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听闻着皇后被禁足在凤霖宫了以后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手都止不住地抖起来。
卫风!一定是他!这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好,你们不是都帮着他吗?好得很,大不了大家就鱼死网破!
何光急促地喘着气,眼睛都有些赤红了。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他知道自己逃不脱,这场争斗,避无可避,他像一只困兽,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后拿纸细细地写了什么东西,叫身边信得过的人递了出去,然后颓然地坐下了。
他知道曹季夏定会来寻他的麻烦,这两日尽可能地避开刑部,谁知曹季夏还是找了来,理由简单粗暴,但他无法拒绝。
那侍卫冲他行了礼,低声道:“何大人,请往刑部一趟,曹大人要问您些跟常御医案子有关的事儿。”
何光攥了攥拳头,到底还是应了一声,跟着那侍卫走了。
曹季夏在桌前坐着,见了何光进来也不大招呼他,略抬了抬手叫身边的人搬了个椅子来了事。
何光静坐了一会儿,曹季夏在上面不知在翻看什么,并不理他,何光终于忍不住了,咬牙问道:“曹大人请我来是为了何事?”
曹季夏略抬眼瞧了瞧他,笑道:“没什么事儿,就请何大人来坐坐。”
何光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毫不遮掩的,一下子站起来:“曹大人真是好兴致,不过何某事务繁多,就不陪大人了,先行一步。”
曹季夏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何大人要想得个妨碍公务的衔儿自走便是。”
何光气得转过身,怒视曹季夏,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曹大人如今发达了,随性儿地往人身上泼脏水,我倒是不知道卫风许了你什么好处?给你提个醒儿,跟那么个玩意儿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你可就跟我现在一样!”
曹季夏放下手里的几张纸片看着他:“何大人倒是说说我想做什么?”
何光咬牙道:“你就不怕我跟你拼个同归于尽吗?怎么说我身后也是何家,上头还有何贵妃,即便你现在爬得高,没有几代的积累,曹家也不过蝼蚁一样的。”
曹季夏撑着下巴笑得开心:“何大人浑说什么,我怎么不知何贵妃是罩着你的”
何光愣了一下,他心里倒有些后悔弃了何贵妃跑到皇后那边去,只是现在形式也改不了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你到底想怎样?”
曹季夏摇摇头:“就想叫你来坐坐,如今何大人实在不想留在这儿我也没法儿,罢了,不留你了,你且去吧。”
何光有些怔怔的,再看那曹季夏真的低着头不再理他,一时间倒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往外迈了两步,也没人拦他,胆子也就大了些,大步走了出去。
曹季夏身边的人给他添了茶,迟疑着问道:“大人,这拦下的信件,您看……”
曹季夏脸上隐约透出些笑意来,把那几张纸又重新叠好:“原封地送了出去,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那人心里虽是万分疑惑,也不敢多说什么,应声去办了。
曹季夏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出声道:“备轿子,去卫府。”
卫风和林甘棠各占一张桌子,各批各的奏折,挽翠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刑部曹侍郎来了,还带着个孩子。”
卫风嗯了一声:“请曹大人进来吧。”
曹季夏牵着个白嫩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迈腿,一步三停地走进卫府,向卫风和林甘棠行了礼。
卫风走上去扶起他:“曹大人客气了。”
曹季夏垂着眼睛说:“不敢。”说着把那孩子往前推了推:“皇上叫我找人把孩子先养着……我自己这样是不行的,身边也寻不着合适的人,想着叫卫大人想想办法。”
林甘棠往这瞥了一眼,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放哪都是不合适的。
卫风一时间也有些犹豫,虽说太子并不防他,但就这么再领个皇子来养着也不像话,正要推辞,那孩子突然仰着脸看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一面镜子似的,照得他无处遁形,接着小声问:“大哥哥,我还能再见着娘亲吗?”
卫风有些张不开嘴,无论哪种回答对一个孩子来说都是残忍的,这孩子也不追问,只垂了眼小声说:“那我能不能不再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为什么?皇后待你不好吗?”
那孩子摇摇头:“她老打我,还不叫我吃饱。”
卫风叹了口气,瞥了瞥曹季夏的手腕,轻声道:“曹大人受累,我这几日实在忙不过来顾着个孩子,你先养两日吧,这阵子过了实在不成再送了来。”
曹季夏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掩着眸子,略点了点头:“那便如卫大人的意了。另外,何光那里差不多要动手了,大人也预备着,下官先行告退。”说完又领了那孩子出去,也不牵他,那孩子毕竟个子小,跟不上,一手抓着曹季夏的衣袍下摆踉踉跄跄地跟着。
林甘棠放下笔,抬眼看卫风:“卫风想要留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怎得非得推了给曹季夏?”
卫风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笑着说:“这人呢,有时候非得要有些羁绊,多点牵挂,才活得下去。”他抬手理了理林甘棠两鬓的头发,眼神里的狠戾退了下去,剩下些温存柔和,声音像叹息似的:“比如你,就是我和这世间的联系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外面黑黢黢的,那种寒冷沁进骨头里,好似把骨髓也冻住了一般,曹季夏跪在御书房里,皇帝大发雷霆,桌上的奏折都被推落了满地。
“你说常御医死了?这案子还没审完怎得就死了?”
曹季夏跪着一动不动,垂眼道:“皇上息怒,都是下官考虑不周,下午本请了何大人来问些问题,谁知何大人似乎并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被禁了足,只搬出娘娘来压我等,妨碍公务,甚至甩手出去扬言要我等好看。当时臣以为何大人只是气话,没想到他竟真的对常御医下手了。”
皇帝气得两眼发昏,怒道:“何光人呢?把他给我叫来!”
曹季夏叩首道:“下官本想再请何大人来审问,不想何大人傍晚时就出了城,不知往哪里去了。”
正说着,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地就要进来,被公公拉了开来,闹闹嚷嚷地不知说些什么,皇帝心里正火,气得把茶盅惯在地上:“吵什么?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门外那公公忙进来跪下道:“是曹大人身边的下人,说是刚刚得了信儿,曹府被烧了,曹家上下十几口人命全折损在里头了。”
曹季夏一愣,忙转头问他:“公公说的可是真的?可有人被救出来吗?”
公公摇摇头:“只有个婢女被抬出来还喘着气儿,手里抓着片衣角料。”说着捧上来,那料子一瞧就是官服上的花纹,颜色品级一对倒是跟何光相配。
曹季夏急急地问:“那婢女可有说什么?”
公公叹气道:“被救出来没一会儿便死了。”
曹季夏惊得气都喘不匀了,在皇帝面前跪伏下身子哽咽道:“我曹家对皇上兢兢业业别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恳请皇上一定把凶手捉拿归案。”
皇帝瞧着那料子心里也是一惊,实在没想到何光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真是不要命了吗?
这下还没说完,那边卫风又带着林甘棠一脸阴郁地走过来,卫风走得急,头发都有些乱了,却倒还能看,林甘棠却是脸上横七竖八好几道灰污,捧着自己的左手臂,上面全是血。
卫风一撩袍子跪下道:“臣卫风给皇上请安。”
皇帝皱着眉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卫风跪着,咬牙道:“臣今日送了林大人回去,正在林大人那里略坐了坐,谁知竟突然着起火来,臣反应地快倒还好,林大人险些叫那掉下地横梁砸了去。”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先是在皇家血脉上动手,然后是谋害朝廷命官,接下来呢,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皇帝一听这话骇得心里一颤,怒道:“去!去把何光抓回来!即刻便审!凡是跟此事有牵连的,一个都不要漏过!朕要尽快得到答案,曹侍郎,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曹季夏叩首:“臣遵旨,定不负皇上厚望。”
卫风垂首道:“皇上,现如今林大人府上被火烧毁,也没处去,这该……”
皇帝现下实在没工夫管这件事,只淡淡道:“先前不是在你府上住的挺好的,再接着住着吧,林府修葺的银子仔细核了,报去户部。”又瞧了瞧林甘棠身上血迹斑斑的,想着这叫他搬出去也是自己听了何光的挑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悔,又吩咐道:“去太医院叫个好些的御医,给林尚书妥善地包了。”
卫风叩首应声,曹季夏也跟着起身,随他们一起倒退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