可不就想衬着这么个机会瞧瞧嘛？谁知娘娘倒没带了她来呢。”
何贵妃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谁跟你咱们咱们的你个小贱丨人，面上却拉了她的手道：“姐姐这话可不敢浑说的，这可是家宴，皇后娘娘请了妹妹来算什么？这可不合礼仪呢。”
齐贵妃用帕子掩了嘴道：“你胆子小不敢说，我却是个嘴快的，这虽说是家宴可不还是请了有头脸的大臣吗？”说着拿眼瞥了瞥何光那里。
何贵妃讪讪地笑笑并不搭话，私下却偷偷瞄了一眼，瞧见何光正和皇后使眼色，心里烦得不行。曹季夏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奇怪，知道是卫风牵的线倒也明白了几分，有心给他个面子，一来二去的倒是对曹季夏有些上心了，上回何光的事儿后想不稳妥去央了他来，一时间倒也平稳，就是没想到何光这么快瞧着她这里指望不上扭头便去寻了皇后。
何贵妃气得攥紧了手心儿，奈何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实在不想去争这皇位自己也不能拿刀逼着他，只得暗暗给他铺别的路了，想到这何贵妃微微侧过头，看了看端坐在那儿的卫风。
卫风知道这晚宴肯定不能好好地吃饭，坐在那儿等着正主上场，一时间有些无聊，正伸手在茶盅沿儿上划拉，林甘棠出来前又往肚子里拾掇了几块糕点，一时间也是不想吃什么，喝了几口茶，装模作样地跟卫风说几句不疼不痒的东西，边上的大臣先是听了几句，发现也无非就是“卫大人年少有为长得真俊林某自愧不如以及哪里哪里林大人太客气了来来来喝茶喝茶哟林大人这衣服真好看衬得人精神真不错”之类的鸡零狗碎，也就没再听转身向边上的大臣重复类似的话去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一群舞女手执梅花上来舞了一曲，一时间整个太极宫里香气四溢，沁人心脾。皇后放下筷子笑道：“现下梅花映着雪倒是别有一番滋味，皇上可不该去瞧瞧？”
皇帝喝了一会子酒也有些醉了，笑道：“自是好，这儿靠着御花园又不远，不如大家一起瞧瞧去。”
皇后笑道：“皇上说的是，我也早听闻御花园的梅花开得鲜艳，只是没工夫去，趁着这个机会倒是该好好地瞧瞧呢。”
皇帝起身道：“今儿高兴，摆驾御花园。”
皇后跟着起身，往大臣这桌儿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跟着皇上先出了门。
路上的雪早就被清扫过了，只留着边上的给人看，两边宫女一路挑着灯，远远地瞧见梅树上也早就吊起了黄莹莹的宫灯，映着花枝顶着白雪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林甘棠走在卫风边上，小声道：“这就要去看戏了？”
卫风笑道：“自然是了，咱们瞧着就好。”
林甘棠有些不放心：“皇后先前不是想把妹妹与你拉拢在一起？你可做了万全的法子？”
若是别人问了卫风这个问题，他真是连冷笑都欠奉，但是林甘棠问出来就说不出的可人疼，又瞧着路上到底昏暗，人也不多，伸手给他理了理围脖上的毛轻声道：“你今儿没瞧见二皇子的大氅跟我的有些像？”
林甘棠瞧了一眼，这天黑，若是不站在宫灯边上还真分不大清楚。
卫风慢慢道：“先前挽翠说她去广储司取衣服时二皇子那边的一个婆子跟她说着话瞥了好几眼我就觉着不对，想了想怕是二皇子防着我跟皇后联手，要先行出手想掐了这跟线，倒是给我省了麻烦。”
林甘棠笑道：“可惜了不管二皇子最后要不要皇后的妹妹，都是给皇后添堵呢。”
卫风点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她既然急着送上来，我们自然还是帮着推一把比较好。”说着冲林甘棠挑了挑眉：“瞧着皇上那身子，咱们做臣子的自该为皇上分忧，叫这宫里添一门喜事给他冲冲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