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紧张下,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同是女尸,今晚这个与刘广生妻子截然不同。那天晚上鬼胎操纵的躯体,即便凶猛,也完全不像今晚的雷劈尸,带给人极端强大的压迫感。
那股子汹涌猛烈的阴煞气,仿佛要汇成实体,从头顶山一般沉重地压下来,或者说像十年寒冰下镇压的铁链,但凡来个胆小的,直接捆住手脚动弹不得。发自内心的恐惧灭顶而来。
周秦倒抽凉气,一股阴湿恶臭随气流涌入鼻息,反倒呛得连声咳嗽。
尤异眼神有些飘忽,看一下女尸,眼珠子左右瞟开,仿佛找不到聚焦的盲人,僵住了似的戳在原地。直到雷劈尸完全立起,打碎了脑袋的怪物步步逼近他。
随着它走动,松松垮垮的肠子终于无法维持与残破身体的连接,它每走一步,便有一团肠肉掉落在地,伴随其中的蛆虫四散而逃。焦黑脚骨踩上去,挤压处密密麻麻的细碎破裂声。
周秦咬牙,双目如矩瞪著尤异,那小子明显不对劲,仿佛有什么桎梏住他。眨眼,怪物朝尤异伸出尖长指爪,胸腔中爆发出凄厉枭鸣。
不像是人体声带摩擦发出的声音,更像两片骨头,或是两块尖锐铁片,狠狠擦蹭彼此才能爆出的惨烈尖叫。周秦下意识捂住耳朵。
尤异垂在身侧的双手试图捏起。
周秦估计他是想捏剑指。以前也听吴维提过,打从秦始皇统一中原,阴阳派道家墨者,其实暗地里都有传承,追寻大一统潮流,互相之间越来越像。道门法术也借鉴了阴阳家。再后来,南蛮腹地称臣,巫苗和中原互通有无,甚至有一部分北上,在湘赣地区定居,
民族之间的融合,自然伴随着文化的交融,包括那些从来不列入官方书籍中的神秘文化。比如茅山道法,苗巫蛊术。厉害的巫师不仅熟谙用蛊,更会一些道家法藏。
在漠城那天晚上制伏鬼胎,尤异的剑指便出自于道门。
按吴维的说法,剑指最阳刚,点阴破煞。晚上走夜路如遇鬼打墙,便手握剑指于腰间,气沉丹田,大声喝念道家语术:“临兵斗者,阵列前行。”可以破迷障。当然,得是稍有些修行的人才能做到。
普通人如果时常练习,能提振精气,使邪秽不敢找上门。
周秦猜测尤异会一些道法。
但捏剑指那么简单的动作,尤异那只手却钝化了似的,怎么也合不拢,反而在轻轻打颤。
“妈的。”周秦啐了口,飞扑上前,抬腿横踢。
轰——
百余公斤重量,直直将雷劈尸踹进墙里,泥胚墙面承受不住巨大冲撞力,自女尸身后漫出蛛网般的碎裂纹路。周秦将尤异护在身后,狠狠喘口粗气:“不行咱们就撤。”他没回头,话却是对身后尤异说的。
“时间…”尤异嗓音沙哑地开口:“我需要时间。”听不出任何紧张的意思。
周秦猜测他是被什么鬼东西绊住了,他要拖到尤异能动弹!
“好。”不问他能不能,周秦转头,一门心思放在雷劈尸上。
那怪物经受强烈的物理冲击,属于女性的身体毕竟荏弱,一条胳膊接不住,咔嚓脱了臼。然而在惊雷加持下,仿佛打了一剂科幻片里的□□改造药,除了腹部,其他地方硬的像铁板。
周秦刚才那一腿踹上去,现在都隐隐作痛。如果是平常尸体,照特种兵出身的周处刚才那么一下,早就四分五裂,血肉都得挤压成粉末。
偏偏雷劈尸身体素质过硬,除了一条胳膊脱臼,别的屁事没有。
一般脑袋碎裂,只剩下另一半脸,幽黑空洞的单眼攫住他们,咔嚓两声响,将自己拔出土墙凹陷,伴随它机械粗暴的动作,蛛网裂横瞬间扩大,承重墙摇摇欲坠起来。
周秦护着尤异往后退。
刹那,怪物高频率尖叫,那叫声从它胸腔中发出,几乎要超过人耳能听到的极限,落在人耳朵里,过于尖锐反而变得嘶哑,就像悄无声息的超声波攻击。耳蜗深处回荡起喑哑的嗡嗡声响,就像平常用双手蒙住耳朵时听到的憋闷嗡音。
伴随这声音而起,还有强烈的恐怖感,五脏六腑仿佛插进去一根棍子使劲搅弄,胃里直泛酸水。周秦咬了咬舌尖,借疼痛刺激保持大脑清醒。
怪物箭一般射了上来。
周秦想也没想,抬手一发子•弹,砰,打穿了怪物半边肩膀。那怪物步伐稍顿,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冲过来。周秦心一横,徒手抵挡,他的格斗成绩接近满分,除了巅峰期严衍就没输过谁。
一记擒拿过肩摔,凌厉凶悍,将怪物轰然摔进泥土地面。那怪物阴气扑面,抬手抓向周秦眼睛。近距离全力作战本就消耗体力,周秦闪身躲开,胸腔起伏愈发剧烈,浑身冒出了热汗。
雷劈尸浑身是血,大概是死亡时间并不太长的尸体,连血水都没散尽,随着周秦擒拿按压,血水噗呲挤出,喷溅了他满身。周秦一阵恶心,枪口抵住它心口位置,按进地面砰砰连射数枪。
子•弹快打尽了。
怪物久久不能靠近目标,似乎发怒了,骤然浑身暴涨,整个身体如同吹圆的气球般胀大。周秦按住它的掌心,猛然升起强烈灼烧感,他下意识收回手。那怪物趁机逃脱挟制,胸前皮肉撕啦开裂,拉出一道血红眼睛。
眼前这一幕太过恐怖,周秦惊愕地退了半步。那只邪眼,分明与佛手眼一模一样,犹如黑洞的眼瞳,大到几乎看不见眼白,就这么从无头雷劈尸的胸口浮现。邪眼眯成了一条线,仿佛在危险地打量他。
不可能凭空冒出一只邪眼。周秦心想,那怪物身体里有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尤大师终于肯开口指点,“周秦,”他短暂而急促地说:“雷劈木。”
周秦猝然回头,尤异立在他身后,还是那么单薄削瘦的少年身体。周秦这一回头并不是整个身子转过去看他,而是脑袋拧了九十度,无意间的眼角余光扫过他。
吴维同志说,偶尔用眼睛余光能看到很多平常看不见的东西,某些特殊情况下,余光甚至能代替短暂开天眼的牛眼泪。比如此刻,周秦就看见了他绝想不到的一幕。
刚才始终不曾注意,只猜测尤异被什么鬼东西给限制住,直到这会儿,无意的眼角余光一瞥,方才瞥见极度惊悚诡异的一幕。
尤异身后盘卧着巨大的观音,与屋内画像中那副一模一样,手眼朝天,另一手结降魔印。它庞大得仿佛一座山峦,就压在尤异头顶,降魔印结指朝下,正正点在了尤异头顶!那分明是佛家里镇压邪魔的法印!
降魔。
刹那,周秦脑海中万千杂绪呼啸而过,它降的什么魔?!谁才是魔?!
尤异立在法印下,动弹不得,只斜了眼珠子,面无表情看着他。
周秦猛地扭头望向雷劈尸,尸身上那只硕大眼睛邪气肆溢,难怪它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尤异,因为那只眼睛在回应观音手眼!
这玩意儿和普通诈尸一样,没有自我意识,它受到手眼召唤,所以锲而不舍攻击尤异。假如没有手眼驱使,雷劈尸不分对象攻击,周秦恐怕根本没机会压制它。
而尤异受降魔印压制,连一个简单的剑指都无法使出。
周秦心念电转,必须得帮助尤异摆脱这鬼玩意儿。
他全身上下,就一个东西,或许能对付极端诡异的观音像。当初周秦下山,老和尚难得半天不喝酒,领着他去禁地,深山古刹老柏林深处一座舍利塔。人迹罕至,久无人烟,地面铺了一层又一层枯叶。
深山老林,空气清新。周秦跟在老和尚身后,踏过枯叶,进了佛塔。一直到九层高塔顶端,玩世不恭的老和尚,少见的郑重神情,从古旧佛龛下取出金丝楠木盒。
金丝楠木贵重,向来帝王棺椁厚葬才用得起。周秦开玩笑:“这是哪位大人物的小棺材。”老和尚斥他:“不得无礼!”
周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老和尚低声念叨:“孽徒误造口业,请高僧原囿。”
老和尚实在太正经了,正经得周秦很不习惯,挠了挠后脑勺,纳闷地问:“师父,这里边到底是什么?”
老和尚捧着沉重的金丝楠木盒,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能保你性命,去,磕三个响头。”周秦拗不过他,到正对佛龛的蒲团上,面朝捧了金丝楠木盒的老和尚,连磕三次响头。
“你父亲救我一命,我答应报恩,这佛舍利,就交给你了。”老和尚走近他,将周秦拉起来,金丝楠木盒郑重递进他怀中:“自己看看吧。”
周秦那会儿还不知蹊跷,糊里糊涂接过金丝楠木盒。
奇怪的是,那东西老和尚捧在手里,似乎用了非常大力气捧住,连额头都泛出汗水,而他接过来,轻轻巧巧,漫不经心打开,一道金光霎眼。周秦错愕。老和尚惊讶,半晌,仰头大笑:“小子与佛有缘。”
原来保存在古刹深处,已有千年之久的佛舍利,不是谁都能拿得动,除非有缘人。
送他下山时,老和尚再三叮嘱:“你务必将舍利贴身佩戴,一旦解下,性命堪忧。”
周秦八字纯阴,命犯孤煞,很容易招惹上血光之灾,也正是这枚千年佛舍利,能保他出生入死至今,仍旧好胳膊好腿儿,屁事没有。这么多年,佛舍利仿佛成为他身体一部分,从未取下。
谁也不知道摘下之后会怎样,尤其在这样危险诡异的环境中。假如不能救出尤异,失去佛舍利庇佑,说不定命硬的周处今儿也要交代在这里。
摘与不摘,此刻竟成了生死两难的抉择。
然而我们周处就不是一般人,他相信科学。从科学的角度讲,佛家的东西不一定对道家理念有用,但一定能对同样出自佛家的邪观音产生影响。
周秦斜勾唇角,尤异微微瞪大眼。
只见周处抓出衣襟下红绳系着的灿金佛舍利,与那具雷劈尸几乎在同一瞬间,冲向尤异——
作者有话说:
周•无脑相信老婆•热爱科学•秦;
弱小可怜无助の周处:老婆你动一动啊动一动!
被封印の尤大师:放爷出来,把它们都杀了