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御医觉得今天特别走霉运。
好好地给皇后娘娘例行请脉,先是被皇后那儿的孩童哭闹得心烦,出来本想着快些回太医院,谁之常走的那条道上太子正站着跟人说话,常御医跟着皇后,皇后跟太子不和他自然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远远地瞧见了便改了道儿往上朝的方向去了,心里估摸着下朝的时间,脚底抹油走得飞快,一不留神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死不死地撞着了众人避孔不及的林甘棠。
林甘棠后退一步,笑道:“原来是常御医,林某有些头晕眼花的瞧不清楚,给您赔个礼儿。”
常御医瞧他神清气爽的哪里像是生着病的样子,皱了皱眉还是拱手道:“不敢,前几天听着林大人身上不舒坦,心里挂念着,现下瞧着倒也是好些了。”
林甘棠往前一步:“常御医统领有方,太医院里人才辈出,给我开了两张方儿,倒是好得快。”
常御医不想一会儿撞着下朝人来人往的麻烦,抬腿想绕开:“林大人仔细着身子,好好养着,才好为皇上效力呢。”
林甘棠眼瞧着常御医一个错身就要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笑道:“瞧您急得,东西掉了都不知道。”说着弯下身去捡起了一个信封。
常御医脸色一变,他身上根本没有这东西,一下子就明白林甘棠这不知道是要往自己身上泼什么脏水,急忙就要推开他:“林大人休要胡说!这哪里是我的东西!”
朝臣已经下朝,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突然瞧着林甘棠在大殿门前被常御医推得一个踉跄,曹季夏走得靠前,厉声喝道:“常御医这是做什么?我倒不知如今太医院都敢对朝廷命官动手了呢!”
常御医愣了一下,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
皇帝本想要下朝回去,听着外面喧闹,心下不悦,走出来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林甘棠跪下身道:“臣有罪,扰了殿下清净。”
皇帝一见是林甘棠,往前走了两步问他:“林大人起来吧,身上可好些了?”
林甘棠起身道:“谢陛下关心,臣已经好了些了,今儿想着来上朝,不想正遇着常御医,本瞧着他东西掉了好心提醒他,谁知他突然大怒反推与我,臣心里着实奇怪。”
皇帝瞥了一眼常御医:“可有此事?”
常御医惊了一身冷汗,跪下道:“皇上明察,那东西真不是我的啊!”
卫风在边上冷笑:“这是什么意思?一个朝廷大臣还能污蔑你一个御医不成?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
曹季夏也点头道:“下官一出来就见着常御医将林大人往外推,林大人大病初愈身子还不实呢,这要是推出个好歹来可还了得。”
皇帝眼看常御医在那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钉铆来,心里有些不耐,转头吩咐身边的太监:“把那什么信拿来我看看。”
那太监快步下去,不多会儿捧了个信封儿回来,小心地拆开,两手端着给皇帝瞧,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却只淡淡看向曹季夏,两手背在身后:“常御医不用急着回去了,先跟着大理寺正走一趟吧。”
常太医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扑倒直向皇帝磕头:“皇上明察!那真的不是臣的啊!”
曹季夏带着人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捂着嘴拖走了。
皇帝捻了捻手里的珠子,吩咐曹季夏:“对着笔记给我仔细地查。”
曹季夏跪下接旨。
皇帝慢慢地上了轿子,身边的公公小心地问:“昨儿说好了上皇后娘娘那里用午膳的,可还去吗?”
皇帝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不去了,上太后那里请安去吧,朕好些日子不曾去了。”
何光下了朝直奔皇后宫里,皇后刚陪着各宫娘娘说了会儿话,现在正懒倦着,一见何光这么冒冒失失地心下瞧不上,脸上直皱眉:“急什么急?奔丧不成吗!”
何光顾不上跟她争辩,只急着说:“常御医被抓进大理寺去了。”
皇后一愣,奇怪道:“大理寺好好地抓御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说是身上带着什么信件叫人瞧见了,闹到了御前呢!”
皇后抚了抚鬓角:“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左右咱们也没跟他有什么信件,有事儿都是见面说清楚的,你倒是不必这么急。”
何光咬牙:“娘娘倒是心宽,若是别人跟他牵扯我自是隔岸观火的好,只是这撞着他说信掉了的人是林甘棠,实在是叫我不得不防。”
皇后抿着嘴角笑了笑:“那我可更不担心了,这林甘棠跟卫风不和,哪里会帮着他对付咱们呢,再说了,我们最近也没做什么,请了常御医来左不过就是日常地请脉罢了,他便是有心找茬又能怎得?”
何光皱着眉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可就好了,皇上一会儿不是要来你这儿用膳吗?你旁敲侧击地问问。”
皇后暧了一声,扶着婆子站起身来:“刚刚传了人来说中午有事儿不来了,也罢,我也不大有胃口,正好去瞧瞧太后去。”
何光点点头:“也好,你把这孩子也洗干净了带去吧,在太后面前卖个好儿。”说着行了礼出去了。
那边婆子把那小童儿洗了脸擦了手抱了来,皇后皱眉道:“太后最喜欢的到底还是太子,这么个玩意儿带了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那孩子瞧见皇后尖锐的指甲朝着自己伸来,嘴一撇就要哭,皇后心里正烦,抬手就要打,那婆子忙拦住:“娘娘宽心,可别跟着小孩一般见识,这要去见太后呢,留了印子叫瞧见也不好。”
皇后收了手,拿帕子略沾了沾嘴角:“说的也是,走吧,早去早回。”
皇帝到得早,给太后请了安在边上坐下了,也不说话,只喝茶。
太后年岁是大了,心里还是明镜儿一样的,自己的儿子一搭眼就知道那要做什么,眼下皇帝这样儿,心里定是有事,倒也不急,只等着他开口。
皇帝喝了半茶盅,叹气道:“到底还是母后这儿的茶水好,清甜。”
太后笑着说:“这喝茶也是看人的,一家子亲近着,茶水自然也是好的。”
皇帝放心茶杯,捻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一家子,哎,早些年顾家也是对我帮扶着,助力不少,皇后也跟我一心儿,现如今倒也是疏远了。”
太后抬眼瞧他:“皇上后宫里雨露均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顾家不是还刚又送了个女儿进来吗?听说封了梅嫔,倒也还懂规矩,晨昏定省一次不落,想来这顾家还是向着你的,你也不必急着要削权。”
皇帝把珠子在手里转了几圈:“这朝堂上的事本不好叫太后心烦,眼下既是母子坐着聊些家里长短,儿子也就不忌讳这些个东西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叫身边公公默写了出来的,原件已经送往大理寺去了。”
太后接了信来,看了一遍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
皇帝把早上的事儿慢慢说了一遍,太后沉着脸:“好啊,我倒不知太医已经这么大的胆子了!竟敢在宫里勒索!”
皇帝给太后倒了杯茶端过去:“太后莫气坏了身子,儿子就是奇怪,这得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儿,才值当许了这么些银子给一个太医。”
太后抬手接过茶:“你这是怀疑皇后?”
皇帝摸了摸下巴:“朝里能许出这个数的实在是少,常御医又是皇后身边儿的,实在是叫我不得不防啊……”
太后喝了口茶好了些:“可得仔细地查,国库年年都紧张着,可不就是叫这些个蛀虫掏空了去的!若是顾家,可要警醒着了。”
正说着一个婆子进来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带着四皇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喜欢那孩子,一听心里略宽慰了些:“快叫她进来。”
皇后带着孩子进来给太后和皇帝行了礼,太后虽对皇后没什么感情偏对那孩子喜欢得紧,招在身边拉着他玩,皇后没想到皇帝也在这,心里虽有些后悔没好好打扮打扮,还是柔声上前:“听说皇上早上不顺心,可到底是身子要紧,臣妾那里炖了乌鸡汤,皇上可去用些吗?”
皇帝还没说话太后先说了:“哀家难得瞧一瞧这孩子,晌午都在哀家这里用些吧。”
皇帝笑道:“那也行。”
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皇后隐约听出常御医是向人勒索才被关了进去的,心下有些奇怪,却也不好问,只坐着听。太后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有些乏了,想要交给皇后,但是那孩子毕竟心里惧怕她,躲闪着不肯让皇后抱,皇后有些尴尬,还是笑道:“到底是太后身前福气旺,这孩子就爱粘着,都不肯跟我了呢。”
太后听着心里也高兴,揽着那孩子又坐了会儿,前面有人来报说大理寺正有要事求见。
皇帝本想先一步去御书房,太后坐起身来:“叫曹季夏进来,哀家也想听他说说这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呢。”
那人看向皇帝,皇帝只得点头:“叫他进来。”
曹季夏进来行了礼,对皇帝道:“回皇上,已经核对完笔记了,正是常御医的。”
皇帝略点点头问:“可查出是谁了吗?”
曹季夏面色有些犹豫:“常御医年纪到底大了些,我们刚问了几句就神志不清起来,说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大理寺不敢再审,只先关起来了。”
太后皱眉道:“说些个什么东西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曹季夏推脱:“臣不敢说。”
皇帝不悦道:“朕恕你无罪,说吧。”
曹季夏这才松了嘴,却还是说得隐晦:“兹事体大,事关皇家血脉,大理寺实在不敢再审,还请皇上下旨叫臣把案子递上刑部去。”
皇后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下子,手脚冰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太后怔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得看向皇帝:“我儿,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我皇家颜面何存!”
皇帝指着曹季夏怒道:“给我好好的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季夏跪下垂头道:“皇上,兹事体大,大理寺无权过问,还请三思。”
皇帝面上阴沉不定,在房里走了两圈,手里珠子捻得飞快:“即刻升大理寺正曹季夏为刑部侍郎,专审常御医一案。”
曹季夏叩首谢恩:“臣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