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异站那儿没动,无波无澜地来了句:“有鸡蛋吗。”
“啥?”周秦一时怀疑自己听错,怎么还要鸡蛋?尤异没吃饱?那整只小羊羔可都让他拆吞入腹了。
“鸡蛋。”尤异重复。周秦哭笑不得:“水煮的还是油煎啊?”
尤异:“生的。”
“嘶。”周秦劝:“倒霉孩子,生吃鸡蛋有细菌啊,不好不好,还是做熟了吧。”
尤异深吸口气:“生鸡蛋。否则他们死。”简单粗暴。
“……”周秦让人抬来两筐土鸡蛋。
尤异没挑没拣,顺手拿起一颗,步至墙角那名审讯员床边。
医生很防备,拦在尤异和审讯员间,严厉目光打量着看上去无公害的弱小少年。周秦沉声唤他名字:“孟平。”
“周处。”孟医生有点急,指着尤异说:“就她把小张弄成这样!”
尤异一脸冷漠,既不解释也不道歉,他对伤害别人这件事,表现得相当冷血。
周秦望向尤异,步上前拍了拍孟平肩膀,低声道:“陈跃为了救她殉职。老陈不可能看走眼救个反社会,姑且相信她吧。”
孟平惊愕:“陈跃死了?”周秦面色凝重,微一点头。
孟平退后半步,摇头叹气。
“大师。”周秦朝尤异扬了扬下颌:“施法吧。”
尤异将鸡蛋平贴于小张眉心。
小张瞪大眼,他在尤异手下一动不敢动,平躺在床上,身侧两手死死揪住床单,手背青筋横突,太阳穴突突跳动,眼里恐惧几乎要化为泪水流出。
尤异太习惯面对这样的畏惧眼神,视若无睹,面无表情。鸡蛋贴鼻梁往下滑动,过人中,尤异嘴里念了句什么,没人听清,声音很小。
周秦上前,立在尤异身后。小张求救般的目光投向他。周秦安慰:“没事,别紧张。”
小张快哭了,紧张、恐惧、疼痛,他憋不住尿意。尤异嫌弃:“臭。”小张神色难堪,周秦仰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尤异将鸡蛋塞进小张嘴里:“含着。”小张涨得脸红脖子粗,唔唔骂了句娘。
剩下的审讯员,尤异如法炮制,一一这般处理。
没一会儿,小张感到全身血液往脑袋倒流,含住鸡蛋的嘴巴似乎被什么东西塞满,起初是火辣的疼痛,像被灼烧,紧接着,那疼痛变为一阵酸麻,仿佛过度咀嚼口香糖。
小张眼底布满红血丝。
周秦难免担心,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相信尤异救人,也不好多过问,遂抱臂沉默。
小张整张脸通红,红成了猴子屁股,尤其双唇颜色能滴血,他用力扣住身下床单。周身疼痛逐渐消失,小张惊愕地发现,不疼了!
其他审讯员和他一样。
尤异上前取出鸡蛋,周秦拎来竹篮,尤异将鸡蛋丢进去。周秦发现,这些鸡蛋表壳发黑。
“放进酒里浸泡十二个时辰。”尤异说:“再丢。”
十二时辰,二十四小时,一天。
周秦按照他说的,将那十枚表壳发黑的鸡蛋放入高度数白酒。蛋壳甫一接触酒液,滋滋冒白烟,给周秦看得头皮发麻。
审讯员们恢复如常,一点儿后遗症也没留下,纷纷表示:“感谢尤大师。”
现在他们对尤异,是心情复杂的敬畏了。
尤异救了人,不愿意在基地停留,又想往外跑。
周秦忽悠他:“你等会儿,等我们查清陈跃死因,跟你核对核对,再送你出去。”
尤异坐在凳子上,焦躁不安,脊背却挺得笔直,双目平视前方。周秦觉得她不太像女孩儿,真不像那种柔柔弱弱娇滴滴能搂入怀里的小女孩。周秦拉下嘴角,视线默默下移。
啊呸呸,她才多大,平胸正常。周秦自嘲一笑,真像怪蜀黍。
曹源进门说:“老大,姜处来消息。”
“什么?”
“说尤异没问题,的确是陈哥豁出性命救他。以及……”曹源满脸同情,欲言又止。
周秦直觉没好事。果不其然,曹源憋住笑:“让你做尤、尤大师的监护人。”
姜处原话:“没结婚吧?那就先学学怎么带孩子。你想想,以后相亲,你跟女方说会带小孩。那优势,一下高出其他相亲男大截,极大地提高了在婚恋市场的竞争力啊!”
母胎单身至今、坚定自由恋爱、并没有相过亲的周秦同志:“……”
“老大,”曹源竖起大拇指,“加油哦!”
周处决定保持微笑。
尤异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往基地大门去,没人敢拦他,左右让开道,恭送尤大师。
为防万一,周秦把麻•醉枪拍进腰间枪套,外套遮住,这才悠悠闲闲地追上尤异:“大师,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去哪儿都行,反正尤异不想待在地下基地。
尤异出了基地,荒漠干旱,他嘴皮发干起皮,这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
尤异仍然穿着他逃出来时那件衣裳,是陈跃从集市上买来的,适合东南亚炎热,却不适合北方寒冷。他蹲下身,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周秦脱下外套,披在尤异身上:“咱们到镇上住吧,暖和,顺带给你弄件干净衣服。”尤异撑住膝盖,站起身。周秦带他坐上小皮卡。
大漠孤月高悬,皎白月光海水般泼洒。
月色下,墨绿皮卡一溜烟窜没了影。
刚到镇上,便吹起大风,眼看要下雨。周秦纳闷,天气预报没说今夜有雨。他把皮卡停在路边,这个点路上行人很少,偶尔两三个夜生活丰富的青年男女路过。
尤异坐在皮卡上,周秦遍寻大街,终于找到一家还开着的旅店。
跟老板谈好房间,周秦回皮卡叫尤异。尤异快睡着了,脑袋斜歪搭住车窗玻璃,侧颜恬静。不显神通的时候,尤异怎么看怎么可爱乖巧。
周秦屈指敲窗:“尤异。”
尤异醒的很快,倏忽睁眼,眸中警惕色一闪而逝,他看清是周秦。
周秦打开车门:“异崽,下车。”
尤异:“……”奇奇怪怪的称呼。
周秦不放心让尤异一个人。身怀异术的问题少年,必须得有人盯着。于是周秦同志舍命陪君子,硬着头皮订了一间双人房。
当他带尤异步入旅店,前台老板一脸惊悚,严重怀疑周秦恋•童。周秦假装没看见老板眼底指责,莫名其妙心里发虚。
尤异睡靠窗那边。周秦说:“异崽,去洗澡。”
尤异进了浴室,在花洒下呆立,他不会用这些。以前洗澡,直接跳进湖里完事。周秦没听见浴室里动静,敲了敲房门:“尤异,怎么了?”
“……”尤异吸口气:“我不会。”
“哈?”周秦没反应过来。尤异淡漠解释:“不会用这个。”
“……”周秦哭笑不得:“穿上衣服,我进来了。”
尤异径直拉开浴室门,周秦猝不及防,慌忙闭眼。
尤异压根没脱衣服,狐疑地打量他。
周秦眼睛眯开一条缝儿,瞅他衣着完好,松口气,教他用花洒冷热水开关。尤异学得很快。
周秦摸摸他脑袋。尤异不喜欢被人摸脑袋,准确地说,他不喜欢被任何人触碰,扭头避开周秦大手,压低嗓音:“别碰我。”
周秦收手,从善如流地,笑眯眯答应:“好。”
“我找两件衣服来。”周秦说:“你先洗澡。”尤异关上浴室门。
大半夜的,店铺全关门。周秦硬着头皮向前台老板借衣服,顶着对方狐疑眼神尴尬解释:“我们家亲戚。”老板说:“亲戚那也不能睡一屋啊。”周秦点头应:“是,是。”
周秦头顶怪蜀黍三个大字,将衣服抛进屋,在门外边玩手机边等。
尤异换上衣服开门,周秦这才进去。
尤异学会用吹风机,自己吹头发。周秦没脱衣,毛毯搭在胸腹,和衣睡觉。
夜深,熄灯。窗外风雨越来越疾,平地乍起惊雷,狂风暴雨劈亮夜空。
惨白打在脸上,耳旁回荡起连绵不绝的轰隆声。雨水敲击窗棂,噼里啪啦往下砸,狂风拍打枝丫,树叶席卷掉落。
周秦辗转反侧,他脑袋清醒,身体却不能动弹,脑海瞬间浮现三个大字:鬼压床。
四肢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尘封在意识之下,操纵肢体的神经似乎断裂,任凭周秦如何使劲,皆如石沉大海。
有东西。
周秦听见风的声音,不轻不慢,呼呼地在耳旁拂动。紧接着,喉头压紧,越来越紧。窒息。四肢被海底纠结缠绕的水草死死缠住,他竭力伸手,瞪圆眼睛。
“敕。”
空气全部挤出肺腔的前一秒,周秦听见这声,来自海面上,虽轻却掷地有声,仿佛洪钟。
哗啦,海水铸就的囚笼轰然崩塌。一只灿金蚕虫圆滚滚的小身子在空中飞舞,虫身不过指长。“金蚕…”周秦张了张嘴,猝然睁眼。
正对上一双澄明的眼睛。
床头灯打开了。尤异立在他面前,低头看他,神情有些复杂。
周秦抬手,手背搭上额头,须臾恍惚,满手都是汗水,刘海鬓发也浸湿了,黏着皮肤不太舒服。他坐起身,脑仁深处隐隐作痛。周秦扶额。
“你被缠上了。”尤异语出惊人,他问:“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正片开始呼呼呼=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